既然是謝師宴,那教導陸柒的王太傅和其他幾位夫子自然成了這宴會上的重要角色。
對除王太傅之外的夫子而言,她們能夠被秦牧請來教導陸柒學識,那自然不會說陸柒的壞話,更何況陸柒考了狀元,她們也能沾光,抹黑陸柒的名聲,對她們而言,百害而無一利,夸起一點也不吝嗇贊美之詞。
不過這些人說的話再多,份量再重,都抵不過王太傅輕飄飄的一句話。
在秦牧把王太傅的教導之恩捧得極高的時候,王太傅很是謙遜地搖了搖頭:“這也是子臻自己有靈性,又刻苦努力。若她是塊朽木,老身便是傾注再多心血她也拿不到這個狀元。”
這便和先前秦牧在外頭夸自己這個兒妻的話對上了,眾人皆知王太傅極有文人風骨,原本在國子監教導皇子皇女,那天潢貴胄都怕她三分。
尚書的地位再高,那也及不上太女,王太傅都夸陸柒好,那陸柒自然是好了。
官場上混的都是人精,眼瞅著陸柒前途大好,小聲議論她的人便更少了。不過楚尚書的三女楚容若更是個前程光明的人物,她們同樣不能怠慢。
有秦何的配合,又有皇家在上面壓著,陸柒的老師又是前任的太傅,這謝師宴吃下來,除了少部分人之外,可謂是賓主盡歡。
陸柒到底還是喝了些酒,她這身體酒量并不好,幾杯下肚便面色潮紅,有些頭昏眼花起來。等到滿面笑容地撐過了這場謝師宴,她又讓秦何攙著去就近廂房的軟榻上小憩。
陸柒醉得有點厲害,脫了鞋襪沾了枕頭便睡了過去,秦何一直是以茶代酒,后頭替陸柒喝那兩杯也是喝的白開水,這會也不好意思去幫陸柒脫了衣服,只在下人的提醒下拿了手邊的薄毯給她蓋上。
他精神還不錯,便坐在陸柒邊上看了她一會。兩個人平日里私底下實在算不得好。陸柒剛進來那會對他是諸多忍讓,后來發了幾回脾氣,但在小事上到底還是縱著他的。
爹總是這人脾性好,但他看來卻不盡然。兩個人雖說是日日都相見,但像今日這樣靜靜地看著陸柒還是頭一遭。
因為不喜歡的緣故,一開始他瞧著陸柒自然是萬般不好的。這人長得也不夠好看,沒有那種意氣風發的模樣,比起楚家的那顆明珠也是差得很遠。
不過細細看來,倒也說不上難看。陸柒的長相斯文,剛成婚那會,因為身體還不夠好,面色有些病態的蒼白。在府中養了半年,陸柒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但膚色比他這個男子還要白皙幾分,身形也是消瘦,又高又瘦,看著像娘親書房門前栽種的那些文竹。
陸柒的五官其實相當耐看,即使一開始看著不起眼,看久了反而會覺得這是個很好看的人。五官拆開來不算精致,但湊在一起卻覺得讓人很順眼。
冬日的時候他曾遠遠瞧見了一眼,陸柒披著黑色大氅在長亭里看書,亭子外頭飄著大雪,她抱著個手爐坐在亭中石椅上,她的眉目清雋,身上帶著濃濃的書卷氣,遠遠望過去就像是一副緩緩流淌的山水畫。
這樣的陸柒和傳言里的那個陸家女很不一樣,今天賓客過來,也不見陸柒露怯,反而進退有度處理的一直很好。
爹說陸柒很不錯,那些京城傳言并不可盡信,他自己就是流言的受害者,在這一點上自然深有體會。陸柒不愛多言,更是容易讓那些愛議論是非的人惹了名聲去。
不過陸柒好,卻不是那種能夠讓他瞧一眼便覺得心動的女子。他今年虛歲二十,陸柒去年弱冠,只比他大了兩歲,明明很年輕的人,可性子著實沉悶,并不是他向往的那種意氣風發的少年女君,倒有點像他的娘親,小事都縱著他,真發起火來也讓他覺得害怕。
爹說沉穩點好,能夠管得住他。他卻不這么想,他喜歡的是明艷的牡丹,傲霜的寒梅,而不是蒼翠的青竹,陸柒并不是他喜歡的類型,而且三番五次的,她對他還那么的兇。
一想到圓房的事情,他就覺得有點茫然,爹不會讓他拖很久,而且他也不可能一直和陸柒這樣。
如果再嫁,不管是招個上門妻主還是嫁給別人做正君,他肯定不能找到比陸柒更好的。但他又覺得感情不能是這樣,夫妻又不是將就,可陸柒也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情,反倒是處處忍讓于他。若是陸柒就是個懦弱性子也就罷了,偏偏陸柒不是沒脾氣。
他不愿意和面前這個人有更親密的接觸,真要讓他和陸柒和離他也下不了那個決心。但兩個人成婚已有半年之長,這樣膠在那里也不是辦法,秦何覺得自己腦袋里灌了一堆的漿糊,呆呆地坐了一會,又去看陸柒沉睡時候的臉。
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夢,她的睡顏看起來并不安穩,薄唇微微抿著,眉頭也皺起來。秦何坐在她身邊看了一會,伸手想去抹平她皺著的眉,不過手指還沒有碰到陸柒的臉,一個聲音清脆的男聲就在房間里響了起來:“主夫大人請少爺過去,說是有事情商量。”
秦何的手一下子就收了回來,他轉過身來,站在玄關處的是伺候南陽帝卿的小侍青竹,當初跟著南陽帝卿嫁過來的都喊他一聲殿下,原本秦家的人和后來添進來的俱是叫他主夫。
他收手的時候,有些心虛地看了眼陸柒,對方唇依舊抿著,因為醉酒的緣故,面色還有幾分潮紅,睫毛也只是輕輕顫動,呼吸輕而平穩,應該剛剛并沒有被青竹的聲音喚醒。
這廂房的門是虛掩著的,不過青竹站的位置,只能看到屏風后頭隱隱約約的人影,看不到人臉更看不到軟榻上躺著的陸柒。雖然隔著屏風,但陸柒在那里安睡的事情青竹也是曉得的,他的聲音也不敢大了,喊了一句便站在玄關處等著秦何。
秦何換了身上占了酒氣的衣衫,又穿了件嫩黃色銀絲掐邊的羊絨春衫,用先前秦燕備著的溫水凈了臉,這才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南陽帝卿找他倒也沒有為別的事,照舊念了幾句兩個人圓房的事情,又教導了秦何家宅中的事情,便道:“那先前在宴會上的表現,可是子臻她教你的?”
秦何點點頭,南陽帝卿嘆了口氣道:“你先前說放下了明真,爹還不信。如今看來你倒是真不在意她了,即便是子臻她教的,依著你的性子,若對明真有意,也不至于在這種場合表現落她的面子。這總歸是好事,不過爹精力有限,等過幾日便是你妻主去赴瓊林宴。宴會之后再幾日她便要上朝。你得盡快學著立起來才行。”
秦何卻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這個東西也要學嗎?”
“怎么能不要,這凡是王公貴族的,你看哪個人家的正君會整天待在宅子里不走動的,朝堂上的事情咱們不管,這內宅里你得抓的嚴嚴實實,你和子臻還沒孩子,等有了孩子,洗三抓周滿月酒不能都丟給下人來辦吧。咱們府里是不能出那些妾侍的。但你要是一直沒有孩子,陸柒拿無后這一條,免不了在外頭找男人。”
這齷齪內宅的事情秦何這幾年也見過不少,秦牧只有他爹一個,他自然也不會愿意和別的男人分享一個女人,即便他不喜歡陸柒,也難以忍受陸柒去找別的男人,當下怒目道“她敢!”
“她如今自然是不敢的,但以后呢,你們要是成婚十年還沒個孩子,只要不是女子的毛病,律法規定,即便是入贅的女子也有權利納妾的。”秦何不喜歡他提圓房的事情,但有些事情,他這個當爹的卻是不得不提的。
“娶夫當娶賢,你以前沒成婚,爹也不拘著你的性子,但你如今已成婚。你的作為,代表的是秦家也是你妻主的面子。我不要求我兒做個賢良夫,那崔氏兒郎主動為自己的妻主納夫侍的事情爹也不想你能夠做的來,但求你能治得住家宅安寧,便是爹將來不在了,你也能管得住家,應付得了那些誥命正君。”
秦何眼圈有點紅:“孩兒知道爹一番苦心,你一定會長命百歲,快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了。”
他如今虛歲二十,滿打滿算也才十八,南陽帝卿十五生的他,如今剛剛三十出頭,看著也就像他兄長,他是從來沒想過南陽帝卿會離開人是這種情況的。
后者拍了拍他的手:“不說就不說,你今天回去好好想想,明日起每天抽兩個時辰,過來和我學管理家宅的事情,等過幾日子臻便要赴宴,先從這種事情開始學著吧。”
南陽帝卿也沒有留秦何太久,便起身去負責這謝師宴的后續事宜。秦何在原處枯坐了許久,還是陸柒醒了之后,聽了仆從的話才過來尋他。
因為醉酒的緣故,這會她還有些頭疼,只圖個清靜,也不欲和人吵鬧,難得看秦何那么安靜的坐在那里,小小的一只,渾身還透著幾分寂寥,明明畫的是明媚的妝容,看神情卻有幾分委屈。她心下便軟三分,湊過去柔聲道:“爹方才和你都說些什么了?”
秦何搖搖頭,抿著嘴不發一言。
陸柒頭還有點昏昏沉沉的,也沒那個耐煩心思去哄他,徑直伸手出來:“春寒料峭,你穿的單薄了些,隨我回去添件外衫。”
秦何一動不動,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她便要收回手來。
在她收手之前,秦何抓住了她的衣袖,然后把手放了上去,拉著她起了身:“過幾日赴瓊林宴,宴會上無論有多好看的男人,你都不準帶回來。”
陸柒有點懵,想起來大啟歷史上確實有皇帝給進士賜美貌侍人的事,不過當今圣上是秦何的姑姑,賜給誰男人也不可能賜給她啊,她剛想說些什么,看到秦何執拗的目光又改了口:“好。”
兩個人并排走了一會,秦何才小聲嘀咕道:“除了我之外,你也不能讓別的男人入府。”
有秦何一個就已經夠自己折騰了,她要那么多男人干什么。陸柒有幾分好笑,但也認真應了:“我保證在你和離之前,絕對不會找其他男人。”
秦何又抿了抿唇,踢走了面前的一顆小石子:“明日我便要和爹親學習府中事務了,那個事情,你讓我再想想。”
言傾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12 00:04:55
第二更會晚一點,但12點前一定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