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悅在前, 殷劍在後,一路上兩人都保持著沉默是金的優良品德。
最後倪悅站定在自家小區的大門口,“殷劍, 來我家吧。”
殷劍撇過頭, 淡淡地應了一聲算是同意。他現在確實是無處可去了, 有家歸不得大約就是他這種情形。倪悅暗自嘆了口氣, 心想殷劍也算通情達理沒有堅持和自己家人住一起, 不然……那就真是害人又害己了。
……
“倪悅。”
熟悉的嗓音讓倪悅沒來由地戰慄了一下,她皺著眉側過身看向了站在小區門口的王寧溪。
其實他們纔剛剛分手,其實倪悅出門本來就是爲了找他, 但不知道爲什麼現在面對面地見到了倪悅卻怯場了。也許是因爲王寧溪眼裡的戒備和失望?
倪悅的眉頭越蹙越緊,旁邊的殷劍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有些瞭然地點了點頭。
“王寧溪你找我?”
“是。”
“什麼事?”倪悅呵呵地笑著, 隨後趁著捋頭髮側頭跟殷劍打了個眼神。殷劍笑笑卻像什麼都沒看見般照樣站著不動, 倪悅心裡不快卻又不能發作, 無奈只能當殷劍不存在繼續跟王寧溪打起哈哈,“什麼事那麼急, 都等不到明天了。”
“倪悅你……究竟是誰。”
王寧溪深深地看著倪悅,只有他自己知道說這句話有多難。
第一次見面時他是個剛下山的愣小子,滿腦子的禮義廉恥替天行道,對俗世中的人、事都是一知半解,不懂變通。也因爲這樣他纔會在發現西施廟內有妖孽之氣後, 還沒查看清楚就堵住了廟門。只因爲他覺得妖孽就是妖孽, 留在人世便是爲了害人。可那些遊人卻不明白其中緣由, 他心中著急卻又介於門規而不好隨意施展法術讓人看到。所幸……倪悅爲他解了圍。
當時他看這女孩黑雲兆頂, 想兩人也算有緣, 便贈了臨行前師傅給的嫏嬛玉。可讓他吃驚的是父親竟然認識倪悅,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是讓他吃驚。
西施廟的妖孽盯上了自己的父親;倪悅竟是修仙第一大派天鳥派旗下分支的護法。
這讓他有些後悔當時的贈玉, 原是想倪悅並非修道中人那些人不會去找麻煩,卻不曾想……但既已送出手就沒有再要回來的說法了。加之那玉佩確實對倪悅有益處他便想著大不了日後多擔待點。
可之後呢……
他只記得他和父親帶倪悅到了他們下榻的旅館,之後……之後……
王寧溪認爲他似乎遺漏了什麼重要的記憶,可無論怎麼也想不起來了。第二天倪悅和他們分手了,而王寧溪再到西施廟後卻發現妖氣已然散盡。
他總覺得這和他失去的那些記憶似有什麼關聯,只是無論怎麼想也是想不起來了。
直到幾個月後他又見到了倪悅,雖然倪悅對他的出現似乎有些吃驚和慌亂,但當時的王寧溪根本沒當回事,畢竟他的出現是有些出人意料。
這不是巧合,而是王寧溪有意的安排。因爲無論是王寧溪本人還是他的代理監護人陸肖,都覺得在陌生的環境裡多個熟人照應總是好的——更何況兩個人還都是修仙者,這當然是好上加好了。
見面後憑著王興遺留下的情分,她和他理所當然地成了很好的朋友。在這之後兩個人遇上了很多事,很多人人。這種種經歷逐漸讓他明白了當初下山前師傅所言並沒有絲毫誇大。
師傅說紅塵即是最能欺人的毒藥,讓人沉迷於美好的表象,待發現其毒性時卻已儼然無法戒去了。
王寧溪必須承認,如果不是這次回去向師傅詢問了湖碩派的事,如果不是當時天鳥派的掌門正在黃山,如果不是兩大掌門對西施廟一役心存疑惑從而發現自己中了陰障術……
他也許這輩子都會被瞞在谷裡,認爲倪悅只不過是個簡單的小師妹。
但可惜的是他想起了一切,修明,羅倉,吳王,秦廣王。當然這五個人和倪悅沒有絲毫的聯繫點,可一聯想到倪悅再見到他時的模樣——王寧溪覺得倪悅必定沒有忘記西施廟的事,可爲什麼自己忘記了但她卻沒忘記呢?還有就是父親說認識倪悅……
事實上王寧溪在王興死後的葬禮上遇見了那個倪叔叔,他帶著自己的女兒前來拜祭,但那個女孩漂亮嬌小顯然和倪悅沒有丁點的共同之處。現在想來當時父親見到倪悅時的表情確實很反常,類似於驚訝和恐懼。
這是倪悅身份疑點的一二處,而第三處則是根本沒有所謂的湖碩派!
倪悅從頭到尾都對自己隱瞞了身份,這點讓王寧溪非常難受。不說他們曾在西施廟裡同生死,單是之後的種種相處難道還不足以讓倪悅信任他嗎?
他想要倪悅的解釋,只是一個解釋而已,所以他來找她了。
“倪悅你……究竟是誰。”
終於還是要到這一步了。
倪悅苦笑著深吸了口氣,緩緩地說道,“我說我是鬼差你信麼?”
……
她就這麼說出來了!類似於玩笑般地不經意,可殷劍從她挺直的脊樑骨上能看出她很認真。有時候殷劍真的很搞不懂倪悅,這個女孩身爲黑無常卻沒有一點祖父在筆記本里寫到的冷漠模樣,倒是更像白無常些。
他耐心地看著這兩個小孩子演出的劇目,明明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卻說些三四十歲才應該說的話。
殷劍有些無奈卻也有些好笑,他不認識王寧溪但感覺這個男孩也不是個普通人,至少他能看到潛伏在這少年身周的空氣波動並不正常。不過眼前顯然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殷劍瞥了眼一聲不吭的倪悅,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種話,誰會信?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倪悅,我是認真的。”
“王寧溪,我也是認真的。”倪悅的眼睛被掩在過長的劉海下,但她的身體卻在輕微的顫抖著。其實這種微弱的抖動王寧溪不該忽略的,但他確實是忽略了沒錯。他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說道,“算了,既然你不想說就算了。”
殷劍有些遺憾倪悅沒看到王寧溪的表情,如果倪悅對上王寧溪的雙眼那誤會也許就不會產生了。王寧溪需要的不止是個肯定的答覆,誰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句話是廢話?
可偏偏倪悅這個傻帽不懂又能怎麼辦?換句話說如果當時王寧溪來句“我相信。”估計倪悅就會興奮感激地撲上去千恩萬謝然後譜出一段錦繡良緣也說不定。
誰較世界上沒有假設呢,從頭看到尾的殷劍在旁邊搖搖頭,安慰性地把手搭在倪悅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也許就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爲什麼要安慰倪悅,他並不喜歡倪悅,當然也不討厭,只是他一直以來都在刻意地拉開兩個人的距離——因爲身份。
當然不是師生的那層,而是,仇敵麼?
似乎有些誇張,但他卻並不排斥這種稱謂。不然殷劍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軟下心腸,畢竟要討厭一個善良到幾乎愚蠢的女孩確實是有些難度的。
至於爲什麼說倪悅善良到幾乎愚蠢,因爲殷劍覺得如果他是倪悅的話,那他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封印住這個老是和自己對著幹的傢伙。真不知道她是自信還是怎樣……
雖然殷劍並不是鬼差,但從祖父的筆記上不難知道像他現在這樣的情況對於倪悅來說是非常危險的。
而她,竟然放心他?
他不相信一個黑無常會無知到這個程度,而事實的確是這樣。倪悅很無知,不過就算她知道了以她的個性也不會對殷劍怎麼樣就是了。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倪悅總是在挑戰高難度。
再一次擡頭,倪悅的臉上還是淡淡地笑容,不是特別熱絡的那種。
“殷劍,我們走了。”
不知不覺她就開始這麼稱呼殷劍了,大概是因爲現在殷劍的身份讓倪悅有一種“再叫殷老師會讓兩人將來的相處很奇怪”類似這樣的感覺吧。對此殷劍無所謂地點點頭,然後繼續跟在倪悅的身後,只是他並沒有放下自己的手臂——這丫頭也太逞強了吧?
倪悅當然知道現在在殷劍眼中的自己是多麼的傻×,但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寧可打落牙齒往肚裡咽也不要學言情劇的女主角趴在男人懷裡流眼淚。
其實倪悅覺得如果她那麼做的話估計殷劍會把她給推到地上阿囧……
倪悅開門拖鞋,殷劍跟在後面遲疑了一下還是穿著自己的鞋走了進去。倪悅對此毫不在意跟正在廚房裡忙乎的母親打了個招呼就徑自去了自己的房間,殷劍尷尬地對穿著圍裙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存在的婦人點點頭後也立刻跟上了倪悅。
“坐。”倪悅指了指自己的電腦椅,隨後一屁股坐到牀上非常真誠誠懇地看著殷劍說,“你說你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恩。”
“如果查到了你就乖乖地聽話?”倪悅瞇起眼就像在引誘人犯罪的怪阿姨,當然她並不知道這副尊榮在殷劍的眼中著實可笑,“恩,沒錯。”
倪悅滿意地點點頭,而與此同時殷劍也挑起劍眉在心裡默默地加了一句,【這是假話沒錯。】
單純的倪悅當然沒想到爲人師表的殷劍只是隨口一說,她是真的因爲最擔心的事不會發生而感動分外輕鬆,也因此沖淡了點因爲王寧溪誤會而產生的不快。倪悅拿起塵封了不知道多久的手機撥了個號,想查東西的話當然還是找那個小公安了——雖然她對張弛還有些小愧疚。
“喂?”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中氣十足,倪悅不知道張弛接這個電話下了多大的決心。張弛在電話那端全神戒備,也不怪他把倪悅當作洪水猛獸,誰叫哪件事只要和這小丫頭扯上那這事就鐵定成爲大麻煩呢?
上次爲了一個大麻煩他差點丟掉工作,希望這次他的運氣能好點。
“警察叔叔好!”
狗腿……
聽到這個稱呼後殷劍和張弛同時抽了下眼角,張弛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並放下了手中的鋼筆,萬分無奈地開口說,“倪悅,這次又有什麼事。”
“那個,張弛你現在在資料庫做事吧?”
“恩。”張弛有些懊惱當初爲什麼要告訴倪悅他要被調進資料庫兩個月,“要查什麼?”
“今天橫原路出了場車禍,你幫忙注意一下肇事司機可以嗎?”
“知道車牌嗎?”張弛打開了電腦上的搜查功能,右肩和脖子夾著電話,雙手放在鍵盤上隨時準備著輸入數字,“如果知道車牌號的話很快就能查到。”
“那太好了!是*********。”
“……”
“張弛?”
“……”張弛用力地撓了撓自己的頭髮,聲音裡滿是無奈,“倪悅,我勸你別查了。”
果然是麻煩體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