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看官,便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又道是人算不如天算,怎不得事事隨心所愿。UC小說網:便說這轉眼時光流轉,趙壑留在北戎之地就又月余。一邊兒安頓民生,一邊兒整頓軍務,與此同時將此事細細寫了折子送交京中。其中自有不便細表之節,譬如安置火藥之細節,穆薩江挾持自個兒等事兒,趙壑統統一言帶過,只將北戎目前人口、牛羊數目、軍士裝備等整理成文送京中,便又擬了一份折子,單表此行齊瑞儒臨危不懼頗有大將之風。待得信使出行,方長舒口氣。
菽華道長立在他身后:“趙大人,如今打算怎麼辦?”
“便也由不得我,這還得看皇上的意思。”趙壑嘆口氣,攏了攏衫子,“這幾日王弗居與哈乞薩不是在謀劃甚麼麼?且看看他們唱甚麼戲。”
菽華道長望著遠處牛羊:“為何不殺了哈乞薩,一了百了?”
趙壑笑而轉頭“道長這也算是出家人說的話?季頎,還是罷了吧,隨我回京重掌兵部。”
菽華道長垂目道:“你便總有出不完的事兒,貧道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的。此次若非你拿那事兒來說…”
趙壑嘆口氣,看著他歉然:“季頎,我不是威脅你…”
菽華道長一擺手:“當年我就不服氣他當皇帝,如今還是一樣兒。你若是不想我再起兵,便莫要叫我掌權。”
趙壑看著他輕聲道:“無論如何他總是皇上,莫非你當真覺著他不如郕王麼?”
菽華道長看著青草微笑:“成王敗寇,有何好說?”
趙壑柔聲道:“季頎,便當是憐惜先帝骨血,有何不可?”
菽華道長看住他:“先帝自不必說,貧道追隨先帝百死亦無悔。然齊微生是個甚麼東西?為何要叫你我俯首帖耳?”
趙壑便又側首笑了:“便是不喜他,又何必投到另一邊兒去?”
菽華道長聳肩而笑:“說的也是。可惜那時候兒年輕,只覺著不幫這個,就要幫那個的了。”卻又看住趙壑道,“你卻是早就看出來的,為何不提點我呢?”
趙壑拉著他手道:“至今日方敢再提這事兒,你還是一般的惱恨。那時候兒叫我怎麼說呢?”
菽華道長這就也拉了他手:“若他對你好,我無話可說。”
趙壑看著他,卻又低頭望著兩人相握的手:“季頎…便是為這個,你才刻意為他為敵?”
菽華道長伸出手來拍拍他的肩膀:“也是,也不是。”
趙壑將頭靠在他胸前:“季頎,便是我欠了你。”
“咱們算是互相欠的吧。”菽華道長伸手撫摸他的頭,“你告訴皇上我不可信,卻又要留下我的命來,你吃了不少苦。”
趙壑摟著他的腰道:“季頎,我便是我第一個朋友呢。”
菽華道長淡淡笑了:“可是我這個朋友…卻對你又朋友不該有的念想。”
趙壑嘆口氣:“從你把我從死人堆里背出來,我就曉得了。”
菽華道長一愣,卻又笑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趙壑啊,趙大人,你不愧是先皇最寵愛的人…你跟他像極了。”
“人說外甥像娘舅,可不就是這個意思?”趙壑也笑,“我曉得你是死了心的,不然我也不敢這麼和你說話。”
菽華道長松開手來看住他的臉:“你想怎麼著我是管不了也沒資格管,只是你記好了,那個皇上,你還是當心些。”
趙壑面上又是痛苦又是無奈:“我自然曉得…只可惜,很多事兒,明明曉得是錯的了,卻也沒法子停下來。便得一路往前永不回頭,看到了最末是個甚麼樣子,方能明白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
“對錯本就沒有意思…”菽華道長柔聲道,“此番是我最后一次幫你,以后,不要再來了。”
趙壑便笑:“說的是呢。便是你不說,我也沒臉再求你。”
“咱們便是兩清了。”菽華道長松開手來打個躬,“今日我便領了他們離去,云游四海再不回來了。”
趙壑垂目道:“便是我死了,也不回來?”
菽華道長輕輕一笑:“你死了,自然有人給你操勞,我便罷了。那些朝堂上的腌臜事兒,我是不想看也不愿看了。你喜歡,便留下來看吧。”
趙壑深吸口氣:“便也只能如此了。你走了也好…免得皇上再猜忌你。”
菽華道長看著他:“你和他若是不說清楚,一輩子還不是猜忌來猜忌去?弄到最后,真不曉得你們兩個想做甚麼…”
趙壑苦笑一聲:“也不能怪他,是我不好…”
“嗯?”
“該說的時候兒沒說出口,再想說便又難了。”趙壑聳聳肩,“只是季頎…”卻又搖頭道,“保重。”
菽華道長深深看他一眼:“穆薩江不見人,總是禍患,你需當心。便是他是否與當年事兒有關系,還未可知。你小心又是陷阱。”
“這般放心不下,為何又定言要走?”
“因著不能留。”菽華道長轉過身去,“三郎,我…”
趙壑拉著他的衣角:“我便是死了,也不會忘記你的恩情。”
“若是說我救你一命,便也罷了。你不也救了我?算是兩清吧…”
“可我明明曉得你想甚麼,卻裝作不知,還借此…”趙壑低下聲兒去。
菽華道長轉頭看著他,抬手托著他下顎:“這事兒做得極秒…三郎,記得下回子心再狠些,便曉得是錯了,也得咬牙做完。甚麼內疚自責的,暫且讓到一邊兒吧。”
趙壑看住他:“若是日后有用到我趙壑的時候兒…”
“你保重你自個兒吧。”菽華道長微微一笑,“我算是看破了看透了,此番是最后一遭了…”便又哽咽轉頭,“橫豎是注定的,你便也別說了。”
趙壑嘆口氣:“走定了?”
“嗯。”
“好。”趙壑松開手來,長稽到底,“趙壑此生能結識季頎,便是天降福澤。”
“我曉得說叫你保重是不能了,你好自為之吧。”菽華道長深深看他一眼,轉身而去。
趙壑立在風中看著他背影,便是輕輕嘆口氣,季頎,總是熬到如今才離去,也是難為他的了。
菽華道長當夜離去時,望著大帳中趙壑人影,幽幽嘆氣。身側道童輕道:“道長便是放不下,為何又要走呢?”
菽華道長輕道:“便是留下,幫不得他,反叫皇上疑心,對他不好。”
“道長如此怎能說云海四海…”
“便是如此,才該離去。眼不見,心為精。”
“當真舍得?”
“舍不得,更要走。”
語出有衷,雖是滿含不舍,卻也無可奈何。菽華道長心知這事兒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了,自個兒與趙壑之間,便是肝膽相照的兄弟。出生入死歷經戰事,笑飲美酒共邀月。便也是年少時的事兒了。眼見得一天一天大了,心思自然也就多了。更何況趙壑打小心眼兒便不少,說他多疑多慮并非不可。以往出戰,兩人定是如此。自個兒是定下計策便興興然,而趙壑定要反復思量。便如此番出北戎,看官們可想得到這趙壑何時便定下了此計?便是他三年前方至萬壽宮已然定下的。時他匆匆而來,便交代此事。只記得自個兒是目瞪口呆,斷然拒絕。趙壑卻道,此番布置不曉得何年何月方能派上用場,但北戎邊患不除,囧朝一日不寧。如今天下定了,周邊兒自該整頓。皇上繁于雜務,這些個小事兒就由他代勞了。
雖口中言小事兒,可如何將這些原先的兵士弄出關去埋伏下,如何往北戎滲透進去,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天換日,這便不是小事兒了,難為他一邊兒在萬壽宮出家掩人耳目,一邊兒又要苦心孤詣謀劃此事。故此趙壑笑言甚麼出家的,自個兒一早便已明了。皇上無論如何傷他,只要這朝廷出了甚麼事兒,便是不叫他,他亦是奮不顧身的了。便該如何說呢?是自討苦吃也罷,是天生勞碌也好,菽華道長曉得趙壑是放不下的,那便只有自個兒放下了。
一聲幽幽嘆息罷了,菽華道長轉身而行。一行人與夜色掩映中行遠,這一別,便不知再見是何時了。
大帳內趙壑正翻閱卷宗,皺眉凝神。
齊瑞儒進來輕道:“他們走了。”
趙壑沒有抬頭:“嗯。”
“他們去何處?”
“云深不知處。”
“父皇會生氣。”
“生氣也沒法子。”
“你不怕父皇又…”
“怕又能如何?橫豎此番叫他們來是我自作主張,便是能多一份把握,我亦在所不惜。”趙壑一笑,“更何況…若是不能回應,又何必叫他懷著那個念想?不如早早斬斷,指不定他潛心問道,真飛升了呢?”
“三叔,你究竟要做甚麼呢?”齊瑞儒嘆氣,“便是將我功績壘得再高,父皇不中意我,也是無用。”
“為上者自有考量,然立長或立賢,有的時候兒不是皇帝說了算的。畢竟關乎江山社稷,多的是忠良看著,他總要給一個交代。”
“三叔算計父皇?”
“這話說得不對。”趙恩惠便又低頭看著冊子,“皇上自然是要想的,可臣子除了要想皇上想的,還得想皇上是怎麼想的,如此方是賢臣。只是我并非賢臣,我也有自個兒的考量。”
“是甚麼?”齊瑞儒看住他。
趙壑慢慢磨墨:“眼下不可說。”
齊瑞儒氣結:“三叔!”
趙壑仰首一笑:“瑞儒,找到穆薩江沒有?”
“不曾…”齊瑞儒搖首,“便是當日混亂不堪,叫他逃了。”
“那…慢慢查吧。”趙壑垂首寫著甚麼,“還有,士卒檢點埋放火藥的地方,總有些不對勁兒,你記得查一查。”
齊瑞儒道:“三叔,便也叫他人做些,怎好一人全攬在身上?”
“有的事兒,還是自個兒經手放心些。”
齊瑞儒看他不再言語,只得退了出去。便是入夜深了,那大帳還是亮著的。
諸位看官,預知這之后又有何事,咱們下回“邊境暫緩方安心 朝中驚變不可知”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很多時候兒都在想,趙壑這樣兒的人或是在現實生活中遇到,是件極可怕的事兒。可這個兒子分明小老兒心中愛極,這可怎生辦呢?唉唉唉,看官們且當小老兒胡言亂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