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蘇州市井中流傳一個小道消息。乩童廟里的小童拿著住持的欠條,說是連家大姑奶奶還短了廟里五百兩的香火錢。五百兩在富貴人家的眼中就是個小數目,可是連家剛經歷了一場浩劫,五百兩,連大姑奶奶發了什么神經才能捐出去?而且還是先打的欠條?
人們就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乩童廟是干什么的,大宅門里永遠少不了爭斗,那些奶奶太太們可是乩童廟里的常客,私底下買的什么東西,眾人心里可是通透的。
連大姑奶奶的婆婆首先發難,說他們家最近走霉運都是她這個掃把星弄的壞事。又說連大姑奶奶看中了他們家的錢財,使了詭計才叫小兒子娶她進門。連家一時間被推倒了風口浪尖上,進退不能。連太太氣的倒在床上,正要議親的長女被準婆家委婉的拒絕了,大兒子連學堂都不敢進,生怕人家問家中丑事。
不久,又有年輕的媳婦去官衙狀告連家苛刻下人,給漂亮的丫鬟按莫須有的罪名,輕則罰月錢,重則仗打。
市井小巷中最不乏這樣的故事,人們口口相傳,消息馬上就失去了原本的真相,憑你是什么貴人家的小姐姑娘,沾上了這些刁婦、潑皮的嘴,白的也要說成黑的。更何況是連家這種本就不光明磊落的門第呢
連家大姑奶奶先是閉不出戶,躲在家中,可是乩童廟里的人日日在門外叫囂,不還錢就拿著欠條到官府上告,連家怕抖出真相,只能東拼西湊,將家里還值點錢的東西典當出去。
連家疲于奔波,又被有心人士告知,林家打算找他們算賬,嚇得一家人連夜逃往蜀中地區避風頭。
那一夜晴雯到底是怎么和黛玉交代的,除了春纖再沒第二個人知道,榮澤像是什么也沒發生似的,在小黃紙符被拆下來之后的幾夜睡得都異常安穩。 ~事情好像歸于了平淡,只不過林家有個小丫鬟守夜的時候打瞌睡,被林致遠趕了出去,她家嫌棄丫頭是賠錢貨,又被主子趕出來,于是遠遠的將小丫鬟嫁到了幾百里路以外的山坳里,從此再無音信......
十七這日,林致遠正與弟妹們用飯,忽有下人來報,說是韓勝韓管事來了。
黛玉放下碗筷,問道:“哥哥,韓管事不是留在京城了嗎?難道是京中有了變故?”
林家在京城的產業越來越大,又趁著今年的好天氣準備買地,就算將來不在官場上討生活了,做個富家翁也是好的。韓勝是林致遠的左膀右臂,他和羅管家都是林致遠最信賴的人,此時更應該留在京城好好的打探各方消息才是啊莫非,真像黛玉說的,是出了變故?
林致遠忙要人將韓勝喚進來。
韓勝一臉的疲色,看得出是日夜兼程的往姑蘇趕,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也不知幾日未能合眼休息了。
“大爺,姑娘,”韓勝一施禮,“這是佟大人叫我立即送來的信函,請大爺過目。”說著,從貼身處掏出一封信。林致遠匆匆看了兩眼,臉色刷的就變了。
黛玉忙問:“哥哥,到底怎么了?”林致遠未回答,只是將信交給黛玉,上面這這樣寫的:
“瑾瑜,陛下日前萌生奇想,欲在園中辦品詩會,滿朝文武悉數登場,以海棠為題。爾等不再,端叫小人物奪取魁首。皇上龍顏大悅,欽點榜眼姚承允為翰林院編撰。”韓勝犯愁的說道:“大爺,佟大人還叫我帶來兩句話。”
林致遠背著手,“什么話?”
“八個字:帝心難測,速歸速歸。”韓勝小聲的說道。
天朝的規矩,歷代狀元都是進翰林院,從六品的編撰做起,而且一甲另外兩人都該是編修,可是現在......林致遠不過回家探親的功夫,難道姚承允四處打點,還叫他翻身了?
黛玉問道:“哥,咱們畢竟離著太遠,也不清楚朝中的走勢,可我相信,皇上不會糊涂的將自己的新狀元置在一邊,卻提拔了落在后面的榜眼。佟大人是這官場上的常青樹,既然是他這么要求你,必然有一定的道理。”
林致遠點頭,妹妹說的有道理,可是現在急急回去,就更加坐實了林家也佟家的親密關系,這或許就是皇上忌諱的地方。
韓勝一拍腦門:“差點忘說一件事。姚承允不但得了編撰的位置,皇上還將已故平遙王的小孫女指給了姚承允做夫人。”
林致遠氣道:“你不一口氣兒說完,還這么拖三拉四的。”不怪林致遠數落韓勝,要是只聽前面點姚承允為編撰的事兒,他還摸不清皇上的意思,可是現在,平遙王的孫女嫁給姚承允......林致遠似乎抓到了一線光影,大概能了解皇上的想法了。
黛玉憂心忡忡的問道:“這平遙王是誰?姚公子娶了貴家女子,將來更要壓哥哥一等了。”
“回稟姑娘,”韓勝說道,“平遙王是先帝的弟弟,和忠順王都是一輩。平遙王一家有些特殊,不住在京城,王爺是個閑散的人,領著內府的俸祿,兒女也多,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不少。平遙王腦子有點問題,聽說是他娘生他的時候狠狠的摔了一跤,導致早產,先帝很喜歡平遙王,賞賜的土地都是一等一的。”
黛玉和韓勝正為此事犯愁,就聽見林致遠樂得狠狠一拍桌子:“我就說佟大人心思敏捷,原來他早看出問題了。”林致遠看向好奇的二人,笑道:“你們再好好看看佟大人寫的信。”
“ 帝心難測,速歸速歸。哥哥,這還是剛剛的那個,也沒變啊?”
林致遠笑道:“平遙王的孫女還是郡主,這郡馬進了翰林院,少說十年......都要呆在編撰的位置上,不會像以往一甲三人似的快速高升。姚承允這回不是占便宜,反倒是吃了大虧,他基本上算是一枚棄子了。韓勝,我那次不是要你去探訪,到底是哪位皇子蓄養了姚承允這樣的門人嗎?”
韓勝不好意思的說道:“屬下無能,沒能查出來。”
“這不打緊,現在我們只要看著,皇上疏遠了哪一位皇子,姚承允八成就出在他的門下。皇上手中的監察機構都不是好惹的,他可以將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之間,但是絕不容許別人在他眼皮底下玩心眼。咱們上次在法華寺里的一切,皇帝不可能不懷疑。好在當時出現了半年大黿,要不,我的結果與姚承允沒什么分別。佟大人的這封信來的太及時了。而且上面的意思清清楚楚。”林致遠一點信,指給黛玉瞧,“帝心難測。就是說,朝廷馬上就要有大事。”
可是,最近風調雨順,下江南的這一路上半個流民都沒有。
既然不是災荒年,那么除了打仗還能有什么?
打仗不是林致遠的強項,可是關于出謀劃策自己還是很有心得的。
林致遠吩咐道:“韓勝,你親自去揚州,告訴知府大人這件事兒,再問他們準備何時啟程,我們要一路乘船,盡早回京城。”
這廂,白姨娘猛聽說黛玉要走,急的直上火。當晚就來相求:“姑娘,我那件事,你想的怎么樣了?這次能不能叫我跟著一起走?”
黛玉就等白姨娘這句話呢,她卻故作遲疑的說道:“可是,姨娘知道,將錢姨娘一個人放在家里,我覺得更加的不穩妥。”
“不會,不會,姑娘放心,我已經問過了,錢姨娘也愿意走我們兩個也是個伴兒不是?小的時候我去過觀音庵,住持極好,又會待人,想必我和錢姨娘去了,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兒。”白姨娘猛下保證,只差沒掏心窩子給黛玉瞧。
白姨娘想的很清楚,大爺的官只會越做越大,將來有大爺為她撐腰,爹娘也不會白死,說不定還能要回當年的那筆血債,妹妹和自己也不用在過那憋憋屈屈的日子。就算是為了報仇,她也要將錢姨娘一并帶到京城,因為姑娘絕不會放任一位留下的。
黛玉輕聲說道:“姨娘的話我已經和哥哥略提了一下,可是哥哥并不同意。”白姨娘心里頓時一冷。黛玉又道:“哥哥是想在家里弄個修行的地方請兩位姨娘住,要是在尼姑的庵堂里,不就是某些話不能說了?”
白姨娘心有不甘,她看中觀音庵,就是因為可以擺脫林家的視線,能和妹妹見見面,下個月就是爹娘的祭日,無論如何也要趕回去。白姨娘神色一凜,說道:“姑娘,有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如今不吐不快,姑娘可知道當年賈府二太太是如何對待咱們太太的?要不是老太太親自差點,咱們太太的嫁妝就被二太太克扣光了。她也好意思出手二太太剛一進門就想逞強,總攬大局。老太太怕當面拒絕傷了二太太的面子,就將采買絲綢這塊交給了二太太。誰知道二太太成心要叫咱們太太出丑,找了整個京城最便宜的綢緞莊子,除了打頭的五六匹是糊弄人的樣子,余下的都是破爛貨。”
母親是什么樣的人,黛玉很清楚,她忙問:“我娘可是收下了?”
白姨娘笑道:“收了收了,而且還將二太太氣個半死。”
PS:明天會補上周六的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