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老宅對面有一座酒樓,拔地三層,屋檐盤起,是曾經(jīng)與惠城樓不相上下的一家酒肆,可惜隨著富錦樓的名聲鳩起,此家生意被瓜分許多。這家老酒樓也有近百幾十年的歷史,甚至早于武家搬進來之前,當初武家曾幾次三番的來找茬,想叫此處的老板換個地方開開,全因站在他們家樓頂,可將半個武家老宅收納眼底,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酣睡。
武家那時候是新貴,吵嚷了幾次,老掌柜的沒了法子,才將內(nèi)府的理事大總管抬出來,武家始知此地乃是皇室產(chǎn)業(yè)。
盡管武家的爺們每次出門,必定要對著礙眼的酒樓嘀咕兩句,可讓他們學以往似的上門找茬,這種事兒卻是再也沒有了。
此刻,三樓雅間呢,雍王霍哲淵正拿著根半尺來長的琺瑯西洋遠鏡看著街心對面。居高遠望,看的自然真切。
樓梯上忽然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門一開,霍家老三已經(jīng)踏了進來:“二哥,查看清楚了,四家人共二百六十八人,除了林家是江湖上的客卿,余下三家都是軍中好手無疑。”霍哲淵微微扭動西洋遠鏡前端的圓弧,沉聲道:,“武家還有多少能使用的人馬?”
,“不出二百。只是……他們家的幾位男丁都是以一敵十的高手,現(xiàn)在還不敢妄定什么?!?
霍哲淵順手將遠鏡交給了老三:,“叫咱們的人手靜靜呆著,皇上沒有下令收拾武家之前,誰也不能貿(mào)然行動。”霍哲淵大踏步的要往出走,老三忙緊隨其后:,“二哥,你不是想單槍匹馬的進去吧?不行,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兒。武家不是榮國府,能叫二哥來去自如?!?
霍哲淵回身淡笑:,“心放開些,這可是個渾水摸魚的好時候,趁著他們都去應(yīng)付林家,我才好打探虛實。”
霍家老三無奈的望著兄長消失在樓梯間,掂量掂量手里的西洋遠鏡,扭頭回到當初霍哲淵站著的位置。
但說對街臺階上,黛玉已然敲響了武家的門扉。
一門之隔,武家也是如臨大敵,前后兩次被圍,對方一次比一次囂張,武家如何不怒。這會兒三爺手中端著一桿銀槍,只等敵人往里沖,他好大開殺戒。
隨著叩門一聲一聲的敲響,武三爺騰所從小馬扎上躍起”揮手甩開了門子立在跟前:“哪一個敲門,報上名來,叫你爺爺我也認識認識?!?
門外一怔,才傳來女子的裊裊細音:,“小女子姓林,前來拜會武衛(wèi)老將軍,勞煩通稟?!?
武三爺一怔,仔細辨別了一下,發(fā)現(xiàn)門外盡是吐納高妙的內(nèi)家強手,唯獨叫門的這個是常人。等等,那丫頭說自己姓什么?林?
武三爺臉上泛起冷笑,他就說嘛,林家只會做縮頭的烏龜,到了關(guān)鍵時候讓一個女人叫陣”真是可恥。
武三爺一哼:“什么姓林的,姓木的,我們家將軍沒這個閑工夫理會”趕緊給我滾開,否則,爺爺?shù)臉尶刹皇浅运氐摹!?
那女子頓了頓,又道:,“公子容稟,小女乃是林致遠的堂妹,今兒是特地來給武衛(wèi)老將軍賠不是來的,素聞老將軍心胸寬廣,當年在西北一役,斬殺敵國上將阿魯泰”卻仁心仁德,饒過了他盟下五萬平民,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阿魯泰的家小妻女,至此,阿魯泰的舊部將武衛(wèi)老將軍奉為神祗,至今那里的游民們?nèi)猿Q頌老將軍的贊歌不是嗎?”
武三爺臉色鐵青”“賊丫頭,不用在這里指桑罵槐,我祖父做此等善事,是先皇應(yīng)允的。”
門外,別說曲君昊,就是荀晟睿打量黛玉的時候都帶了幾分的敬畏。不過荀晟睿眼中更多的閃出了驚喜。
只有沈修杰和林家走的近,明白黛玉絕不是那種外表柔弱的嬌女子。
黛玉笑道:“公子也說,老將軍做的是善事,小女如何回去詆毀,不過…………”
黛玉聲音軟綿甜膩,武三爺不知不覺往前走了半步,側(cè)著耳朵傾聽,對方反而吊起了他的胃口,武三爺不耐煩的喝道:“不過什么?”
“不過若老將軍不再肯見小女,多年前的善事,將來只怕也會成為史書上的一筆孽債?!?
武三爺差點沒破口大賣:,“你個臭丫頭,爺率看你是找死?!币荒_上去便要踢門。
“老三!”他身后一人忙喊道,另有兩個腳步飛快的高手架住了武三爺,遠遠將他拖離了門口。
武三爺憤怒的看向來者,嚷道:“二哥,我非教訓教訓外面那臭丫頭不可,林家就沒一個好東西,林致遠如此,他這個妹子也是如此,我遲早”沒等武三爺把話說完,他堂哥武二郎的白色軟劍已徑到了咽喉前。
武二郎叫手下人看好三爺,獨自往前去。門外的黛玉等早聽的一清二楚,腳步聲一靠近,荀晟睿忙將黛玉攬在了身后,一如當年在幽州面對強敵典十五的時候。
武二郎運氣真氣,軟劍硬可摧石,卻溫溫的笑道:,“林姑娘別在意,那是我弟弟不會說話,不過林姑娘興師動眾,帶了這么多的江湖好手來拜訪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這門我不開則已,一開,還真說不準林姑娘會干出什么事兒來?!?
黛玉粲然一笑:“武二爺是吧?!彼艿芙械穆曇舴Q不上小,黛玉自然沒落下。
,“武二爺難道會天真的以為,這道小小的朱門能阻隔什么?不過你大可放心,我此番有求于武衛(wèi)老將軍,不會干出叫大家失望的事兒。
小女子也聽得出來,武二爺是個明事理的人,就勞煩你辛苦辛苦,告訴老將軍,小女子來是救人救己,老將軍要想保住他一世的英明,百年后武家兒別還能在史冊上賞讀老將軍的威名就必須,而且也只能見我?!?
好大的口氣。
武二郎心生不悅,他幼年就和家中兄弟們跟隨在祖父身邊,打交道的都是蠻子,西北的女人們粗野、豪放,卻也少了很多的心眼兒,武二郎見家中姊妹的機會更少,偶爾幾次也只覺得被老太太教導的成了嬌小姐,武二郎何曾見過林家這樣的女人。
,“就請林姑娘稍后,在下去去就回?!?
門外眾人先松了口氣,沈修杰低聲道:“但見情況不妙,咱們就趕緊撤,車到山前必有路?!?
黛玉微微領(lǐng)首,可心里卻是另一番主意。
不多時,腳步聲匆匆,來人輕輕挑起了門栓,厚重的朱門被推開一個小縫,武二郎但見一位帶著帷帽的女子娉婷玉立,身邊三人個個是內(nèi)家高手。門內(nèi)也匯集了武家眾多好手,執(zhí)槍的執(zhí)槍,握劍的握劍,只能主子一聲令下。
“林姑娘!”武二郎眸光一閃,繼而笑道:“我家老將軍有請。”
黛玉四人踏進了門檻,武二郎忙抬手一擋,笑道:“武家宅子小,這些兄弟們還請留下吧?!?
黛玉不肯叫沈大哥等人陪著自己冒險,正要開口,沈修杰已經(jīng)笑道:,“那就勞煩武二爺招呼了?!?
“這位是?”武二郎沒見過沈修杰,只當是林家人找來充數(shù)的高手。
沈修杰笑道:“在下東平侯世子,今領(lǐng)著五城兵馬司都統(tǒng)的職位。
旁邊的兩位一個是忠杰侯,想必武二爺昨夜是見識了,另一個卻是皇后的胞兄荀國舅。
武二郎暗驚,來回掃著黛玉身后的三人,心里一沉,覺得將這四個迎進來是今天大的錯誤。剔除林家人,東平侯世子,當朝國舅,忠杰侯,無論是哪一個死在武家,都意味著后患無窮。
他們不是林致遠,他們身后代表棄世家。
武二郎忙拱手:,“久仰久撣,四位這就請吧!”
黛玉等人跟著武二郎一路向前,只見道路平坦,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隱于山坳樹杪之間。又有清溪瀉雪,白石為欄。未幾時分,武二郎猛道:“各位,前面就是正堂,老將軍就在此處宴客?!?
說話間,已有丫鬟過來侍立,武二郎淡淡掃向黛玉的帷帽,丫鬟忙伸手來接,黛玉沒有反駁的將頭上的帷帽摘下遞過去。
武二郎眼中有片刻的失神,好在及時穩(wěn)住,不大自然的將目光瞥向內(nèi)堂:,“請!”黛玉毫不遲疑,緊跟其后。
武衛(wèi)老將軍板著臉坐在大堂之上,左右下手分別是他兩個庶子,三代小輩里并無人有資格出席,足見此番武家對黛玉到來的重視。
武衛(wèi)老將軍眼睛一瞇,但見一女三男背著日頭迎面走來:“你就是林家的丫頭?”
黛玉一屈膝,盈盈一禮:,“林氏女見過武衛(wèi)老將軍?!?
武衛(wèi)老將軍對黛玉的容貌沒有太多的關(guān)注,反倒將精神全部放在她身后的三子身上,手毫不客氣的一點:,“你們?nèi)齻€是?”
武二郎忙道:“祖父,這幾位是忠杰侯,東平侯世子和荀國舅?!?
武衛(wèi)老將軍一蹙眉:,“怎么,林家也要學什么以勢壓人?小丫頭倒是拿錯的對象,我武衛(wèi)征戰(zhàn)沙場這些年,難道怕了你們這群小輩?”
武衛(wèi)老將軍說著便要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