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遠呆在假山之后,直到蔣公子和姚承允兩人離開,自己依舊文思未動,倒像是入定的老僧。
“大爺,大爺!”韓勝跟著一位佟府的小廝快步走了過來。見林致遠就坐在假山下,從懷中掏出了一兩銀子打賞了那小廝。
“可是打聽出來了?”林致遠劍眉一挑,問著自己的心腹之人。
韓勝是學武出身,自然聽出了周遭沒有其他人,便附到林致遠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大爺,已經打聽清楚了。是賢媛郡主家出了亂子,他們家的大公子剛剛和兵部尚書家的幾位少爺出去吃酒,不料卻在酒樓上將都察院的裴大人打斷了腿。裴大人的家眷要告到皇上那里??ゑR生氣至極,叫下人綁住了那位大公子,拿了棒子要將他打死,賢媛郡主見阻止不了郡馬,便叫管家來請佟大人說情?!?
林致遠忍不住發笑,“我說剛剛佟太傅的臉色那么奇怪呢!公主殿下曾說過,京城中的賢媛郡主最是寵溺兒子的,郡馬要打死大公子,她豈能眼睜睜的看著?佟大人怕是不想得罪賢媛郡主,又不愿意摻和到他們和裴家的恩怨中罷了,只是那管家必然催的急,佟大人才無可奈何的去了?!?
“大爺,這賢媛郡主家和這位裴大人有何冤仇?竟是下了如此的狠手?”
林致遠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灰,和韓勝往院子中的涼亭走,“裴大人是都察院的御史,每日里凈是想些參奏別人的主意,去年賢媛郡主家買了京郊三千畝的良田,圍了個莊子。不想這事兒卻被裴大人給捅到了皇上那里,說是郡主家強買民田。陛下剛剛即位,正要找人做筏子,賢媛郡主是先帝的外甥女,身份顯貴?;噬暇褪谝庥穫儗ふ易C據,果然證實是郡馬用了點非常手段弄到這片地。陛下大怒,就在金鑾殿外將郡馬杖責二十輥,從此,賢媛郡主就恨上了裴家?!?
韓勝了然的點點頭,笑道:“大爺,郡主家的這位大公子也是個莽夫,這么不管不顧的將御史大人打傷,最后倒霉的還不是他自己?”
“這也未必。”林致遠搖搖頭,“近來有消息說,裴家和南安郡王家正要議親,這南安郡王可是忠順王爺的左膀右臂,賢媛郡主家在打什么主意,誰又清楚?”
“莫非是這位的意思?”韓勝左手的食指往上一伸,小心的看著自己主子的眼色。
林致遠也不回答,只小聲說道:“先不說這些,你只派人去查訪蔣侍郎家的公子一直和些什么人來往,再者,將姚家的近況弄清楚?!?
韓勝能做到林致遠的心腹,自然是心思通透,大爺一說姚家,韓勝就明白了,指的正是已故林家老太太的娘家。他雖不知道為何突然提起這家子人,但大爺一向是深謀遠慮,自然是有道理的。
林致遠看著韓勝離開,才慢慢的踱著步子往回走。
“致遠兄,可讓我好找!”龐文安急匆匆打北邊過來,“佟大人已經回來了,正要讓大家寫一篇經義,現在只缺你一個,快隨我來?!?
倆人進了大廳,原本擺著的酒釀佳肴早已撤下,六張紅木大桌并排擺在那里,上面有筆墨紙硯。佟大人端坐在主位,喝著茶,笑著與眾位士子們閑聊。見林致遠和龐文安進來,說道:“你們回來的正好,快,我剛剛有了題目,只等你們來做。”佟大人放下茶盅,一手捻起短須,將題目說了出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眾士子低頭苦思,這句話再熟悉不過了,正是《大學》的開篇之章,只是,佟大人為何出了這么一道題?大家不禁猜測,難道陛下是鐘情于《大學》?佟大人這是在暗示什么?
林致遠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了,沉思片刻,便提起筆。
姚承允心中微驚,難道這林致遠果真像父親所說,是個天才少年?否則怎會如此之快的行文?
他并不知道,林致遠自隨了沈傲風讀書,每天都要做三篇時文經義,再加上佟太傅出的這道題碰巧他以前做過,下筆自然是比旁人快的多,才引得姚承允的誤會。龐文安等人還打算好好的醞釀一番,卻見林致遠和姚承允先后動筆,心中不由得著急,忙找了位置,急匆匆的開篇。
佟太傅見了暗自搖頭,心道,這幫人除了林、姚二人以外,怕是只有蔣家的公子和那個叫龐文安的年輕人還妥當些,余下的三四個都不是能沉得住氣的。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林致遠便停下筆,再仔仔細細的將文稿通讀一遍,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走到佟大人的身前將其交了上去。
眾人見林致遠如此之快,心中焦急更甚,有個二十五六的書生一慌,墨點就滴在了雪白的宣紙上,不禁暗叫倒霉。
佟大人托起手中的文稿,乍一見,眼前就是一亮,好一手小楷,起筆處挫衄有力,收筆處不著意折筆重按,輕提回帶,運筆緩前急后,形態勻整遒緊,勢如列陣。他不由得抬頭看了看林致遠,這少年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十七歲,自己十七歲的時候在干嘛?怕是還在父親的跟前念書吧!佟大人心里就對沈傲風產生了那么一絲絲的嫉妒,這樣好的學生,怎么就被他給攤上了?但是,佟大人也不得不佩服沈傲風的遠見,林致遠若是三年前參加了會試,即便考的再好,先帝爺不會欽點一個十四歲的男孩當新科狀元,但是三年過去,物是人非,新帝正是要提拔一批年輕有為的士子,林致遠,怕是趕上了好時候。
他回過神,低頭繼續看,這真是越瞧越喜歡,甚至連自己站了起來都沒注意。邊看,邊自言自語道:“好,好文章?。 ?
通篇六百余字,字字珠璣。
姚承允見林致遠交了卷子,佟大人又是滿臉的贊賞,心中窩火,于是收了個尾,將墨跡未干的文稿交給佟太傅。佟大人就將林致遠的那份小心放在桌案上。姚承允眼神極好,微微一瞥,便瞧到了開篇。
只見林致遠的文稿上寫道:圣經論大人之學,在于盡其道而已矣。蓋道具于人,已而各有當止之善也。大人之學盡是而已,圣經所以首揭之,以為學者立法歟?自昔圣王建國,君民興學設校,所以為扶世導民之具,非強天下之所不欲,而其宏規懿范之存,皆率天下之所當然。是故作于上者,無異教也;由于下者,無異學也。
盡管,姚承允不愿意承認,但是就看到的這百十來字的開篇,的確是要強于自己
佟大人將眾人的卷子一一審閱,指出了各人的優點,又說出了不足之處。
天色漸晚,佟大人也不多留大家,只是臨走的時候叫林致遠三日后登門。
回到書房,管家忙將今日眾人送來的畫作奉上?!袄蠣敚@是龐公子的一份兒,趙孟頫的《紅衣羅漢》?!?
“哦?快拿來我瞧瞧!”佟大人歡喜的展開畫軸,只見紅色袈裟的羅漢盤腿坐于大樹下面的青石之上,左手前伸,神態安詳堅毅,似在說法?!罢媸呛脰|西,看來這龐家還真是舍得下本錢!”
佟管家嘿嘿一笑,“聽說這龐老爺有兒子七個,但是獨獨疼愛這一位,實在是怪事!”
“你懂什么,我看這位龐老爺才是個精明之人,他們龐家世代經商,本朝雖不重農抑商,但是商人地位極低,他們家要是想脫離這個根兒,就得出個讀書的。我今日見了那龐文安的文筆,說不上是驚艷之作,但也是個難得的,進入二甲應該是沒什么問題。”佟大人一邊細細賞味畫作,一邊應答管家的疑惑。
佟管家幫著大人將這幅《紅衣羅漢》掛到墻上,“老爺,那位林家公子也送了幅畫!”
佟大人一聽,連忙扭頭,興致盎然的問道:“是什么?快拿來我看看!”
佟管家就將桌上的另一幅打開,正是《芙蓉錦雞圖》。佟大人先是一愣,繼而指著畫卷哈哈大笑。將佟管家弄了個糊涂,“老爺,老爺?你怎么了?難道這畫是假的?”
佟大人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你跟了我這些年,也是懂點的,你看看,這畫兒是真是假?”
佟管家年輕的時候就是府上的書童,跟著佟大人學了不少的東西。他一聽老爺的話,忙上前細看,半天也難有結論,“老爺,這可難為小的了,小的見這畫的確是好,設色艷麗,色調秀雅,線條工細沉著,渲染填色薄艷嬌嫩,細致入微。是難得的佳作吧?”
“的確,這畫實在是好,只是你剛剛也說對了。”佟大人神秘的一笑,“這畫兒,還真是假的!”
佟管家驚訝的長大了嘴巴!???這林公子莫不是傻了?怎么能送未來的主考大人一副贗品啊!就是不送也比這個強多了!
佟大人笑道:“我以前只不服沈傲風,現在看來,那老狐貍教出來的,果然也是個小狐貍。竟是送了福不真不假的來!”他見管家滿臉的疑慮,于是解釋道:“這畫的確不是徽宗的真跡,應該只是宮中畫館里技藝高超的畫師所做。但是下面徽宗的落款倒是真的!林致遠這小子必然是知道我喜歡什么,又怕將來被御史彈劾,于是便送上了這一份特殊的‘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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