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裡夜夜有賭局,這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而且越是有雨有雪的時候,婆子們鬧騰的越歡,林之孝家的接了王夫人的命令來看管園子,又要應(yīng)付上面主子的yin威,又要打點下面散衆(zhòng)的聚事,少不得對這種夜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薛寶釵四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過了橋,只路過櫳翠庵的時候隱隱聽見裡面?zhèn)鱽砟罱?jīng)的聲音,飄渺而又離魂……鶯兒害怕的擠在薛寶釵的身邊,眼神四處遊移:“姑娘,這是什麼動靜?”
薛寶釵雖然心中也有膽懼,卻依然嘴硬的說道:“能有什麼動靜,大約是妙玉領(lǐng)著一干小尼姑小道姑在誦經(jīng)拜佛。”
櫳翠庵門前種著百十來株紅梅,這個時節(jié)雖不盛開,但是枝幹卻異常的高大,樹葉極其的繁茂,將個小小的牌匾就隱匿在其間。
鶯兒越害怕,那眼睛便越是瞪得溜圓,眨也不眨一下的望向密林中。忽然一陣風(fēng)動,樹葉發(fā)出嗚咽的哭號,鶯兒就覺得自己眼前一花,似乎有個雪白的影子在櫳翠庵的門前一閃,頃刻間就沒了蹤影。
鶯兒正使勁兒的揉眼睛,薛寶釵不耐煩道:“還不快走”
“知道了,姑娘。”她心中雖有疑惑,但是見大家步履匆匆,甚至開始將自己甩在身後,才害怕的小跑跟了上去。
薛寶釵四人剛走,櫳翠庵的門就從裡面被人打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尼姑探出頭來,左右瞧了瞧,才輕輕的呼道:“師傅,師傅……”
從暗花扶璃的小假山後閃出一人,卻是賈家從西門外牟尼院請來的官宦小姐妙玉。
小尼姑歡喜道:“師傅可是收集到了花粉?”
“有卻不多,不過這次的丹藥總該是足夠了。”妙玉欣慰的笑笑。小尼姑聽的先是鬆了一口氣,繼而有些埋怨的說道:“師傅該是叫著我與你一同前往的,這園子裡又大又亂,保不準(zhǔn)那個犄角便有些牛鬼蛇神。”
妙玉笑而不語,她剛纔可不就是被人當(dāng)做成了牛鬼蛇神?
妙玉未將此當(dāng)回事兒,正要進(jìn)庵門,小尼姑卻叫道:“師傅等等。”小跑著下了臺階,藉著月光將地上一隻荷包似的東西撿了起來,放在鼻子前面聞了又聞,怪的很。
“師傅,你看這個”小尼姑恭敬的將撿來的物件交給妙玉。妙玉看的並不真切,實在是這月光昏暗的很,只是將荷包似的東西放在掌心裡細(xì)細(xì)摸索,綢緞粗糙刺手,刺繡也不是什麼高檔貨,憑著手感大約猜得出是隻水鳥。
小尼姑抻著脖子說道:“有股子胭脂的味道,好難聞。”
妙玉小心翼翼的將錦囊往鼻子前一湊,嗆人的濁氣便往鼻孔裡鑽,妙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一聲在深夜中顯得異常的刺耳,好些只鳥兒從樹叢中撲撲啦啦的飛出,分不清頭腦的胡亂撞擊。
妙玉只心中好奇,這香囊可不是什麼富貴小姐該有的下等玩意兒,剛剛打這裡路過的不是薛寶釵還能有哪個,她一個皇商家的女兒,會使用這種東西?
妙玉費解的搖著頭,順手將錦囊塞到了自己的袖口中,轉(zhuǎn)身和小徒弟進(jìn)了庵門。
且說薛寶釵“有驚無險”的出了西大門,人漸漸多了起來,巡夜的人一撥接著一撥,見了薛寶釵多半要小心的巴結(jié)討好。
周瑞家的剛從王夫人那裡出來,打賈政帶著金釧兒去了任上,王夫人的生活便越發(fā)感覺寂寥了許多,儘管那周瑞家的有男人有孩子,卻還是被王夫人拽著唸叨個不停,尤其今兒是黛玉進(jìn)府的日子,二太太可不就更多的抱怨了
“寶姑娘這是哪兒去?”周瑞的忙賠笑道,她身後倒是嗚嗚泱泱跟著七八個巡夜的婆子,看著比薛寶釵四人體面多了。
“原來是周姐姐”薛寶釵笑道,“姨媽派人來找我,說是晚上就歇在西跨院。”
周瑞家的肅然點頭,一臉的贊同:“可不是,姨太太上了年紀(jì),越發(fā)的惦念著叫孩子們在自己身邊,寶姑娘雖住在園子裡,但也要時不時的去探望姨太太纔好。”
兩撥人馬說說笑笑就到了西跨院。周瑞家的本就嘴巧,一路上奉承著薛寶釵,倒叫薛寶釵心裡舒坦了許多,臨進(jìn)門的時候還讓著:“周姐姐且進(jìn)來喝口茶”
周瑞家的正要說話,就聽西跨院裡冷不丁傳來一陣哭鬧聲,這老貨最會察言觀色,忙笑道:“不了,不了,家裡尚有一堆子的事兒要做,先承了寶姑娘這個情,咱們兩處離著近,等有了時間我親自來給姨太太請安。”
薛寶釵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鶯兒替我送送周姐姐。”
周瑞家的一走,薛寶釵頓時沒了笑意,吩咐兩個跟隨的賈家婆子:“你們兩個回園子裡吧,明兒一早來接我,晚上守夜的時候少要貪酒。”
其中一個婆子有些忿忿,當(dāng)園子裡的路好走呢她正要頂撞幾句,就被另一個同伴往後一拽,那人笑呵呵的回道:“寶姑娘放心,一準(zhǔn)兒耽誤不了你的正事兒。”
薛寶釵進(jìn)了西跨院,香菱正可憐巴巴的跪在地上,旁邊另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媳婦直哭爹喊孃的趴著。
薛姨媽坐在廊下的一張大搖椅上,頭頂上一溜煙兒的掛著十來盞紅燈籠,大丫鬟同喜、同貴一見薛寶釵:“姑娘回來了。”
薛姨媽忙道:“我的兒,快來”
薛寶釵站在母親的身邊,斜打量著當(dāng)院的香菱:“母親,香菱怎麼了?這丫頭最得母親的喜歡,難道是犯了大錯?”
薛姨媽一聽這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香菱的鼻尖罵道:“這小賤蹄子,不好好的伺候大爺,偏想著什麼詩啊句啊的,險些沒將我的蟠兒給燙傷。”
“哥哥現(xiàn)在如何?”
薛姨媽雙手合十,虔誠的拜道:“也就是我的兒福大命大,佛祖保佑著他呢倒是沒什麼大礙。”
院子裡被照得通紅,薛寶釵很容易就看到了香菱手背上的一大塊兒燙傷。跪在香菱身邊的小媳婦見薛家娘倆根本不管自己死活,反倒是去問連個通房丫頭也不配的香菱,這酸水就止不住的往外竄。
加上後背一陣陣的火辣,小媳婦用雙手支撐起欠身嚷道:“姑娘可要爲(wèi)我做主燙傷大爺?shù)氖窍懔膺@個小蹄子,太太做什麼要對我下狠手?我雖不是大爺明媒正娶之人,可到底比香菱跟親太太、姑娘一些。”
薛姨媽不聽則已,一聽這話,氣的牙根緊咬:“若不是你這yin婦跑到前跨院與小廝們夜會,我的兒能受這樣大的苦。你是我花了三千兩銀子買回來伺候大爺?shù)模皇墙心銇懋?dāng)少奶奶。”
薛寶釵見母親罵的臉紅脖子粗,心中著實也氣惱母親識人的眼光。
當(dāng)初薛蟠半死不活的被人擡回榮國府,薛姨媽幾乎沒跟著要一起去了,還是薛寶釵拼命勸說,才消了那悲切之意。薛蟠在獄中早就被拷打折磨的不能人道,薛姨媽只不信,非要花錢從揚(yáng)州買那最好的瘦馬回來給兒子享用。
錢是沒少花,但是薛蟠傻呆呆一點當(dāng)初的風(fēng)流勁兒都沒有。叫那揚(yáng)州瘦馬夜夜難熬。
往日伺候薛蟠的小廝們能有幾個老實的,簡直就將薛蟠的卑劣學(xué)了個九成九,見這小媳婦姿色靚麗,說話輕佻,時不時的就上來**一二。
今日恰巧被薛姨媽在前跨院撞了個正著,她焉有不氣憤的道理。
薛寶釵安撫的彎腰揉著薛姨**心口,冷眼看著趴著的小媳婦:“母親何必和這種人多費脣舌,明早叫人牙子來領(lǐng),遠(yuǎn)遠(yuǎn)的打發(fā)了她纔是正理兒。”
小媳婦眼中閃過一絲慌張,剛想求饒,偏想到了什麼似的,到了嘴邊的話就是一轉(zhuǎn)彎:“姑娘好慈悲的心腸,怪不得人人都誇讚你,知道我在你們家受苦受難,好將我送走,我這裡可是要謝謝了。只是奴家的嘴巴最不老實,什麼該講的,什麼不該講的,未必會有這個把門兒的,到時候外面?zhèn)鞒鍪颤N對寶姑娘不好的消息來……”
“你也不必說這些威脅的話,”薛寶釵冷哼道,“我們薛家若是連個小小的揚(yáng)州瘦馬也奈何不得,豈不是要辜負(fù)了這百年的聲譽(yù)。來人……”
同喜、同貴忙上來將小媳婦連拖帶拽的弄走,薛寶釵才攙扶著姨媽進(jìn)了內(nèi)室。
“叫你問的事兒怎麼樣了?”薛姨媽揉著自己的腰,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薛寶釵神色一暗:“林丫頭口風(fēng)嚴(yán)實的很,無論我說了什麼條件,她都不肯應(yīng)下。母親……不如咱們先去拜見拜見鄭夫人吧,她不是這府邸上的親戚嘛。”
“傻孩子,母親早就去過了。”
薛寶釵一驚,忙問:“那……”
“那鄭夫人是三皇子側(cè)妃的母親,上來就欲索走咱們家五萬兩的銀票,真是獅子大開口,所以說……”薛姨媽語重心長道:“你萬不可耍小姐脾氣,該好生的巴結(jié)林姑娘纔是。”
薛寶釵像是受了奇恥大辱似的,下意識的往自己腰間裙內(nèi)下的小荷包處按去,誰知卻兩手空空。
“什麼丟了?”
薛寶釵哪裡敢告訴母親丟失的是什麼,“是我記錯了,還以爲(wèi)將腰間的玉佩帶來了。”
薛姨媽並未在意,如果她細(xì)細(xì)品味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寶丫頭從不愛這些花兒的朵兒的……怎麼會憑空出現(xiàn)了個玉佩?
PS:明日準(zhǔn)時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