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的一切都像是一張極其緊密的大網,裡面的經緯波瀾脈脈相通,牽一髮而動全身,正如皇后如今被聖上冷落,後宮的其她妃嬪無一人不是擔驚受怕,生怕這股無端的怒火又燃燒到自己的身上,但又是人人爭相的想要爭奪這個馬上就要懸空的後位。
而後位之爭,總是伴隨著皇儲子嗣的爭鬥,在表面看似平靜的汴京皇宮內,掀起陣陣的腥風血雨,可是這其中,具是有很多的無奈和悲涼的。按照宮裡的規矩,指了婚,卻因爲各種原因不能出嫁的,便入了宮籍,成爲宮裡的側位小主,掌管後宮的女婢。而在宮中的柳蘇,便無意間成了這樣的身份,不管她是否情願,都是不能逃避的使命。
柳蘇一襲絳紅色錦緞的涼布衫,打頭站在一排宮婢的前面,穿梭於宮中的各個角落,像是新生的花朵,到了開放的季節,又要隱藏著,不想要被人發現。
瓔珞獨坐在秋水亭中,看著明明滅滅的整個中宮,猶是在半月前的那一場雨裡一般,清冷的夏末的季風吹過皇宮的每一寸地方,宮裡的女眷們都開始穿上雪白的素衣,遮擋起來的纖纖玉臂藏在寬大的錦緞緙絲繡緞之中,纖長的護甲露出來,上面的寶石和鑲嵌的珍珠在陽光下散發著熠熠的光芒。
瓔珞的眼間淡淡的升起一抹雲霧,不再去看那陣突起的風,轉身想要離開,卻看見遠處迎風站著一抹人影,頎長的身軀靜立在遠處,隔著很遠的距離依然可以見得俊逸清淡的面容,瓔珞兀自心裡一驚,除了皇帝,根本沒有別的男子回到自己的中宮裡來,還是這樣的肆無忌憚。
瓔珞被一旁的槿湖輕輕地攙扶著,從假山上款款的走下來,那男子見到瓔珞,只是淺淡的躬身行禮,道:“皇嫂萬安。”延綿而悠長的嗓音,像是起伏的祁連山脈,又帶著寒冷透頂的一絲涼薄的氣息。
瓔珞心裡疑惑,這是哪裡來的人,這樣稱呼自己?
“冒昧了,在下六安王蕭禹揚,看見遠處有一女娉婷而立,不覺得有些心馳而神往,竟貿然的步行過來了。若是驚擾了皇嫂,還請皇嫂恕罪。”六安王輕挑而薄涼的眉眼,仿若是寒潭裡的錦鯉,讓人覺得一絲的驚喜,瓔珞微微的勾起一抹笑意,這樣的宮裡,原來還藏著這樣有趣的人。
“六安王不必自責,本宮只是微微有些發愣,一時竟沒有發現你的到來,既然來了,便進我的鸞鳳殿去喝杯茶吧。”瓔珞走到蕭禹揚的身邊,他的身上帶著淡淡的梔子花的香氣,清甜的讓人陶醉。
“好啊,那小王就卻之不恭了。”蕭禹揚輕輕地擡手將寬大的衣袖調平整,然後緩步跟在瓔珞的身後。自從瓔珞病後,屋裡便不再燃香,況且盛夏的時候若是燃香,反而會讓屋裡更加的燥熱難當,於是槿湖便帶著微芳和樂依拾取了新鮮的花枝插在屋裡的各個角落,並伴有時令的鮮蔬果,透亮的色彩和飽滿
的嬌嫩欲滴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就想要撿起一隻,狠狠地咬一口。
蕭禹揚初進鸞鳳殿的殿門,便有一股清涼的香氣飄出來,與別處濃香薰染的宮殿很有不同,只覺得心曠神怡。
“槿湖,天氣燥熱,去給六安王泡一壺新做的的蓮心茶。”瓔珞吩咐道,然後引著蕭禹揚在紫檀木的樹墩圓凳上坐下來,整座原木的橫斷面,一圈一圈的年輪仍舊清晰可見,一看便是歷盡滄桑的古木,淡淡的木屑香味伴隨著桌上的沾著露水的果子,真真的襲人的內心。
蕭禹揚的腰間別一隻竹笛,古舊的紫竹笛子,瓔珞不由得多看幾眼,哪知他卻早已察覺,說道:“皇嫂喜歡這隻笛子?也罷,小王就將它贈與皇嫂吧,算是初次見面的禮物。”瓔珞撲哧一笑,說道:“這麼奪人所好之事,本宮自是不會做的。”正說著,槿湖奉了茶盞上來,翠綠的翡翠茶杯,裡面盛著清心的蓮心茶,味道苦澀,過後品味卻是淡淡的清香,所謂苦盡甘來,便是這茶的特色了。
蕭禹揚輕輕地品嚐一口,說道:“果然是好茶,與別處的也是不同,不知道皇嫂用的是什麼秘方。”
瓔珞笑笑,“哪裡是什麼秘方,只是用了新睬的蓮心,外加初夏的露水,一同煮了罷了。不過,這確實我們槿湖的主意,若是你喜歡,便叫了她去給你煮。”說罷猶自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槿湖,臉已經紅到了耳根,當真是禁不起一句玩笑,不過若是六安王真的看上了她,那麼她也就不必跟在自己的身邊徒然的受那些趨炎附勢之人的小覷。
自從禦寒卿再不來中宮,瓔珞只徒然留了皇后的名分,卻並不被那些下人們尊重,但卻不敢再明裡剋扣這邊的月份和用度。即便是這樣,瓔珞就已經很是感激了。只想著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去到清淨的地方去靜靜地度過剩下的生命。
六安王似乎瞧出些什麼,只是說:“看皇嫂多有悶悶不樂,是不是皇兄冷落了皇嫂,小王去找他,向像皇嫂這樣的女子,是天下男子珍惜都來不及的。”
瓔珞莞爾一笑,道:“王爺玩笑了。”
外面一陣風吹起來,樹上的葉子嘩嘩的亂響,瓔珞起身走到窗外面去,半月的窗櫺上掛著新生的紫藤蘿,枝枝蔓蔓蜿蜒在迴廊深處,若不細細去察覺,連根源在哪裡都不知道。
瓔珞看著這一切,恍然有些失神,卻聽聞一陣宛若仙樂的笛聲漸次的飄出來,順著風吹儘自己的耳朵裡,伴隨著滿目的燦爛,瓔珞不覺得有些失神。
“隴首雲飛,江邊日晚,煙波滿目憑闌久。一望關河蕭索,千里清秋,忍凝眸?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別來錦字終難偶。斷雁無憑,冉冉飛下汀洲,思悠悠。暗想當初,有多少,幽歡佳會,豈知聚散難期,翻成雨恨雲愁?阻追遊。每登山臨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場消黯,永日無言,卻下層樓
。”
嫋嫋的一曲《曲玉管》淡淡的飄入瓔珞的心間,乍起處若迎風拂柳,聽的人心裡絲縷,飄渺如風。瓔珞不由得擡起手來輕輕地擊掌,轉身說道:“王爺吹得一手的好笛聲,真是令人佩服。”
蕭禹揚轉手收起笛子,雙手作揖道:“謬讚了,小王只是爲皇嫂排解一番心中的幽悶,不知皇嫂心裡可舒暢了?”
瓔珞淡淡的說道:“曲調本身是憂傷,可是在王爺的笛音裡卻變得輕快而悠長,讓人覺得心裡突然舒暢了許多了,本宮謝過了。”
自那日送走了六安王,瓔珞頓覺得整日呆在中宮裡頗是無聊。又是一日清朗的天氣,瓔珞便叫槿湖與微芳同自己一起與蘇嶸園裡去遊賞一番,整日裡都看著中宮的裕祥園,真正是無聊至極了,那些花草的位置瓔珞都已經爛熟於心了。
蘇嶸園的花草還是如盛夏般茂盛,繁密的花朵團團錦簇,花壇的上空盤旋著數不勝數的蜂蝶,亂亂的舞者,別有一番滋味。瓔珞微笑的看著自己眼前的一切,驀地裡心裡升起一股漫然的憂思。
“娘娘,咱們既然出來散心,您就高興一些吧,整日的愁容滿面,對身體也不好啊。”微芳看著瓔珞,直直的說著,完全沒有注意到槿湖不斷地向自己使眼色,瓔珞也不責怪,只是笑笑,微芳沒有槿湖那般謹慎,卻是單純可愛,很是爲自己著想。
瓔珞兀自看著自己身旁的花朵,還不忘捻了一支放在手裡把玩,然後正要擡頭對槿湖說些什麼,卻不料槿湖正緊緊的看著遠處,眼裡閃過一絲慌亂,瓔珞再回頭的時候,遠處的人已然走進了,是柔佳同禦寒卿,兩人並立而走,看上去琴瑟和鳴的樣子,瓔珞不由得心裡一亂,想要躲開,已然是來不及了,來人已經看到了自己。
想必是征討西夏,柔佳的父兄定國公父子立了頭功,所以連著柔佳也在宮裡位置大增,瓔珞休養期間後宮的一切事宜都是所謂的柔貴妃協理的,看她倒也是打理的井井有條,瓔珞也省下許多的心裡。
只是他們這樣,當真是不夠磊落,雖說兵不厭詐,可是瓔珞從骨子裡便瞧不起這般耍手段的人。
“姐姐……”柔佳的聲音像是巨浪般的聲波朝著瓔珞襲來,擾得瓔珞不得不擡起頭來,然後淡淡的朝禦寒卿施了禮,站到一旁去。
“原來姐姐的身體大好了,還是聖上細心,知道姐姐身體虛弱,便叫我代替姐姐管理後宮,否則姐姐的病也不會好的這麼快了。”果然是有心計的女子,才一見面就迫不及待的要自己知道如今她的地位不同於往昔,瓔珞直是笑笑,說道:“現在看來,妹妹似乎比我更擅長這後宮裡的諸多俗事呢,還要謝謝你,這些日子的操勞了。”
瓔珞並不想同她爭論些什麼,但是也絕對不會任人宰割,總要留住自己的面子,不要讓對方輕易的小瞧了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