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想過有一天,她與楚晏會變成這樣的對峙。
紀挽歌忍住心中的悲傷,眼睛鼻子通紅,一張小臉蒼白倔強,那樣子讓人瞧著心生不忍。
楚晏躲過紀挽歌射出的飛鏢,只是躲閃卻并不迎戰。紀挽歌此時的心情,哪里能容得下他這般,捏緊了拳頭就近身而去。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心中有個潛意識的,楚晏不會殺她!
楚晏武功不凡,但是面對紀挽歌,他就是再有什么絕世武功都是使不出來的,紀挽歌輕功卓絕,一個飛身的功夫,對楚晏竟然下了絕招,是能讓他喪命的殺招。
楚晏躲閃不及,手臂中鏢,蹭——的一聲,飛鏢鉆入鐵甲里,皮開肉綻。
也不過是一個轉身的工夫,楚晏不顧身上的傷將紀挽歌抵在了山崖石壁中,外面的人只能看到他們的身形,看起來倒像是近身搏斗!
紀挽歌被楚晏抵的不能動彈,恨恨的瞪向他,不言不語,但是眼神中的恨意卻是撲天蓋地的,他是仇人,根本沒有任何可說的,紀挽歌現在恨不得他死!
楚晏盯著這雙他日思夜想了多日的眼睛,語氣中有不易察覺的沉痛,“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殺人狂魔!而他,是那萬人敬仰的大英雄。”
紀挽歌想都沒想的就說:“是!”
她的夫君,她的阿鋒,自然是那萬人敬仰的大英雄,而楚晏,無論他多么有權有勢,多么體貼柔情,在紀挽歌看來,他殺了阿鋒,他就是惡人,讓她憎惡到了骨子里的人。
念及此,紀挽歌眼中的恨意大勝,咬牙切齒的,恨不能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阿鋒為了保彭家軍,那是他的事,我要為夫報仇這是我的事!我一定會殺了你!”
楚晏苦澀的扯扯唇,語氣變的輕佻起來,“那你留在我身邊如何?日日能見到我,殺我的機會是不是就會更多,你愿意嗎?為了殺我留在我身邊?”
“呸!”紀挽歌腦子都炸了,真的沒想到這個時候,他還能說出這般的話來,簡直恬不知恥!
“楚晏!有本事你殺了我!”紀挽歌大腦充血,憤怒到了極點,彭厲鋒尸骨未寒,楚晏這個殺人兇手竟然還在這個跟她說什么留在他身邊,這簡直是奇恥大辱,無論是對她的,還是對他的。
“為了殺我都不愿意留在我身邊嗎?”楚晏低低的說,似乎是自言自語一般的,“就那么恨我?”
紀挽歌這時才感覺到他身上濃重的悲傷,不是刻意為之的,是真的發自內心里,骨子里的哀傷,可是為什么呢,明明是他痛下殺手,為什么他會哀傷呢?
為了彭厲鋒的離去而悲傷,紀挽歌在心中狠狠的鄙視著,人都死了,貓哭耗子有什么用。
紀挽歌撇過臉去不再看他,不能看了,楚晏這個人就是有一種魔力,讓你經不住的就去陷入他的情緒了,痛苦著他的痛苦,悲傷著他的悲傷。
到此時,紀挽歌才突然想起,似乎楚晏這個人從來沒有讓紀挽歌感到過快樂,是的,他從來沒有泄露出過一絲一毫的快樂氣息,平靜如湖面的情緒下,始終都帶著淡淡的哀傷,孤寂,這是烈火般的彭厲鋒不會有的,彭厲鋒的喜怒,都是那么的肆意,那么的明朗。
紀挽歌心中抽痛,不知道如何就走到了今時今日。
凝望著紀挽歌的側臉,楚晏深深深深的看著,像是要把她每一次的呼吸都記在腦子里,或輕或重的呼吸聲,如雨蝶落一般輕盈的落入楚晏的心里。
微妙的氣氛,紀挽歌擰不住,不得不扭頭來看楚晏,卻在眼神相接之前,楚晏突然發力,紀挽歌的身體在毫無防備之下,被重重的甩了出去。
就如天空中墜下的飛石,嘭的一聲,落在谷中。
紀挽歌噗的一口,血漿噴出。
她落地的距離與彭厲鋒不遠,這般大的動靜后,一直坐在彭厲鋒身邊,不吭不哈的小鴿子突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不僅哭,只看小鴿子手腳并用的向紀挽歌爬了過去,谷底砂石繁多,小孩子的手多么細嫩,不多時,小鴿子的手掌上就滲出了血痕。
小鴿子爬到紀挽歌身邊,前些時候他們都忙著讓小鴿子叫父王,叫爹,卻都沒人顧得上讓他叫一聲娘親,現在小鴿子不會叫她,只是看著她看,小胖手胡亂的在她身上摩挲。
紀挽歌吐出一口血來,身體疼的厲害,可是看到靜默無聲躺著的彭厲鋒,哭聲凄慘的小鴿子,一時眼淚就決了堤,口中還哄著兒子,“乖,小鴿子,娘親沒事,沒........咳咳咳.......事。”
楚晏在那邊卻已經開口,對著彭家軍說的。
“孤留了獅王妃與世子一命,也算對得起你們的獅王。彭家軍自今天起由楚軍接管,不服收編者,軍令處置!另,楚軍各軍聽命!若是出現欺凌彭家軍,導致軍中不穩者,全部斬立決!”
“是!”
一場死傷無數的搏殺,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
彭厲鋒被兵將帶回徽城,因楚軍收編的原故,他們是無法千里扶棺進京,將彭厲鋒葬入彭家祖墳的,所以全軍將領在徽城外,對彭厲鋒的尸體,進行了送行。
城中百姓也紛紛出來道別,彭家軍在邊關駐守多年,很多的兵將就是徽城人,徽城百姓一聽打仗就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家中的男人非死即傷,有條命回來,那就是大幸。
現在家中男人回來說,不打仗了,不會死人了,這些小老百姓自然是高興的歡天喜地,無論是誰贏,誰輸,對于百姓來說,戰爭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如今不用在經受戰爭的洗禮,長年住在邊城的百姓無不心存感念,又知這和平是彭厲鋒這個主將換來的,那聲望自是一日千里。
本來彭家人在邊城就有很高的威望,比之皇帝都不差,如今彭厲鋒步先祖后塵,自然得到了多方的贊揚。
這些對于紀挽歌來說,都是過眼云煙,她只知道她的夫君死了,紀挽歌突然明白了,當年恭王死的時候,彭厲鋒為何會長睡不醒,那種逃避的心情,紀挽歌完全感同身受!
可是小鴿子似乎受了驚,回來之后瞪著大眼睛一剎不剎的盯著紀挽歌,就算是昏昏欲睡他都要強打精神,看著母親。
紀挽歌知道自己沖動了,她自不量力,憑彭厲鋒的武功都打不過楚晏,她憑什么呢,但是她那時別無選擇,若是她不上去,那么彭家軍的人不會有時間冷靜下來,到時候若是彭家軍失控,那么彭厲鋒所做的一切,都會付之東流,再者說,就算是打不過,為了彭厲鋒,這一戰,紀挽歌必須上去。
彭家的兒媳,能戰死,能受傷,絕沒有站在一旁不出聲的道理。
現如今,楚晏雖然傷了她,卻沒有要她的命,甚至沒有要小鴿子的命,這就是楚晏賣給彭家軍的人情,收攏人心的手段。
紀挽歌喝了白銀端上來的藥,苦的舌頭都發麻。
抱著小鴿子躺下來,身邊躺著已經梳洗干凈的彭厲鋒。將他帶回來,紀挽歌退著傷重的身體,不假他人手的給他梳洗了個干凈,那時候彭厲鋒曾經開玩笑,說軍中的人有媳婦,沒媳婦看穿衣就能看的出來,收拾的干凈利落的,必是有個賢內助的,邋里邋遢的,想來就是打光棍的。
行軍打仗,彭家軍的軍營里又沒有軍妓,女子,所以這個洗衣,燒飯就都成了男人的事情。
紀挽歌將頭往彭厲鋒的手臂上靠了靠,對他說道:“楚晏已經開始接管彭家軍,并沒有出什么紕漏,只不過刀劍,棍棒還有你的貼身侍衛隊主動請纓,說要給你去守墓,楚晏也同意了。我想著,這些人跟了我們這些年,最后也不要讓他們離開我們吧,雖然跟著我們建不了功,立不了業了,但是情分總是在的。”
小鴿子已經堅持不住,在母親的懷里沉沉睡去,一手抓著紀挽歌,一手抓著彭厲鋒。
紀挽歌剛才喝下去的藥怕是有安眠的成份,這時候她也累的厲害,但是還是堅持著跟彭厲鋒說:“我可能要耽擱幾天,這身子現在動不了,你別急,等我能動了,咱們就回家。”
此時的紀挽歌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知道彭厲鋒最掛念的是什么,知道他最想做的是什么,也知道他最擔心的是什么。
她會好好的看著彭家軍散去,歸家,她會好好的帶著小鴿子長大,她還會帶著彭厲鋒回家。
這個家現在靠她來頂,她不會讓彭厲鋒失望的。
——
養傷七日后,紀挽歌披麻戴孝,小鴿子全身孝服,扶棺回京。
一路行走,在距離夜帝都還有三日的距離時,紀挽歌見到了聽到消息,急忙趕來的年畫絨,紀霆,北北,還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跟著他們一起來的,巫山長老,絳云。
絳云見到紀挽歌一行,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在入夜,所有人都安頓好后,找到了紀挽歌,要求紀挽歌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