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一次,薛芷夏也做出了一些調整,她找到了醫院里一個相對安靜的辦公室,把那里作為了自己的工作室,開始真正修繕自己的作品,同時用社交工具和景鈺和李苑兩人溝通。
李苑開始也覺得很擔心,她覺得薛芷夏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好像都不適合去做這種事兒。
但是幾天過后,她發現薛芷夏好像也已經撐過來了,于是才放下心來,好好準備發布會。
然而等待著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只有大概兩周的時間,不知道薛芷夏到底能不能抗住。
傅涼旭一邊在尋找著合適的配型,也一邊在擔心薛芷夏這邊,偶爾會過來看看她的情況。
“我自己可以解決。”
薛芷夏的眼睛已經很紅了,但是她盡力裝出一種平靜的樣子出來。
傅涼旭看了之后,只是點了點頭,然后就退出了辦公室。他難道還不知道么?不知道是誰,每天一邊改稿子一邊哭,怎么也收不住。
這些都是他有時候過來偷偷開門,不經意看到,但是他們好像真的也沒有其他的事兒可以做了,每天傅涼旭就只能夠在兒子的病房外面。
有時候他會貼著門邊,聽聽看能不能聽見兒子的聲音,確認一下他的狀態,但是結果很顯然,他什么事情也聽不見,只能夠看看這個門,確認兒子在門那邊的世界里面好好地活著。
“我能夠知道你們的心情,但是你就算是在這里,也沒有設么作用。”吳醫生覺得無奈。
每次看見傅涼旭這個樣子,他就覺得有些神奇。這個男人在他之前的認知里,完全就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整個人都像是冰塊一樣,可是現在在這個小孩子面前,真的就像是個父親,他有著所有父親的特質,但是所有人都不會想到,這些特質,會出現在傅涼旭的身上啊。
“可是我只是想看看他,就算是隔著門。”
傅涼旭苦笑了一下,“我能怎么樣呢?我什么事情好像都辦不到了,所以只是想在這里等著他的消息。”他的心里出現了一種無力感來。
“公司的那些事兒你可以去處理了。”
吳醫生還是覺得有些心酸,“你也有很多事兒吧。”
“現在已經倒了一下,另一個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所以我只能夠撐住啊,不然能怎么辦。”傅涼旭的眼睛低了下去,讓吳醫生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也是有著巨大的壓力的啊。
“今天的配型還沒有消息,我們已經把范圍擴大了,已經倒了周邊幾個醫院。”
吳醫生說,“我們現在也只能這樣了,畢竟孩子的情況太過于復雜,可能我們并不能夠找到配型。”
傅涼旭低下了頭,沉默了一會兒:“可是你也知道,如果這個孩子沒有了,她會怎么樣。”
“這就需要你,一定要好好地開導一下。我們做醫生的都知道,孩子對于父母的意義。”
薛芷夏完全不知道這兩個人的談話,她真正開始重新接手這個事情的時候,才覺得更加無奈了,原來事情真的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簡單,就算是現在的這個情況,她也應付不了了。
下筆的時候,她總是不自覺地想到兒子的小臉,想象他現在經歷著怎樣的情況,甚至想象上一世的時候,如果他沒有被柳欣瑜殘忍地殺死,那么他的生活,他和她的生活會是怎樣?
如果真的是那樣,可能他們的生活里面并沒有傅涼旭這個人,但是他們的生活里面也會足夠簡單快樂吧?
兒子堅強地長大了,像所有孩子一樣,開始了屬于他自己的那段幸福人生,他會好好讀書吧,會遇到自己喜歡地女孩子吧,會想要做自己想做很久的事情吧?
他會一直在時間中長大,然后做著自己想要完成地事情,然后和她一直幸福簡單地生活在一起吧。
他的人生,本來就應該像所有人一樣平凡又精彩。
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所有一切變了?變得讓他們完全自己已經倒了一種措手不及的地步,然后讓兒子不能夠擁有自己的人生。
他也不能夠健健康康的長大了是么?不能夠上學,感受到學校的氛圍,到底是什么樣子,他也不可能會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了。
不知道為了一個人奮不顧身付出一切的感覺,為了一個人牽腸掛肚的好困,為了一個人的一切,而把自己的一切也完全交出去的感覺如何。
所以他就這么失去了他的一切,也讓她完全地失去有關于他的一切了是么?這樣的結局,就是他們必須要面對的事情么?
她薛芷夏,不能擁有分享自己孩子地能力是么?這么殘忍?
等她反應過來,她才注意到,整張紙上,已經被她畫上了密密麻麻的線,掩蓋了原本的那些線條,讓所有的事情都看不清楚。
薛芷夏愣住了,然后嘴角勾起了一個極其苦澀的弧度。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在自己控制不住了的時候,畫出來的這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竟然這么像是她的人生。
她從開始到結束的生命,就跟這些錯綜復雜的線一模一樣啊,什么時候開始,已經完全地打了死結,好像誰也沒有辦法解開這個線,只能夠走向毀滅。
手里的筆好像也已經變得越來越重了,薛芷夏有些不知所措,半天之后,她放下了這筆。
這次的發布會,好像真的會被自己搞得一團糟。
景鈺和李苑他們那邊不會有太大問題,但是她自己的設計這邊,可能會達不到預想的效果,不能夠擁有自己想要追求的那種生命力,本來,就算是薛芷夏自己不提出來,孫老也會讓她完成接下來的工作。
因為設計這個事情上,基本上是不允許有突然放棄的這種情況存在的,就算是再不濟,也要交出一個成品來。
盡管所有人好像都知道這個事情的結局是什么,但是所有人都想好好努力最后一次,這樣才不會讓自己后悔。
薛芷夏覺得有些苦澀。
自己無意之中,已經辜負了很多很多的東西了,她又匆匆勾勒了一下最后的成品圖,突然聽見外面一陣嘈雜。
本來她是沒有在意的,但是突然有一種感覺出現在她的心里,好像外面發生的這個事情,跟她有關,她必須出去看看。
薛芷夏走出了辦公室之后,這才發現傅母已經在原地轉圈了,眼睛里全都是淚水,傅父也在旁邊一直嘆氣。
傅涼旭則是坐在椅子上,抓著他的頭發,已把自己的頭深深地低了下去,不知道為什么,兒子病房的門大大地敞開著,但是這三個人,沒有一個人走進病房里面。
反而有很多醫生護士全都涌了過來,薛芷夏一下子慌了,傅母也注意到了她的出現,趕緊跟傅涼旭說:“涼旭,芷夏她……”
說了這幾個字之后,她就什么也不再說了,只是沉默。
傅涼旭抬起頭來,薛芷夏這才覺得自己的心狠狠地震動了一下,因為男人的眼睛已經發紅了,就這么直直地盯著她,好半天以后,傅涼旭才開口了:“吳醫生說,剛才兒子他已經。”
他說不下去了,剛才的時候,他又聽見了儀器刺耳的警報聲,然后護士就飛快地從病房里面沖了出來,吳醫生也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病房。
“心臟已經很微弱了是么?什么時候?”
傅涼旭一下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天過來病房門口的傅父和傅母也已經變得驚呆了。
這個意思就是說,他們的孫子,這個小小的生命,馬上就要走向盡頭了是么?
馬上就要離開他們,離開這個世界,完完全全地跟這個世界告別,然后再也不留下一點點的存在痕跡?
所有人都開始變得焦急起來,就連吳醫生都沒有顧得上告訴他們情況,所以一時間,所有事情都變得嚴重起來。
他們也沒有人想到。去通知在辦公室里面修改設計圖的薛芷夏過來,因為現在,增加一個人,好像已經不是增加一個力量了,只是增加一個新的悲傷恐懼。
薛芷夏了解了這個情況之后,腿一軟就跌坐在地上。她在畫圖的時候,甚至在想,如果這一次完成了發布會,自己又應該怎么給兒子尋找樣本呢?如果他們遇到了當年的那種情況。
如果遇到那種選擇的時候,自己又應不應該答應這個事情呢?畢竟所有的事情,在這之后,好像都會變成傷痛,被一根無形的線連接起來,就因為當初的一個簡簡單單的選擇而已。
但是沒有想到這次,居然這種選擇和考慮的時間都不留給他們,就好像直接要畫下句號,像是某個作品的作者。
已經不能夠忍受自己的作品了,所以給它草草結尾了,不留下任何美好的設想,跟作者最開始的初衷也背道而馳,反正就是這么匆匆地讓這個事情走向結尾。
旁邊的聲音越來越嘈雜,薛芷夏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臟越來越冷。
傅涼旭走過來,把薛芷夏緊緊地抱進了自己的懷里,如果這一次兒子真的挺不過去了,那么他們就只剩下彼此之間,這樣的結果,誰也不愿意接受。
但是誰也不得不面對,這就是人生之中最無力的地方啊,不知道過了多久,病房里面突然出現了不知道誰的驚呼,然后又是一陣忙亂的聲音出現。
薛芷夏再也顧不得其他了,掙脫開傅涼旭的懷抱,完完全全地沖進了病房里面。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愿望。
自己一定要看看這個孩子,并且就在這個時刻,一定要看看他啊!
傅涼旭一時間沒有抓住她,讓她沖了出去,半天才反應了過來,只是站起身飛快追過去。
就在兩個人進入病房的一瞬間,病房的儀器突然發出了一個刺耳的聲音。
這個聲音一直持續著,然后薛芷夏和傅涼旭清晰地看到,那個儀器上面,波形變化,出現了一條白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