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芷夏看著自己的手,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她無意之中聽到的事情,快讓她無法承受,瀕臨崩潰。
傅涼旭和景鈺一定在尋找她……特別是傅涼旭,那個男人,已經快要發瘋了吧。
她覺得自己還好,只是現在無法動彈,大概是讓某一個神經受到了嚴重的損傷,只能夠像死魚一樣待在山谷的底部。
上天給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機會……到底是為了什么?
那幾個人走遠了,完全沒有顧及到這里還有一個絕望的人。
如果能夠就這么死去……好像也不是一個壞主意。
可是下一秒,一個巨大的聲音襲擊了整個山谷。
直接了當,把薛芷夏所有的脆弱和絕望都狠狠擊碎了,她驀然睜大了眼睛,想要大聲呼喊出來,即使她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直升機,還有焦急的人。
就這么降落到了她的身旁。
傅涼旭一定會找到她的,她從來都沒有任何懷疑。
直升機上,如果不是景鈺和幾個手下死死地拉著他,傅涼旭可能早就跳了下去。
景鈺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已經摻雜在震耳欲聾的轟鳴里。
“傅涼旭!你冷靜點兒!萬一我們還能夠找到她呢!”
可是男人仍然像是一頭豹子,想要在直升機內部橫沖直撞。
一想到薛芷夏一個人,有可能毫無聲息地躺在那么黑暗的地方,他就沒辦法冷靜。
景鈺按住他:“等下去了再說,可以么!”
傅涼旭突然安靜下來了。
之前在等待直升機的時候,他本來已經被眾人安撫了情緒。
就連景鈺也以為,傅涼旭已經開始安分了。
沒有想到,等到直升機好不容易被調遣到天池森林的時候……
傅涼旭推開了所有人,像是一個發瘋的動物一樣撲了上去。
他甚至還想要把駕駛員也直接推下去,自己一個人去尋找薛芷夏。
那時候,景鈺也開始怒吼:“傅涼旭!你不是說了,我們會找到她的么!”
下一個瞬間,傅涼旭突然轉過頭來,安靜地看著景鈺。
“可是我不想,我找到她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具尸體了。”
他開始有條不紊地發動飛機。
“我欠了她太多,她欠我的也不少,在所有事情沒有了結之前,不可能就這么結束。”
黑暗的森林中,就只剩下了機械的運轉聲。
薛芷夏的眼淚留了出來。
聽起來,直升機平安地降落下來了,就在她的附近。
飛機上有人經過了精密的計算,得出了她最有可能會墜落的地方。
那個計算的人員跟著直升機一路勘察了山體,又看了看自己的運算結果。
他轉過頭,正想跟傅涼旭說什么,可是男人早就已經匆匆跳了下去。
傅涼旭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已經快要失控了。
景鈺生怕他有什么問題。所以也匆忙跟了上來。
黑暗里,有兩個顫抖在無法自持的心臟。
傅涼旭強撐著自己點亮了手電,一寸一寸仔細地尋找著。
不愧是涴市一中的精英人員,很快,傅涼旭就看到了一個躺在地上的身影。
很熟悉,薛芷夏今天穿的白裙子,還能夠看出顏色的裙角。
傅涼旭的手電,咣當一聲砸到了地上。
他看得出來,那個人已經失去了動彈的所有力氣,辨別不了,是否還在呼吸。
可是他還是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
哪怕只是一具尸體,他也一定要帶她回家。
等到摸索到薛芷夏身邊的時候,傅涼旭連大氣也不敢出。
好像面前的并不是和他愛恨糾葛了很久的女人,而是一個破碎的瓷器。
他就一直像一個木乃伊一樣站在那里。
直到薛芷夏憋了很久,終于用盡了自己最后的力氣喊了出來。
“傅涼旭你是不是傻了!我還沒死?。 ?
三秒之后,她就失去了知覺。
但是在陷入真正黑暗的最后一秒,她能夠非常清晰地感覺到。
她落入了一個極其溫暖的懷抱,讓人緊繃的神經,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松懈了。
據涴市中心醫院的醫生回憶,那天晚上,可以說是他們職業生涯里面,最恐怖的晚上。
一個兇神惡煞的男人,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沖了進來。
所有的值班護士都愣住了,只聽得見男人極其暴怒的聲音。
“不過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治好她,一條疤都不要留下……否則,我把這里踏平?!?
按理說,他們應該讓保安把這種瘋子請出去。
但是傅涼旭身上的貴氣和威壓,讓所有護士都跑了過來,接過薛芷夏。
好不容易跟上來的景鈺看到這一幕,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如果薛芷夏就這么輕易地死在什么地方。反而會讓他覺得她活得不甘心。
好歹這個女人……真的這么福大命大地挺過來了。
整個涴市中心醫院,都忙活了整整一晚上,一刻也不敢耽擱。
薛芷夏在低溫環境下待了很久,生命體征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加上傅涼旭又這么兇神惡煞地在旁邊監視,一時間醫生都覺得壓力巨大。
忙碌的十二個小時過去之后,終于都歸于平靜。
看著薛芷夏平靜的呼吸著,傅涼旭也終于松懈下來。
景鈺把手放在傅涼旭肩膀上,輕輕說了一句:“辛苦了?!?
后者頭也不回:“景鈺,我們還有沒有完成的事情?!?
景鈺眼睛瞬間瞇了起來:“你的意思是,我們還要徹底反擊一次?我可以……”
“不是的。”
雖然沒有看著那個人的表情,但是景鈺無端覺得,這個男人瞬間蒼老了。
“我是想說,我們整理一下,撤退吧?!?
他一直緊緊地盯著薛芷夏:“我輸不起了,所以,我們回去吧?!?
不管誰看都知道,他們三個人已經觸動了巨大的秘密。
尋找秘密的代價,很有可能就是輸掉薛芷夏。
“我們兩個人,經歷了太多了。”他難得服軟,“但是,我覺得已經足夠了?!?
景鈺陷入了沉默。
從傅涼旭的口中聽到“輸”這個字,在晉城所有人眼里,應該是比登天還難的吧。
他想要說什么緩和一下氣氛:“我說,萬一被人知道了這些,嘲笑你怎么辦?”
傅涼旭把薛芷夏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沒關系,只要她能夠好好的?!?
景鈺點了點頭:“明白了,我這就去善后?!?
他也終于是放了心,“去他娘的,在這個地方提心吊膽了這么久,總算是結束了。”
他們已經來到了秘密的漩渦,再走一步,就會粉身碎骨。
背后的那個人給了他們這個警告,他們接收到了。
第二天早上,薛芷夏終于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眼前不是醫院的白,而是紅色。
傅涼旭整整一晚上沒有睡,看著薛芷夏,一步也不愿意走開。
還沒有等他說什么,薛芷夏就輕輕地開口了。
“我們……回去吧。我想兒子了,不想再待在涴市這個破地方了,好么?”
兩個驕傲的人,因為未知的命運妥協了。
他們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著回去的一切。
景鈺突然有些唏噓。
本來,那個老是囂張跋扈的小丫頭,也應該來送他的。
盡管她做了錯誤的選擇,可是就這么看著她長眠在天池森林,實在是不忍心。
整個云家都陷入了巨大的悲慟之中。
薛芷夏也一直在等著什么人,可是那個自稱是她叔叔的男人,并沒有來。
想來,應該也是在哪個看不見的角落,目送著她。
只不過在走出涴市一中大門的時候,薛芷夏的眼睛,還是不爭氣地紅了。
眼前,阿丁捧著一把漂亮的紅花,笑容燦爛得刺目。
“芷夏,小軒說,讓你永遠不要再回來了,一定要記得。”
這么長時間里,阿丁總共就沒有說幾句有邏輯的話。想來是練習了很久。
薛芷夏把花接近了自己的懷里,低頭說了聲謝謝。
她是想要問出口的。
阿丁跟自己那個血緣關系上的父親,應該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可是一想到很有可能,是她的父親在背后主導著一切。
她就不寒而栗,只想要迅速逃開。
這個世界里面發生的一切,已經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阿丁一直看著薛芷夏走遠,目光沒有放松。
很久很久以后,他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熠熠的神采,一點兒也不像是一個傻子。
“知道么芷夏,你要好好的?!?
轉眼,又變成了以前那個癡癡傻傻的樣子。
幾個人開車駛出涴市的邊界時,倒是有一個熟人,過來送送他們了。
厲千鈺笑容十分明媚,在一旁等著。
薛芷夏下了車之后,她禮貌地給了她一個擁抱。
“如果我是你們的話,我應該永遠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記住了?!?
薛芷夏難得很聽話:“可能我們這一面之后,就是永別了?!?
沒有人會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短暫地告別之后,他們又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
可是薛芷夏攤開手,才發現厲千鈺在擁抱她的時候,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個東西。
只看了一眼,薛芷夏的心就開始抑制不住地狂跳起來。
一個徽章。
確切說來,薛芷夏是見過的。在涴市一中。
已經取得了殺手資格的人,可以獲得這么一枚徽章,上面寫著本人的名字。
而薛芷夏手上的這一個,寫著兩個燙金的明顯的大字。
丁軒。
薛芷夏觸電一樣,把手里的東西收了起來。
永遠不要回來了。這是那個人留給她的最后一句話。
在以后的某一天,薛芷夏才會懂得。
這句話,是噩夢的開始,也是輪回的證明。
傅涼旭看出了她緊張的情緒,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沒事兒的,我們不會再回來了,一切,都重新開始吧?!?
景鈺正開著車,孫老的電話就已經打進來了。
“你們……已經回來了是么?到了之后立刻來找我,別在路上耽擱。”
“外公?!本扳曉趯Ψ綊鞌嚯娫捴埃蝗换亓艘痪?。
“以前我覺得,涴市這個深不可測的地方很恐怖?!?
“但是現在我覺得,最恐怖的存在不是涴市,是你?!?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突然發難會讓孫老覺得震怒。
可是老人只是嘆了一口氣。
“有什么事情,回來再說,帶著芷夏和涼旭,一起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