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拓自然答應,然后又尋掌珠。。。從定親后,他就沒再見到掌珠,唯有今天才能一見。掌珠和玉珠陪著表姐妹們在房里,隔窗見到他左看右看,掌珠就撇嘴,找吧,就不給你見。
袁訓登堂,大紅吉服,帽插金花,更是人物俊俏,風流難言。
余伯南就黯然,寶珠成親他肯定是要來的,雖沒有見到寶珠,也算盡了盡心。見到方氏母女,余伯南還是裝見不到。但見到袁訓,他難道還裝看不到?
強打精神上前來見禮,道聲恭喜。袁訓今天見到他,也是不能動脾氣,也含笑回應。余伯南對著他的滿面笑容,心中就更不是滋味。想這個人占盡得意,他能不笑嗎?
余伯南就保持著笑容,但低聲道:“你若敢欺負寶珠,我定不饒你。”袁訓也還是在笑,但也低聲道:“有你什么事!”說過,還故意轉頭看了看鐘氏兄弟。
這些,才是有資格為寶珠說話的人。
余伯南不看,走開一個人去傷心。
又一個人,走到袁訓面前來。瑞慶小殿下鼻子朝天,一臉的不懷好意:“壞蛋哥哥,從今兒起,給我立個軍令狀。”
“為什么要立?”袁訓微笑。
“就說你知道以前都錯了,以后呢,唯本公主馬首是矚,本公主叫你向西,你不可向東,不然的話,重重打手板兒。”小殿下昂昂頭:“你若不寫啊,寶珠姐姐答應我她就不出來了。”
這一個要開門錢的,似乎更狠了些。
袁訓輕飄飄尋思:“我不記得今天有放你假,怎不在宮中念書?難道我休婚假不進宮,殿下又開始偷懶?”瑞慶小殿下頓時大怒:“壞蛋!”然后大怯,把小手背后面:“你休假吧,一直休著吧。”殿下灰溜溜又去寶珠房中,算是鎩羽而歸。
吉時到時,鞭炮聲奏響,扶出新人來,拜別家人送上花轎。瑞慶小殿下又出來了:“我算送親的吧?”
南安侯和安老太太陪著她,就笑:“殿下肯送自然是好,不過送親的全是男人。”小殿下馬上轉個話頭兒:“那我去喝茶。”
即命上車,與寶珠同去。
侍候的人都笑:“殿下若同行,新娘子豈不讓殿下為尊?今天是她一生只有一次的日子,得讓新娘子為尊才行。”
“那我們抄近道,先走吧。”小殿下這才舍棄與寶珠同行的心,又怕趕不到寶珠前面,匆忙上車,上車前還交待:“去告訴抬花轎的,走慢些兒,走慢些兒啊。”
古代很講究吉時,有經(jīng)驗的轎夫,會算著鐘點讓花轎進門。小殿下這話是不通又不通,可她才得十歲,又隨心所欲慣了,大家就胡亂答應下來,送她馬車離去。
安家大擺宴席。
秋天的白天已轉為短,花轎進袁家門時,天色微瞑,院中掌起無數(shù)紅燭來,把喜氣盈盈更沖上半空。
……
歡聲笑語中,寶珠眼前一亮,接著就花了眼睛。
成親這種事情,最受苦的是新娘。先是早上中午都不能吃太多,因為不知道鬧洞房的要鬧多久,這中間不帶去凈手的。
寶珠還好些,還能確定從自家到婆家的距離,問下袁訓就能約摸出花轎會走多久。換成遠路的新娘,又不知道路程多遠,更是不敢多吃,以免中途出洋相。
先是飯不敢多吃,再來洞房花燭夜,享受的大多只是新郎吧?
新娘子大多是頭幾天再或者昨天才學新婚知識,然后就落入新郎魔爪,基本是受罪的。
而寶珠呢,在這幾條以外,又多出來一條,蓋頭一揭掉,她就眼睛暈。
滿目紅色亂晃,紅燭外加紅喜字兒在紅燭下,然后是無數(shù)客人的笑聲暈了耳朵,再然后,她就見到她的表兇笑得合不攏嘴,一般新郎都這樣吧?除非是逼婚的。寶珠就更暈頭轉向,她緊張得不能自己,心中只有一句話跳動,要洞房了,要洞房了么?
但見表兇百忙中對她笑笑,手中喜枰交給喜娘,蓋頭也放下來。有人大叫:“交杯酒!”而外面另一個人大叫:“鬧房了!張三李四五二趙五錢六吳七……。”
寶珠憋住氣,強撐著沒讓嚇得往后倒。這哪里是鬧房,這像拆房子。才腹誹到這里,然后見一堆的男人往里走,那架勢分明是粗漢子,喜娘張開手去攔:“爺們仔細沖撞新人,”人多腳亂,她讓踩了一腳,幸好本朝沒有裹小腳習慣。就這喜娘抱著腳吸氣:“我的娘呀,這位爺您太莽撞。”
就說這一句話,她就讓擠了出去。
袁訓見來勢洶洶,而新房中此時坐的還多是女眷,也著了急。和陪他進來的柳至等人上前攔住,這中間長陵侯世子對著最后面的梁山小王爺高叫:“這是洞房,不是打架!”
侯世子難得和王世子和睦相與一天,這就又想提拳揍他。長陵侯世子一用力氣,別人擠進門,他擠了出去,幾步躥到小王爺面前,怒喝:“有你這樣鬧房的嗎?”
又道:“太子妃可在里面呢!”
梁山小王爺正在發(fā)火,卻見到太子殿下匆匆過來,也有不悅:“啊,斯文些斯文著鬧,”小王爺這才啞口無言,他也憋足了氣,對帶來的人放開嗓門兒:“斯文些斯文些!你們這群笨蛋!擠到新娘子,新郎倌還不和我們拼命的喂!”
寶珠就在房中默念了一句,謝天謝地。
這些人還沒有擠過來,但那酒氣煙氣,有人抽水煙和煙袋。還有汗氣菜味兒,嗆到鼻子尖下面。
這個時候,寶珠才意識到還有一句話,太子妃在這里?
她強忍著不抬眼角,抬起來怕讓人笑話。但是垂下的眼角下面瞍著,在無數(shù)繡花鑲邊打折有皺紅色粉色紫色青色等裙邊上搜索,這哪一個是太子妃殿下的衣角?
“讓路,殿下要進去。”有人開道,太子殿下得已進來。
殿下才笑說:“取合巹杯來。”外面又有人開道:“讓讓各位,小殿下來了。”寶珠竊笑,原來這么多的裙子邊,倒還沒有小殿下的。
因殿下進來,寶珠就稍稍的抬了抬眸,就見到門里門外全是人,自己的夫君擋在自己身前,寶珠心中甜蜜,這算是是他的疼人。
燭光下那背影越發(fā)如山石般穩(wěn)重,寶珠本舍不得挪開眸光,就聽到有人哈哈在笑:“新娘子在乎新郎,你們都別擠了。”
卻是抬眸,讓人看出。
寶珠羞得垂下頭,太急了,發(fā)上鳳冠叮咚作響,在這叮咚中,她急急還是見到有一角兒,坐著自己笑容滿面的婆婆,而婆婆左上方,是個尊貴位置上,坐著一個美貌年青的貴婦人。
想來就是太子妃殿下。
新娘子抬頭,房中人哄然大笑。袁訓也笑著回身看視一下寶珠,見她頭垂得下巴近于身前,忙道:“取酒來,我喝過了出去灌你們,讓她清靜吧。”
寶珠緊張得一動不敢動,這個呆子,哪有這樣說話的。
果然來賓們不管男女全笑起來,柳至笑罵:“把你能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幾時輪到你說話!你不讓我們鬧騰完了,休想出這道門。還想喝酒,今天哪有酒給你喝呀,各位說是不是?”
震天的一聲答應:“是,哈哈!”
寶珠顫抖一下。
乖乖,這外面倒有多少人,才能出來這炸雷似的嗓音。
不知道的,還以為外面發(fā)雷霆。
太子妃都沒忍住,笑顧袁母道:“他倒是會疼媳婦。”袁母臉上一直是快活的笑容,就道:“是啊。”太子妃的眸中閃爍而過,暗想這家子人到底是誰?
幾年前忽然冒出這一家子人,然后呢,殿下百般的照應;然后呢,小姑子瑞慶也挺粘乎他;然后呢,今天又一次見到袁夫人,還是為她的恬靜優(yōu)雅而動心。
她雖坐在熱鬧中,又極歡喜她獨子的親事,可不管多么的熱鬧,都似星辰對明月之光,絲毫不能動搖袁夫人于喧鬧中的安然,這是天生出來的貴氣,而她,卻從聽說過是個貴族。
太子妃討太子的好,才往這里來。具體內(nèi)幕,她卻是不甚至明了。
往這里一坐,就討足丈夫的好。太子妃又對瑞慶小殿下看去,想喚她到身邊來別讓人擠到,這又是要討小殿下的好。
可小殿下呢,正在懊惱不過玩了一圈看梁山小王爺放最好的花炮,就把掀蓋頭沒看到。她惱得小臉兒皺巴著,巴巴兒的站到寶珠身前,問:“喝了酒嗎?這個也不讓我看,我可就惱了。”
太子笑得不行,把妹妹扯到膝旁,交待道:“小孩子不能在洞房里亂說話。”
瑞慶小殿下?lián)u著兄長的手,小聲道:“把蓋頭重新揭一回,我就不說話了。”然后又做出她習慣性的動作,小鼻子朝天:“而且,還有件要緊的事兒我要告訴你。”太子殿下才不信妹妹能有多要緊的事情,她的要緊事體,不過是放花炮吃點心再就逃學加貪玩。
但怕妹妹任性又插話,在宮里不覺得,還以為可愛的淘氣。在宮外面,就有時是不得體的。就把妹妹抱在手上道:“別插話,等下我?guī)愠跃疲屯砹怂夷抢锟珊貌缓茫俊?
瑞慶雙手抱住他脖子,又討要道:“再多留我兩天,寶珠嫂嫂回門,我要去吃回門酒。”她溜圓了眼眸,大有你不答應我就如何如何的模樣。
太子讓妹妹逗笑:“你是兩邊酒全吃,倒是一家也不耽誤。”瑞慶小殿下晃腦袋:“那當然,我是最聰明的。”
“好,”太子溫和地,但小聲再道:“今天人多,不要再喊嫂嫂。”瑞慶小殿下即刻把小手指放到小嘴唇上:“噓!”再加上她烏溜溜的黑眼睛,真是人見人要愛煞。
太子妃有些吃味兒,但又覺得自己沒意思上來,就不再關注兄妹兩人,專心地去看合巹酒。對她來說,她也難得見到這樣的熱鬧,也是新鮮的。
合巹杯,是喜娘取出。碧玉的連杯,上刻百子多福。這杯子高不過三寸左右,酒一般也不會倒得滿溢出來,不會喝酒的人也不會太難熬。
但今天不同,這杯子才到袁訓和寶珠手中,長陵侯世子就跳出來大叫:“且住!”然后梁山小王爺也跳出來:“停!”雙手舉起一對杯子。
嘩!
笑聲爆起,房頂幾乎讓掀翻掉。
作為新郎倌兒,袁訓除了笑口大開以外,本來不應該在今晚另有別的表情,可他見到拿出來的杯子后,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
在最后面的一個閑漢,隔著人縫見到,因他站在最后就說錯話不怕眾人側目,就高聲而叫:“怎么著,你聳了嗎?”
又是一片笑聲起來。而寶珠,也搖了搖頭,發(fā)上鳳冠又響了幾聲,完全淹沒在笑聲中。
這哪里還是杯子?
分明是一對海碗。
同樣是連杯,但手掌寬大的梁山小王爺?shù)糜秒p手才舉得起來,不但是這對杯足夠重,材質非金非玉,乃是上好玉石組成。還有一點,這對杯子就杯子而言,寬大之極。
必須兩只手才好拿。
每一個,都有成年男子手掌大小。
這叫杯子?
這分明是一大海。
酒立即滿上,喜娘們抿著唇又退開,房里房外笑意盎然,都把目光放在袁訓面上,盯著他喝這杯酒。
太子殿下知道他酒量,雖也搖頭,但是卻在笑:“這是古董吧?”梁山小王爺嘿嘿直樂,他扎在人堆里卻也聽到殿下的話,便回:“這是我父親犒勞有功將士們時用的酒碗,是男人嗎,不能喝還行!”
隨著這句話落下,笑聲又此起彼伏出來。
房外自然的,又有人怪叫:“能喝才算你今天是男人,”
太子妃顰著眉頭笑,這群人,她還是頭一回遇到。
不喝,過不了關。
袁訓就索性灑脫,一手握住一只酒碗,梁山小王爺先怪笑:“力氣不錯。”袁訓白眼兒他的精力都沒有,送一只到寶珠唇邊,溫柔地道:“你只喝一點兒吧。”
“哈哈,”
洞房之中當著人,新婚夫妻竟然說起話來,豈不惹人更笑得厲害。
而寶珠,并沒有太多的羞澀,而是抬起頭,那清靈無儔的翦翦雙眸,飽含著幽怨,又是一腔不能訴說的關切,投向袁訓。
同時,她抬起兩只手,隔袖抱住這只海碗似酒器,一言不發(fā)的,就這么看向袁訓。
紅燭火光,讓她的面頰如晚霞,讓她的紅唇如紅蓮,亦讓她的眸子中慢慢的微紅了。
這么多,你可怎么喝下去?
寶珠是小有酒量的那種女性,正因為她小有酒量,才知道喝下過多的酒會是多么難過的滋味兒。
她抱住一只酒器不肯松開,她沒有一句指責的話,卻分明是無聲的在指責這送酒器的人。
滿房中笑聲,在寶珠的默然關切中俱低下來,再化為無邊的笑意。再……就有人覺得這個洞房中可以醉人,新娘子渾身上下散發(fā)出難以言語的溫和體貼,體貼她新婚的夫君。
太子妃看著好,就奇怪上來,悄聲問袁母:“他們倒是先認識的?”怎么看怎么像青梅和竹馬那種兩小無猜般親密。
袁母一直安靜的笑,就是她的兒子面對一大海酒水時,她也只是笑容加深,并沒有寶珠似的驚駭。
見問,就輕聲而悠遠的回道:“是先見過的,”太子妃才哦上一聲,袁母又甜蜜的笑著:“是訓兒自己相中的。”
太子妃就了然了,原來是早有情意,再行婚事,難怪難怪是這副模樣……
房中人似都溶化在新人深情的眼光中,拿出這對酒杯的始作俑者,梁山小王爺就開始渾身不對勁起來。
像是頭上不爽快,又像是背后哪兒癢,接著,從腳心到心頭,沒有一處是舒坦的。小王爺嘀咕:“我這是酒喝得不夠?”
他腦袋右轉左轉,眼睛就看自己手臂,又看大腿,再看鞋面。不看新娘眼光時,心里才痛快起來。
他還沒明白過來,是自己心里不落忍所致,還一個勁兒的尋找,我哪里不得勁兒呢?
袁訓有一時,也化在寶珠注視中。他微微笑著,和寶珠四目相對,心頭得意難言。看我媳婦兒多心疼我,又很快讓紅色喜帳、寶珠紅衣給打醒。
這還是在鬧房呢。
這酒,還是得喝。
“你放心,我喝得下。”袁訓含笑。
“好!”四面人重新起哄,鼓掌的鼓掌,還有人亂吹口哨,房頂子頓時又有塌陷嫌疑。
寶珠開了口,嬌聲道:“不,”又低聲道:“這怎可以行得的?”
“好!”四面人笑聲不斷,鼓掌的就更鼓得厲害。在房外面的人急死了,他們聽不到,就見到里面又哄鬧起來,就一直伸腦袋:“說什么說什么。”
就有人學話,扭捏道:“這怎可以行得的。”
“噗!”笑噴一堆人。
別人一片歡樂,獨瑞慶小殿下年紀小,看不懂這場面,不耐煩上來,抱住太子耳朵,悄聲說了幾句。
太子微一吃驚,又反問:“真的?”
“真的,嘻嘻。”小殿下更緊的摟住他,同他說好話兒商議:“你說過的,留我過夜,留我吃回門酒,我可不跟著回去。”
太子在她小耳朵上擰一下,繼續(xù)抱著她。
那邊的新婚夫妻還在纏綿膠著,袁訓見這樣對峙下去,這房鬧到明天天明也不止。他還不知道瑞慶殿下新帶來的消息,但是也要趕快把這群人攆出去喝酒才行。
寶珠實在太嬌艷,再多給男人們看一眼,袁訓心想吃足了大虧。
就舉起另一只手上酒器,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一氣喝干。急酒灌得臉色有些緋紅,對寶珠笑:“你看,我喝完了,我沒事。”
寶珠急了,手上本握著一塊帕子,這就露出袖子要給袁訓擦拭。袁訓手急眼快伸手握住,就勢悄聲笑道:“再不讓他們走,可都讓他們攪和了。”
取過另一只酒器,送到寶珠唇上,看著她喝了一口,余下的自己再一氣飲干,也不好好的歸還,抬手扔回去,自有人接住,袁訓用身子擋住妻子,道:“可以可以了,都喝酒去!”
“再鬧,還沒鬧完。”新婚夫妻親密無間,讓人只是看不夠。
太子殿下及時出來,笑容可掬:“啊啊,去吃酒吧,我的好酒可不是天天都有。”才把起哄的人全攆出去。他又對太子妃道:“你也帶著女眷們吃幾杯,就好回去歇息。”太子妃走,女眷也就全跟著離開。
太子妃走開數(shù)步,才省悟太子沒有跟來。遙遙地回身望去,身后的人就給她讓出一條通道。可以見到新房內(nèi),太子、小公主、袁氏母子正在說些什么。
似乎很要緊?
太子妃猶豫著想,但不好回頭,還是去坐席飲酒。
新房中,寶珠直直看著他們,卻沒聽到他們說的話。
袁母微微的笑,袁訓驚奇:“往這里來?”
“是啊是啊,瑞慶最聰明,要是早知道你們,你們就會攔阻,現(xiàn)在好了,你們攔不了,就到了。”瑞慶殿下嬉皮笑臉,似也知道這件事體有違宮規(guī)。
太子鎮(zhèn)定:“既來了,也是一片心意,就見見吧。”對寶珠瞄了一眼。
袁訓思忖道:“這里不行,這新房離客人們近,往這里來會讓人見到。”
“那就換個房間。”
袁母接話:“去我房中,我那邊沒有客人能到。”大家無話,太子殿下和袁母帶著瑞慶小殿下出去,而袁訓走到寶珠身前,先滿足地一笑,就伸手去扶她站起。
寶珠也驚住:“去哪里?”從沒有聽說過新娘子在成親當天離開洞房的。袁訓悄聲笑:“噓,帶你見個人,別說話。”
此時喜娘全都勸走,紅花衛(wèi)氏也都讓離開,袁訓用身子擋住寶珠,一對新人在自己家里,鬼鬼祟祟般離開新房,往后院子里去。
……
那溫熱的手掌扯住,寶珠由不得跟著他出去。但到了外面秋風不斷,寶珠就清醒過來。她竭力地不把心思放在袁訓手掌上,而是借這個機會細細地打量起自己的家。
很大。
這是寶珠頭一個想法。
有多大呢?
就是前院中燈火通明,人明明不少。但過了一道回廊,喧鬧聲就似燈節(jié)下的驀然回首,遙遠而朦朧起來。
東西兩邊,都遠遠的有著高樓燈火,在古代三樓就算為高,二樓若間隔高,也為高樓。
似有打更人走過,西風傳送來的嗓音中氣十足,分明是壯丁:“二更了,小心燭火。”
在兩邊的燈光打更聲中,袁家大院子這后半截就更寂靜得掉根針也能知道。但,卻不讓人覺得害怕,到了這里,夜深厚而又安寧。
寶珠就想到自己家里的香蘭苑,那是在小城里。天一擦黑,不管是嫵媚的春,還是明朗的夏,再或者爽快的秋,寒冷的冬,寶珠都不敢走得離香蘭苑太近。
而這里,乍一看樹影陰沉,好似走在香蘭苑。但不管是那深而無邊的暗,還是微有月色的徑,都帶著沉靜,只有沉靜。
也許是自己手邊是夫君的原因吧?
寶珠這樣想著,就聽袁訓道:“到了。”然后他身子一轉,就面對寶珠,而寶珠,就到了他的懷里。
還不容寶珠扭捏,溫熱的氣息撲面而至,袁訓鄭重而又柔聲:“是姑母,你不要害怕。”寶珠本能點下頭,更沒有時間去問是正經(jīng)姑母為什么不正大光明往新房里來,反而這般詭異的等人去見。
她信他!
不管是拌嘴,還是爭執(zhí),不管是牢記那王府的姑娘,還是他處死畫眉讓人心驚,寶珠都是信他的。
就點著頭,讓袁訓帶入樹下靜候。
只一會兒,就有人輕聲道:“等著呢,進來吧。”這嗓音淳厚而有磁性,寶珠記得是太子殿下的嗓音。
手讓重新牽住,袁訓帶著往唯一的燭光處行走。那里是一排幾間的房子,但只有一間有光亮,而且這光亮還暗得幽幽若瞑,似房中有什么怕人見到。
袁母和太子一左一右出現(xiàn)在房門內(nèi),都笑容深深:“快來見過。”而寶珠此時也看到房中端坐著一個人,因燭光暗,這個人不管是衣著也好,還是烏發(fā)也好,都帶出朦朧之美。再加上她的面容實在是精致,瑩瑩在黑暗中有光澤現(xiàn)出,更像一尊玉雕像坐在那里。
寶珠讓她吸引,眸子就不再離開,而是任由袁訓帶路,自己呆呆注視著這玉一般的美人兒,走入房中。
因她正盯著,就清楚地看到在她和袁訓走入房中的那一剎那,這玉雕像活了起來。她眸子微閃一下,淚珠兒就滾滾而出。
像厚重的冰層迸出一個口子,無數(shù)夾纏白霧的水珠子蹦出;又像冰山之上化雪為洪,奔騰而出。
寶珠莫明的感動了,她從不知道一個人的淚水還能有“奔騰”、“洶涌”之感,不知道一個人的感情,還能化為萬千淚珠,再熾烈的表達得這么細致和清晰。
她在感動。
她在傷心。
她在難過。
她在喜悅。
她的淚水中感情不一,又融得沒有隔膜。就這么揚揚灑灑的暴露在寶珠的面前。似冬天里的頭一場雪,呼嘯而來,并不客氣;又像夏夜里的暴雨,傾盆而至,不用招呼。
寶珠定定的看著她,你為什么傷心?你為什么難過?又為什么喜悅?耳邊,袁訓喚她:“寶珠,見過姑母。”
兩個人還是喜服,袁訓發(fā)上的金花重新戴得端正。寶珠理好鳳冠,同袁訓一起,恭敬地拜下去,行了三拜的大禮。
“嗚……”用帕子壓抑住的哭聲輕輕地出來,再就是太子的輕勸:“這不是見著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要再傷心了。”
袁母又輕勸:“你操心一場,這他成親了,你應該開心才是。”
哭聲壓下去,有片刻是低低的泣聲。再就一個飛珠斷玉般的動聽嗓音道:“我高興呢,我就是想見見,就是想今天見見,”
“啊,是,”太子和袁母都含笑。
而袁訓也是含笑的,只有寶珠很懵懂。
但她有一條好處,以前說過,就是她不懂的事情,她本著信任夫君,是可以不問的。
此時也不是問的時候。
但是可以猜不是嗎?
寶珠覺得自己隱約的猜到,這是淑妃娘娘。以寶珠來猜,也只能猜是淑妃娘娘。
小夫妻還跪著沒有起來,但都揚起面龐把喜氣任由姑母觀看。
“姑母”不再哭出聲,卻淚水不停,斷線珠子似的在面頰上滑過,像白玉盤上滾珍珠,很是動人。
只一會兒。
也就一會兒,極短的功夫。太子和袁母又笑道:“該回去了,”太子道:“以后相見有日,很快就能進去請安。”
當姑母的就想起來,對袁訓哽咽道:“你好生地考,”袁訓笑道:“是,”再說句話哄她開心:“備好金花等我折桂。”
姑母就帶淚而笑,袁母在勸:“就在你身邊住著,這就便宜得多呢。”當姑母的微嘆口氣,又帶淚而笑起來,顧盼著寶珠道:“我的兒,你要孝敬婆婆,疼愛丈夫才好。”寶珠本該漲紅臉回答,但聽她嗓音中飽含無數(shù)感情,雖不懂,卻又一次讓她打動,就認真的回答:“是呢。”
當姑母的就喜極面泣:“看看這孩子,她多懂事兒啊,”太子就笑,又一次催促:“回去吧,”他嗓音柔和緩慢,渾然如對親人。
可寶珠就是聽到,也還是只敢猜,這位只怕是淑妃娘娘。
“走,我這就走。”美人兒起來,把一個匣子給寶珠:“三朝回門,戴這個吧,這是我的心意。”寶珠接過叩頭,再直起身子,就見到房中再沒有一個人,扭身往房外看,才見到太子婆婆和丈夫護著“姑母”,前后圍得幾看不到那中間有人,而另一方的黑暗中,又走出好幾個人來接住,看這氣勢,天上星月都似黯然無光,全讓比了下去。
如果沒有寶珠手上的匣子,寶珠還以為這是個夢,自己只是無意中跑來,無意中到了這里。
“奶奶請跟我來,”一個灰衣的婆子在門外走出,寶珠微愕,那婆子自我介紹:“我是侍候夫人的,奶奶只管叫我忠婆就是。”
寶珠松口氣,原來這就是忠婆。這就跟著忠婆往新房去,路上并沒有話回到新房,卻見紅花焦急地跑出來:“姑娘啊,奶奶你去了哪里?讓我好找。”
新婚當天洞房不見新娘,吃完飯回來的紅花急得快要哭:“衛(wèi)媽媽讓我不要聲張,她去找你呢。”
寶珠就笑:“我還能去哪里?”低頭對自己大紅嫁衣笑,這身打扮能走出前院就算不錯的。回頭見忠婆已不見,而紅花來接懷里的匣子。寶珠就給了她,紅花才接過就咧嘴:“好重。”搬到房中打開給寶珠看,主仆都目瞪口呆。
里面是一整套的上好珍珠頭面,珍珠流蘇,珍珠花鈿……寶光四射,滿溢而出。
別說紅花沒有想到,就是寶珠也沒有想到這搬著不輕的匣子里會是這些東西。本來她以為全是金銀,所以才有手感。
現(xiàn)在見是一批珠寶,寶珠想珍珠雖大,又怎么會這么的重?就拿起一個在手中細看,那手指讓珍珠色染成,再就見到不出所料,珍珠后面的首飾間架,以黃金打成。
寶珠是個孝敬的孩子,又初到婆家扮也要扮出孝敬來。想姑母大人讓回門時佩戴,這么一套戴起來,只怕是累人的。
有腳步聲過來,寶珠忙叫紅花收起。而紅花不等吩咐,也手忙腳亂的蓋起。衛(wèi)氏和瑞慶小殿下出現(xiàn)在門外,衛(wèi)氏滿面是汗水,在西風中也似累累珍珠,可見她見寶珠從新房失蹤,倒有多么的慌亂。
而小殿下又是得意到不行,她小手握在衛(wèi)氏手上,炫耀地道:“我說了不會丟不會丟,我?guī)讜r會說錯?”
小殿下嘻嘻不止,瑞慶知道去了哪里,瑞慶就是不說。
她是在半路截下衛(wèi)氏,聽衛(wèi)氏難過:“姑娘丟了,”小殿下就擔保:“在新房呢,不信再回去看看,你眼花了,才看不到她。”說得寶珠會挪動再或者是會隱身,一會兒出現(xiàn),一會兒原地不見,但還在原地啊。
“姑娘啊……”衛(wèi)氏受驚不小,撲過來就抱住寶珠淚落不止。寶珠安慰她:“我在呢,我能去哪里?”斜身對紅花擠擠眼,紅花見到首飾后,就小心眼子里知道有秘密,收到姑娘暗示,就跟著幫腔:“姑娘本就在,是我們沒見到,”
衛(wèi)氏心想今天怕是見了鬼,這袁家院子這么的大,卻又沒幾個家人,屋大欺主,只怕夜里有什么逛出來撞著人吧?
她就更要慌亂時,耳邊小殿下道:“咦,這個打開給我看看?”紅花不敢不開,滿室寶光,閃到衛(wèi)氏的眼睫。
“啊,這是哪里來的?”衛(wèi)氏面色蒼白,更讓嚇得不輕。
寶珠往洞房外瞅瞅沒人,就吩咐紅花:“關上吧。”姑母大人都不見當著人出來,這東西還是先收藏的好。
大家慌了一陣子收東西,然后才注意到一旁原來活潑,此時動也不動的小殿下。瑞慶殿下扁起小嘴兒,目光蘊含指責,你搶了我的東西。
難道你不知道瑞慶見過的,瑞慶喜歡的,全是瑞慶的?
寶珠:“……”又福至心靈:“殿下是要喝茶吧?”這位殿下來討茶吃也不是一回兩回。小殿下撇著嘴兒:“嗯,喝茶。”
今天總算喝到新娘子茶,殿下卻覺得這茶貌似不好喝。她挑起小眉頭出神,我的寶貝珠子啊……
怎么新嫂嫂還跟人搶東西呢?就是太子嫂嫂她也不搶啊……。
寶珠若知道,會說很冤枉。
……
“小袁你不要走,進進進…。洞房不著急……”
“別管他,我陪你喝。”
袁訓暗笑著,快步把身后鬧聲拋下,直來到洞房門外,才放下心。不管是兄弟還是紈绔們,總算甩脫他們。
我還要洞房呢?今天怎么能陪他們痛飲呢?
成親的重頭戲是什么,袁訓想我知道,我可不會本末倒置,成親的根本,乃是為著書面用語稱為“洞房”,再斯文些稱為“肌膚之親”,再肅然些稱為“敦倫”,俏皮些叫“魚水之歡”的那件事兒。
寶珠呵,你有一身的好肌膚……
新郎倌兒在洞房門外色心大起,酒意不由得下去七、八分。熱騰騰的新的東西似從腳心升起,傾刻就遍布全身。
寶珠,我來了……
嗯?
花燭仍是高照,喜帳猶是輕垂。那鋪設著繡金線團花大紅富貴紋桌布的桌子旁,紅花閉目入睡;而床上寶珠斜倚,也已睡熟。
袁訓剛失笑,隱隱聽到打更聲:“四更了,小心火燭。”
“哈欠……”衛(wèi)氏強撐睡眼過來,辦喜事的這幾天她沒有好好的睡,也是一樣的睡意襲來:“姑爺大喜。”余下也不廢話,把紅花拖將出來。
房門是袁訓關上,他緊緊閉門后,一個人大笑出來。新人入洞房,新娘子睡得香。寶珠你再累,可也不能再睡。
取一盞紅燭在床邊,袁訓一手摟住寶珠以防摔倒,另一只手解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