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當然不是什么好地方，陰冷、潮濕、還帶著一股霉味兒。成維一踏進這里就幾乎想拉了傍日離開。

但傍日滿腦子都是自己鄰居家那位姐姐，哪兒還有心思關心什么別的？當下便一個個牢房看過去，生怕自己一個錯眼就要漏過自己那位姐姐。

快走到牢房的盡頭了，傍日還是沒找到人，陪著進來的獄卒忍不住道：“姑娘，也許人還沒到呢……您要不先回？”傍日自然不肯，她深知，如果自己今天找不到人，那就不一定能有下一次機會了，因此也不顧勸阻，執意繼續找下去。

“鴻雁姐姐！”當看到最后一個牢房的時候，傍日突然撲到牢門前驚喜地叫道。那女犯本正抱膝呆坐在角落，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名字，自然下意識地去看。當她看見傍日的時候，一瞬間的驚喜之后便是驚懼，她慌忙轉過頭，聲音發抖，“你是誰？你認錯人了。”傍日好容易找到她了，哪里會管那么許多，立刻回頭對獄卒道：“差大哥，這便是我姐姐了，請您開個門罷。”

獄卒忙答應一聲，將牢門打開，跟著成維出來的幾名小太監便進去要把鴻雁扶出來。鴻雁卻是張皇失措，慌忙躲閃，連連說你們認錯了。

傍日見她害怕，也顧不得牢里臟，便親自進去攙她，“姐姐你別怕，你的事兒已經上達天聽，沒人能威脅你了，我這回來就是帶你出去說清楚事實的。”

鴻雁愣愣地看著她，似乎并不相信。傍日便一指成維，“姐姐，這位是陛下身邊的太監總管成維成公公，他便是陛下派來接你的。”

成維跟來的時候本還覺得來這種地方晦氣得很，但此時看見鴻雁這幅情狀，也覺得可憐，當下便嘆了口氣，溫聲道：“姑娘別怕，我是陛下派來接姑娘去申冤的，姑娘快跟我們來罷。”

鴻雁突然便撲到傍日懷里大哭起來。

這案子是怎么審的壽康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審完后，皇帝罰刑部三品以上官員全部在午門外跪了一個時辰，又命人將所有死刑犯全部重審。

鴻雁出了御書房一看見傍日便跪下了，要給傍日磕頭，傍日哪兒敢受？當即便對著她跪了，扶著她不讓她拜，“姐姐你這是干什么？”鴻雁含著淚道：“好妹妹，你救了我給了我活路，這樣的恩情，我來生結草銜環也報答不完，如今不過是磕兩個頭罷了。”傍日忙道：“我哪里有這樣的本事，這都是長公主仁慈，陛下圣明。姐姐，你快告訴我，陛下是如何決斷的？”

“陛下賞了我一千兩銀子，讓我回去好好供弟弟們讀書，養活妹妹。”

“阿彌陀佛，”傍日笑道，“那果然是天恩浩蕩了，姐姐，那你快回去罷，以后可不能再做傻事了。”

鴻雁和她互相攙扶著起來。鴻雁擦了擦淚，笑道：“該是和你回去才是。我得了這樣的恩典，卻不知該如何謝我主隆恩才好，陛下便說讓我去昌恩宮服侍長公主。”

傍日吃了一驚，忙把她拉到了無人處小聲道：“姐姐你怎么糊涂了？長公主雖然是個好主子，但跟著再怎么好的主子做的也都是奴婢，陛下賞了你這么多，你只管拿著回去供弟弟們讀書，養活妹妹就是。以后弟弟們成材了，去考科舉，難道就不是報效陛下的法子了么？再說，說句不怕羞的，我們降恩留用，是不打著能出去嫁人的主意了，但你……”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比你還大一歲，早就耽誤了，嫁也嫁不出什么樣子了。不如留在宮里伺候，過一兩年妹妹說媒的時候，說家里有個在宮里伺候的姐姐，反而是個體面。雖然嫁不得那些高門大戶，但也好嫁進個老實本分的小康人家做正牌夫妻。”

傍日也知道她說得有理，但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姐姐這也太苦自己了……”

“那能怎么樣呢？以前也埋怨過，埋怨老天爺不公道，怎么別人家的太太小姐就安享富貴，子孫滿堂，就我什么也沒得到，爹娘就留下了三個拖油瓶……但埋怨又怎么樣？第二天早上一睜眼，日子不還得繼續過么？要我說啊，老天爺其實也不是成心捉弄你，他就只是沒長眼睛罷了。這也怪不得他。”鴻雁說著就忍不住笑了。傍日也讓她說得一笑，“阿彌陀佛，老天要是不長眼，姐姐如今就不在這兒了。”

鴻雁擺擺手，“所以說，你埋怨他有用么？命里都寫好了的，任誰也改不了。我啊，上輩子積德修福了，遇上你這樣的好妹妹。”

傍日讓她說得臉一紅，“姐姐快別這么說……先跟我回昌恩宮，咱們見長公主去。”

壽康聽說皇帝讓鴻雁來自己宮里的時候愣了一下，“這使不得……那我這里豈不是要有十三個大宮女了么？”

鴻雁并不很懂宮里的規矩，便不知道壽康這話什么意思，當下便只是看了一眼傍日。傍日自然知道壽康這是說，太皇太后那里都不過十二個人，她不愿意越過長輩去，“長公主，這畢竟是陛下的旨意……”抱月等人也怕壽康抗旨惹急了皇帝，當下便也都勸，直說這也是皇帝給鴻雁的恩典。壽康笑著嘆了口氣，“你們幾個怕什么呢？還怕我抗旨犯上不成？”

傍日四人被說中心事，都有些訕訕的。壽康笑道：“罷了，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抱月、攬星，你們倆去見一趟陛下，只說我知道陛下的恩典，只是恐怕這事兒傳到外頭去，那些御史要說嘴。”

抱月二人聽這話還算委婉，俱是松了口氣。壽康看著好笑，便忍不住搖了搖頭，又對傍日、懷辰道：“九月是陛下萬壽，雖還有兩個多月，但也要開始準備了。”

“是，長公主今年給陛下……”

“繡幅山河圖罷。”壽康想了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