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得青城山后的第二日,覺迷道人憶起藥方之事,便叮囑向陽煎藥服用。向陽無奈,只得將相助那祖孫兩的事情告知于他,只是略去了女孩異變之處。覺迷道人感嘆世態炎涼,人心不古,隨即大大夸獎了向陽一番,從新給予他銀子抓藥。向陽很少被他夸獎,心下開心異常,瞧得藏經閣內無事,便去青龍大殿后的弟子住宿處尋得月疏桐。剛巧月疏桐心中不快,兩人便至后山一大樹下坐下,聊天解悶。
陽光普照,樹影斑駁,落在月疏桐清秀的臉上光影流轉,只見她柳眉輕皺,眼若明星,鼻翼微翹,朱唇似玉,一張小臉甚是白皙精致,很是漂亮,向陽瞧著她一時失了神。
月疏桐見他只顧瞧著自己發怔,便推了他一把,微怒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在與你商量事情,你卻自兀兒在一旁發呆,實是令人氣惱。”
向陽一驚,不禁臉色緋紅。忙道:“我自是在聽你說話,只是你所言之事,我也沒有辦法;其實我也與你有一樣的念頭,可惜我生來便是孤兒,就算想回家,也不知該回哪里。”原來月疏桐苦悶之事便是修行生活枯燥無趣,她想回得洞庭湖畔的家中去瞧瞧爹娘,一大早就跟太清師傅請示了,他卻一口回絕。
聽得向陽之言,月疏桐略為驚訝,問道:“那你怎生在此?真是好生可憐啊!”
“我懂事之后,便一直在此。覺迷師叔說我是他在路邊拾到的,是故我也不知道我的爹娘現在何處,興許早就死了。”向陽微微一笑,心下卻有些酸楚。
月疏桐同情的拍拍他的手臂道:“你莫傷心,其實沒有家人也是甚好,就不會有我這樣愚笨的想法。”
“莫說這不愉快之事了,我有東西給你。”向陽不愿再提此事,便轉移了話題。言罷,他從懷中掏出之前買的零嘴,塞給月疏桐。月疏桐疑惑的打開包裹的黃紙,隨即一聲雀躍的輕呼:“是酥糖!”
向陽見她一掃之前的不快之色,微微一笑道:“前日我奉覺迷師叔之命下山抓藥,瞧得路邊有賣,知你喜歡吃,便給你帶了幾塊回來。”
月疏桐拿起一塊放到口中,開心道:“師弟你每次下山都給我買零嘴,真是多謝你了。”向陽不答,月疏桐將手中酥糖送至他面前,道:“你也一塊吃吧!很是好吃。”
向陽搖搖頭道:“你吃吧!我素來不喜歡吃零嘴。”月疏桐知他所言確是如此,也不在意,徑自獨食。片刻,她一抹嘴角,將余下的酥糖包好,收至懷內。才道:“今日夠了,剩下的留至下次再食。我若像你一般,能經常下山便好了,除了酥糖,我還可以買些糕點帶回來。”說到后面,她語氣充滿羨慕。
向陽笑道:“其實我才羨慕你與許暢軒師兄,能被收至太清師叔門下,學得法術口訣,有朝一日修行得道,飛身天界。”
月疏桐反駁道:“你錯了。師傅說,修行最重要的,不是飛身天界,而是救世濟人,斬妖除魔。十年前妖獸下山,欺橫霸世,若不是我們青城派大批弟子下山滅妖,人間恐怕便是毀了。那還有今日你我坐于此地閑聊。”
“師兄師弟們經常提及十年前的那場浩劫,對妖獸甚是鄙夷,難道妖獸就那般可恨么?”向陽心下有些不平。
月疏桐聽得他質疑此處,臉色一沉,正色道:“師弟此言錯已。妖獸便是妖獸,天地不容,我輩修行人士,有生之年勢必以滅盡天下妖魔為己任,怎能對此妖獸存有憐惜之心。”
向陽思及自身的變異,隨即默然。月疏桐續道:“你道這二日師傅怎地三番五次叫我與暢軒師兄前去青龍大殿,他令人從藏經閣拿了好些卷軸來,命我們天天觀看修行。尤其是我與暢軒師兄二人,更是瞧至深夜,也不讓我們回去休息。實是好生枯燥苦痛,我才有回家去瞧瞧爹娘的想法。”
向陽勉強一笑,道:“太清師叔對你與師兄這般看重,你該高興才是。”
月疏桐笑道:“的確如此,暢軒師兄的蒼龍御雷劍法已修煉至第六重,我的也已修煉至第五重。師傅說我們倆人已領悟修真道法,以后可自行修煉本殿其他法術及口訣,本殿功夫深奧難懂,想來以后我與你這般閑聊的機會便是少了。”
“如此甚好,將來師姐便可救世濟人……”向陽低聲附和,然后面那“斬妖除魔”四字,卻實是說不出口。
“定是如此。以我此時這般法力,就算這后山密林之內有妖獸,我也能將他除了去。”月疏桐洋洋得意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向陽聽得此言,心下一陣緊張,不知她是否意識到了什么。抬眼望去,見她眼神清澈,不似有疑,又摸了摸胸口上懸掛的血玉,這才放得心來。覺迷師叔說這血玉有隱藏他妖氣的無上力量,要他無論何時都隨身攜帶,看似不假。“時辰不早了,我還要去幫覺迷師叔煎藥,咱們回去吧!”
月疏桐望望天空,攜起向陽的手道:“走吧!”
于是兩人緩緩而行,剛進得后山山門,旁邊一人跳將出來,嚇得兩人均是一驚。
見來人是許暢軒,月疏桐嗔怒道:“師兄怎地這般頑皮,在此嚇唬我們。”
許暢軒眼神上下打量,見得兩人相牽的手。心中不快,道:“師傅命我來尋你去大殿修行,你卻與向陽到后山玩耍,師傅知道了,定是會責罵你。”
月疏桐怒道:“我的事不要你管。師傅尋我,我自是會去。”言罷,她一甩手,徑自走了。
許暢軒見她遠去,一把擰住向陽的耳朵嚇唬道:“你這妖人,整日纏著疏桐師妹做甚?師妹與你不同,沒有你這多閑功夫到處跑,你影響了她的修行,看我不打你。”
向陽奮力后退,掙脫了他的手指。捂著耳朵道:“師姐愿與我一道玩耍,礙著你什么事了?”
“你還狡辯?你明知你的狡辯于我毫無用處,你還一直狡辯。看我今日不好好收拾你。”許暢軒邊說,邊動手又欲擰他的耳朵;向陽一揮手,拍開他的手掌。許暢軒大怒,反手便是一記耳光,打在向陽臉上,清脆作響。
向陽受辱,很是憤怒,趁許暢軒不注意,朝著他的鼻子一拳打將上去。許暢軒鼻子劇痛,旋即流出兩掛鮮血來,他伸手一抹,定睛一瞧,頓時腦袋發蒙;他長這么大以來,除了太清道人外,從未有人令他“流血”過,是故他此時仿佛受了奇恥大辱般,怨恨的盯著向陽,突然怒吼一聲,撲將上來,手腳并用,與向陽打作一團。
不肖片刻,相較于向陽力量甚大的許暢軒便占了優勢,將向陽打得鼻青臉腫,滿臉血污。“前日你不是說終有一日將我打敗么?今日你可看到了,你與我,根本不是同一級別之人。我未曾使用法術,便將你打成這般狼狽模樣,我若用了法術,此刻你只怕便是死了。你可明白?”許暢軒揪著向陽的衣領喝道。
向陽被他打得甚是嚴重,此時已無半分力氣,只是死死的瞪著他,恨聲道:“我……不會……不會永遠走制于你,被你……被你欺負的。”
“你還嘴硬!”許暢軒一聲怒罵,抬手便是一個巴掌括在向陽臉上。
“混……蛋!”向陽掙扎著拳打腳踢,卻被許暢軒雙手嵌住。他滿臉猙獰道:“你這不男不女的妖人,我等著你,看你有朝一日是否真能勝過我。”冷哼一聲,他放開揪住向陽衣領的手指;向陽隨即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許暢軒見他滿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心中很是得意;大笑一聲,又在向陽身上踢了一腳,才轉身離去。
良久,向陽才忍著周身劇痛爬將起來,一瘸一拐的向自己的臥房走去。他需先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否則被覺迷師叔看見,肯定又是一通臭罵。
誰料禍不單行,剛走得幾步,平日里人影甚少的綿竹后院突然出現兩個身影,迎著向陽走來。卻離陽道人門下邱天昊與他的師弟何靖。
兩人見得向陽,邱天昊詫異道:“師弟怎地了?這般狼狽。”不待向陽回答,何靖低笑出聲道:“剛才師兄沒瞧見許暢軒師兄的鼻子么?定是與這小子打了一架。原本我心中還道暢軒師兄傷勢頗重,原來這小子受傷更甚。”
邱天昊瞧得向陽臉色難看,沖何靖喝道:“你少說兩句會怎地。”
向陽不愿被人瞧得自己的模樣,心中尷尬,便權當不曾聽見何靖的奚落。邱天昊一把拉住他,道:“暢軒師兄素來心高氣傲,你平日莫招惹于他,以免自己受欺。”
向陽瞧得他一眼,也不理睬,側身移動半步,隨即前行。只聽得身后何靖道:“師兄管他做甚?這小子性格古怪,長相也古怪;只怕是他故意去招惹暢軒師兄,才招得一頓暴打,本是活該。”
邱天昊搖搖頭,心中嘆息,只怕這向陽被欺不是偶然。
聽得何靖的話,向陽心中一酸,這青城山上,人人見他被欺都覺有趣,都愿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瞧著,順便喝彩……只因他生了副與常人不一樣的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