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吳青一走,馬上就有兩個男人進來綁住了我的手腳,還用膠布封住了我的嘴。
趁他們進出時,我偷偷地朝門外看,卻只有一片濃重得化不開的黑。
屋里很快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四周安靜得可怕。我豎起耳朵仔細地聽,除了遠處偶爾傳來的轟鳴外,門口還有兩個男人的呼吸。
吳青的目的是周遠手里的東西。我相信他沒有那個膽子直接約了周遠見面,那么今天晚上他肯定要費大力氣去安排明天接貨的行程。為了防止被人注意,他也應該也不會安排太多的人在外面看守。那么,今天晚上,我的對手就是屋外的這兩個男人。
我想美欣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一定沒有提過我們的過去,那段打架斗毆如同家常便飯的時光,那段對我們來說并不光彩的時光。所以,剛才和他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努力地控制住著自己的情緒,控制著自己的拳頭不要揮上他英俊的臉。
我小心翼翼地弓起身子,用膝蓋一點點地去蹭臉上的膠布。吳青他們畢竟不是專業的綁匪,不知道這些東西的效果并不如電影里所演的那么好。
不過十幾分鐘,我的嘴就解放了出來。
屋子里除了我坐的椅子再無其它家具,墻腳附近散落著幾塊破碎的磚頭。挑了其中一塊邊緣格外參差不齊的,坐在地上用腳將它一點點移到椅子邊。我嘗試著用腳將它抬上去,可兩腳綁得實在太緊,折騰了好一會兒,仍是無效。
如果連這些繩子都無可奈何,我也就別想逃出去了。
想了想,心一橫,索性張嘴咬住那磚頭的一角。
磚頭畢竟不是海綿,咬在嘴里硬邦邦的,更重要的是,它的塊頭還特別大,質量還特別重,我咬了滿嘴的泥,好不容易才咬起來十幾厘米,一個不小心,它又重重地掉了下來。
一次, 兩次……
直到嘴里一片血腥,才終于將它扶上了椅子。
接下來就好辦多了。我側過身子,將手腕上的繩索貼在磚頭的邊緣上,來來回回地磨。這是一項緩慢的工程,沒有任何的技巧可言,只有耐心和毅力。
當我把所有的束縛全部解開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后。
貼在門口細聽,外頭仍是那兩個人粗重的呼吸,緩慢而沉重,不知道有沒有睡著。硬闖肯定是不行的。這兩個畢竟是男人,無論體形還是體力我都比不過,更何況,說不定他們手里還有槍。
但是,我也有優勢。他們并不知道我的底細,只以為我是個普通的柔弱女人。若是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我還是有不小的勝算的。最起碼,比坐在這里等死強。
我端坐在屋中央的椅子上,一邊打量四周,一邊思考怎樣突圍。門?窗?屋頂?
………………
一陣刻意的砰砰聲后,門外的人終于有了反應。門一開,兩個男人氣急敗壞地沖了進來,嘴里還不清不楚地罵著幾句粗話。
我背對著他們站在椅子上,作出要越窗逃走的姿勢,胸前握著磚頭的兩只手微微顫抖。是否成功就在此一舉。
生,或者死。
罵罵咧咧的男人怒氣沖沖地上前拽我的腿。就在這一秒,我猛地發難,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腳踢向他的腦袋,落地時,手里的板磚狠狠地朝另一個男人的腦袋砸去。
砰砰兩聲沉悶的聲響后,屋里又恢復了寧靜。
我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兩個人,再看看另一只手里尚未送出的板磚,簡直有點不敢置信。竟然這么順利就成功了。
還是不確定地用腳踩了踩地上的人,其中一個悶悶地哼了一聲。我趕緊又揮起磚頭在他肩膀的大動脈狠狠來了幾下,直到這兩個人再也發不出聲音,我才急急忙忙地轉身就往外逃。
外面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黑,相反,天空有一輪半圓的月亮,淡淡清輝鋪灑地空曠的地面上。
沒錯,就是空曠。
這是一片荒涼而空曠的地,除了這一座孤零零的倉庫,我看不到一棵樹,一幢房屋,一個人。只有在似乎遙遠得看不見的地方,有一些零星的燈光。
在深夜清冷潮濕的空氣中,我用盡了全身力氣在這狂野里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胸腔里好象被什么東西揉碎了,每次呼吸都像有拳頭打在上面。我的身上、頭上、臉上,到處都是汗水,渾身上下好象被水洗過一般,潮濕,黏糊,說不出的難受。
我抬頭遙望前方,仍舊是零星的光,仍舊是那么的遠,遠得好象不真實。
短暫的思考后,我決定往回走。
我這樣堅持跑下去也許能在天亮之前跑到安全的地方,但誰知道呢。我所確定的是,他們若是追過來,只需一盞燈,我就無所遁形。我的兩條腿再怎么努力也賽不過汽車的四條腿,我所有的努力將全部化為泡影。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這樣的時候還能如此冷靜。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吳青做夢也不會想到,我費盡氣力從那個房間里逃出來后竟然沒有馬上逃走,而是選擇回到原地,選擇只有一墻之隔的另一間房吧。
那兩個看守的人仍舊不省人事地躺在原地。我搜了下他們身上,竟然沒有找到電話。
旁邊的倉庫門窗都破破爛爛,我沒有從大門進去,而是挑了個破了幾塊玻璃的窗戶,伸手進去開了窗,翻進屋后,又順手將窗戶鎖上。
做完所有的事情后,我好象忽然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軟綿綿地倒在地上,一閉上眼,腦子里便是一片空白。
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隔壁有吵鬧呵斥的聲響。持續了一陣后,又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
于是忽然就笑起來,疲倦中竟還有一絲算計成功的得意。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后來是被銳利的警笛聲吵醒。
外面已經天亮了,吵吵鬧鬧似乎挺熱鬧。
我打著哈欠從窗戶里爬出來,看到了警帽下一張張愕然的臉。
一個熟悉的身影猛地朝我沖過來,在離我只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然后,忽然就倒了。
就這樣,我和周遠一起被送進了醫院。
老成說,我成了警局里大伙兒口中的傳奇人物。在他們都以為我已經兇多吉少的時候,我竟然在那樣的時間,以那樣奇特的方式出現在大家的面前,就像是演電影一樣。
我只是苦笑。
如果我能選擇的話,我寧愿不做這樣的傳奇。
只是周遠好象對我很生氣。他的病房就在我隔壁,可是,他卻一直沒有來看我,甚至,在我拉下臉主動低三下四地討好他時,他仍舊板著臉不說話。
我能理解他這么生氣,換做是我,一定更氣。
為了得到他的原諒,我把老成和錢進出賣了,把他們當初懷疑周叔叔和他的話添油加醋地再說了一遍,后來他們倆再來的時候,周遠不僅僅是不理睬,簡直是到了仇視的地步。錢進后來跟我說,以后就算我結婚,他也不敢來喝喜酒了。
慶幸的是,莫修文和喬妍妍的婚禮如期舉行。
結婚的那天,喬妍妍在化妝間跟我說,她知道莫修文和我之間不尋常,可是她不在乎。我本想解釋什么被她打斷,她又說,莫修文都承認了。
我不知道莫修文到底說了什么,承認了什么,我覺得特無辜。但是,終究還是沒再說話。
喬妍妍出化妝間的時候回過頭來,明艷的臉上洋溢著真誠幸福的笑,她說,謝謝你,真的。
吳青被抓走后不久就死了,聽說是自殺。沈家的幾個兒女中,沉楓早早地出了國,沉婉因為與案子有牽連暫時被羈留,而沉茵,竟然早在一個月前去世,彼時腹中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聽到這些事的時候真是無限唏噓,我想起沉茵那張溫柔婉約的臉,那樣的一個人,為什么老天爺要這樣對她呢。
案件并沒有如我所想的那般很快了結。這只不過是一個開端,就好象是一張網,更多的人不斷地被翻查出來,甚至包括當初父親的直屬上司。我終于知道了父親為什么會一直留著那些資料,不肯輕易暴露的原因。
安平集團恢復了正常運作,周遠依舊繼續原來的職務。在這次案件中,周家出力不少。除了保存有十年前的部分賬目外,周遠也通過安平集團內部的監測和審查工作獲得了大量的資料和那些人的犯罪證據。可笑的是,我竟然一直蒙在鼓里,還矯情地把他當成壞人。
其實我一直搞不清楚周遠為什么會喜歡我這么又矯情又蠢笨的女人,后來他說,那是因為他實在太聰明了太優秀了,老天爺覺得這樣不公平,所以才讓他愛上我。
基本上,我覺得他有點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