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日濯仰頭輕嘆,天上明晃晃的太陽讓他眼睛刺痛,險些要留下淚來。也不知是不是明若自殺的事情刺激了這個孩子,冷銘除了樣貌,從里到外沒有一點和明若相像的。
冷銘暴躁、陰狠、刻毒,沒有一點容人之量,最重要的是他還不聰明,自制力也不強。想起遠在樓煥郡的冷慕,冷日濯簡直要仰天長嘆了。
其實仔細看看,冷慕那雙桃花眼繼承了明若的特征,性子也像。除了被他逼出來的偶爾抽風之外,那隱忍、睿智、堅定的性子簡直就是明若再世。
不知不覺他漸漸走到了皇后宮殿之外,看著那忙碌的景象,有想起在地牢之中明諾最后喊出的那句話,輕嘆一聲,對身邊的太監道:“傳令下去,朕今年要和皇后祭天,省親取消。”
靈族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來這個明諾是假扮的。原先他就是抱著要挑釁靈族的心思,現在既然答應了明諾暫停對靈族的攻擊,這個替身怕是不能用了。
經過一晚相安無事的休養生息,第二天出門在議事廳見面的眾人顯出了久違的神采奕奕。
蘇溯越很快就泡好了茶為冷慕和鄭崖端上一杯熱氣裊裊的紅茶,環顧一周,將茶壺放在手邊的小茶幾上,帶著淺笑回應眾人。
在座的人除了商石還能勉強保持著冰冷面癱無動于衷,其他人或多或少以為這個笑容而表現出了驚詫。
要知道,蘇溯越可是出了名的冷面無情,現在竟然能看見他這么明顯的微笑,他的心情是好到極點了吧?
冷慕嘟著嘴看著蘇溯越,心中暗道:這家伙當然是得意開心得要命了。要知道昨晚在她說完那句話之后,蘇溯越就趁機提出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那程度簡直就把“喪權辱國”四個字甩了幾條街還不止!
一想到昨晚答應的事情,在看看這個在人前都不掩飾其春風得意的勁頭的男子,冷慕覺得,她的手很癢,很想一巴掌把他拍到天邊去啊!
“看來大家休息得很好。”張衍行在雷郡守的陪同下,直接從蘇府前院走進來,一路還有差役護衛,那架勢,差不多要趕上皇帝出巡了。
鄭崖的臉色一下子黑了。要知道他給他下的藥足夠他在春節之前都不能來打擾他,沒想到這貨是小強再世,生命力頑強得超乎他的想象啊。
第一時間注意到鄭崖的神色,冷慕眉頭一挑:看來有好戲看。
蘇溯越不贊同地眨眼,面色依舊溫柔愉悅:主子只要看著就行。
冷慕斟酌了半晌:看著?難道說這個看著就很欠扁的貨對上崖大哥,就回產生即使作壁上觀也會很有趣的事兒?哦她真是來的太是時候了!
等他們完成一次的眉目傳情,鄭崖放下茶杯,笑容溫雅地轉向冷慕,語氣溫柔得能擠出水來:“冷丫頭,你在想什么?”
“崖大哥萬歲,崖大哥永遠無敵!”冷慕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脫口而出,然后在滿滿一屋子的人詫異的視線之中,紅著臉撲進蘇溯越的懷中。
而這句話剛好被走進沒來的張衍行聽見,他有些好奇地笑著看向蘇溯越懷中的女子,驚喜道:“哎呀,真沒想到,原來三公主也到了。”
冷慕瞬間轉頭驚詫地看著他。按理說,即使摩國關于三公主的傳言幾乎到了滿天飛的地步,但是她作為皇家公主,沒理由連名字都被流傳出去。她在出宮的時候敢明目張膽地使用本名,就是放心皇家保密系統的能力以及民間傳言對這個名字的不敏感性。
但現在,被一個無名小卒將身份和名字毫無遮攔地講出來。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冷慕道:“你認錯人了吧?雖然三公主美麗活潑善良高貴還有著非同一般的審美,確實跟我一樣啦,但我畢竟不是三公主。還是你有什么事情要求三公主?可是隨便抓著一個人就說她是三公主,這樣可不好。畢竟你身后的那個人,是個當官的吧,他一定不會允許你隨便叫一個人來充當皇家子女然后干嘛干嘛的。對吧。”
“啊,大概吧。”張衍行無所謂地聳肩,笑瞇瞇地看向鄭崖,緩緩道,“我曾經見過三公主一面,還被調戲過。哦,那段回憶真是……呵呵,你知道的。”
知道你妹啊!冷慕在心里掀桌,拿出縱橫美人界十余年的經驗,眼神像探照燈似的,認認真真地將這個男子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最后得出結論:本宮就算饑不擇食也不可能選擇這樣的男子!看完要洗眼睛的……嚶嚶。
蘇溯越有些無奈地接受冷慕的眼神非禮,嘆氣轉向張衍行,道:“不知張公子所為何事?”
“啊。”張衍行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我聽說你在亂葬坑中拿回來一件東西。這樣可不好哦,畢竟在拋尸現場拿到東西就私吞,可不是一件好事。”
蘇溯越愣了愣,看著這個男子的目光不由得帶了些認真和警戒。
不管是冷慕的身份還是蘇溯越將楚尊帶回來,都不是一般人能夠知道的。為什么這個男子卻能夠這樣輕輕松松地講出來?
鄭崖掃了眼蘇雷。這個久經風霜的中年男子正眉頭微皺,不過視線并沒有看著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只是盯著地板,似乎在走神又像在思考。
商石看到了蘇溯越皺起的眉頭,上前一步道:“張衍行張公子,你的占卜之術還是少用一點比較好,要是碰上了比你厲害的人,你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鄭崖恍然大悟。就覺得這小子一直圍著他很是詭異,原來真正的目標是蕭溟那混蛋么?
想到當初他和蕭溟因為楚尊的緣故被強制性地在一起兩天一夜,以及在他們分開之后,蕭溟特意告訴他的話,鄭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因為當時蕭溟說的是:“鄭崖美人,因為我們同床共枕過三十六個時辰二百二十八刻鐘,你的身上已經有了我的氣息。以后占卜師都能夠感覺到我的味道,低等的會避開你,對你臣服,中等的會被你吸引,想要得到你的注意。至于高等的……哦親愛的,高等的會直接忽視你,因為他們知道你身上的味道是怎么來的。他們更愿意直接來找我。不過不用擔心,摩國境內的占卜師很少,你完全可以放心。”
按照蕭溟的說法,張衍行是中等占卜師?鄭崖看向張衍行的目光也起了點變化。
因為過了這么久也沒有遇見什么占卜師,鄭崖逐漸忘記了蕭溟的話,沒想到現在竟然在樓煥郡遇上了。該說樓煥郡是臥虎藏龍呢還是該說這是命運的相逢呢?
張衍行皺了皺眉頭,凝神看著商石,很是正常的眼睛竟然有種微微的光閃爍,詭異而帶著某種魔魅的氣息。然后他收回目光,輕笑道:“原來是風煙樓的小可愛。”
小、可、愛……
眾人看看商石陰冷的面容,和腦中各種各樣的可愛形象一對比,不約而同打了個寒戰。
“你來干什么?不會是為了探我們的底吧?”鄭崖有些無奈,在心里把代表蕭溟的小人翻來覆去蹂躪了一遍,還罵了個狗血淋頭,終于刷爽了。
張衍行微微一側身,示意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雷郡守開腔,道:“各位有所不知,張先生是我們樓煥郡有名的占卜師,他認為蘇家的滅門案是神譴的表現。”
“我們蘇家,幾代忠良,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蘇雷一字一頓道,嗓音沙啞,就像在拼命壓制某種情緒,“蘇家成為樓煥郡的掌權者時候,樓煥郡的發展,我相信雷郡守是最有發言權的。”
被他這么一說,雷郡守也有些尷尬,但又不好直接駁斥張衍行,就躊躇道:“呃,說雖如此,但……讓張先生參加這次的案件調查不是也算是多了一條出路嗎?有利而無害啊。”
這個時候,蘇合息的臉從冷慕的腦中劃過。為什么不管在鳳來郡還是在樓煥郡,只要有案件,只要他們是主要的調查人員,就一定會有人想要參加這次的調查呢?
難道……他們真正的目的不在案子身上,而是針對他們?冷慕看向張衍行的視線又多了一些隱晦的揣測。
她和蘇溯越不同,小越子喜歡直接剪除可能的威脅,而她,喜歡在事情都水落石出之后,在山窮水盡之間,在對方得意忘形的時候,給對手致命的一擊。
她喜歡掌控全局、絕地反擊的感覺。
但是現在,長久以來鍛煉得如同野獸一般的直覺和危機感讓她覺得,張衍行這個男人,看上去不怎么危險的樣子,在之后的發展中,卻會是最大的不確定因素。
就在冷慕想要回絕對方的時候,蘇雷重重點頭,神情肅穆:“我接受。張先生,你可以來看看,我們蘇家,究竟為了樓煥郡做出了什么貢獻,你就再也不會這么說了。”
冷慕張口結舌,眨眨眼睛,轉向商石。雖然昨晚蘇溯越將之前發生的一切都告訴她了,但她總覺得哪里怪怪的,那個蘇雷一直在竭力回避問題,信息根本不夠嘛!
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他會是被求助的對象,商石愣了一會兒,才回答:“蘇家在二十年前入主樓煥郡之后,在一個月之內收購了樓煥郡一半以上的港口和錢莊,并加以修剪。同時利用先祖留下的人脈勢力將各種商機引進樓煥郡,讓樓煥郡在最短的時間內從戰亂中恢復過來。現在,即使蘇家只剩下蘇雷一個人,他也依舊擁有整個樓煥郡六成以上的財富。”
冷慕和鄭崖對視一眼:好有錢,好像打劫!
“同時,蘇家利用這些財富和權勢在樓煥郡創辦了很多非營利性的機構,開辦了五個常年開放的粥棚以及福利機構,專門照顧鰥寡孤獨。他們還創辦學校,教授各種謀生技藝,所有想學習的人都可以去學。免費的,只要學成之后在校內任教一年就好。”商石繼續說。
“哇,簡直就是為人民服務的楷模啊!”冷慕驚嘆。
“就像是在用這些行為祈求神靈一樣。”楚尊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現在正趴在蘇溯越的頭頂上,俯瞰眾人。
冷慕一把把它撈進懷中,各種揉,笑問:“為什么是向神靈祈求啊?祈求什么?”
“賤民!嗚嗚……趕緊放開本尊!啊……我的毛!唔……”楚尊在冷慕的懷中,東東西外得根本回答不上問題。
鄭崖輕嘆一聲,回憶起春姬留下的夢境,有些沉重道:“那是從古蠻國之前流傳下來的傳說。人類之中特別優秀者,被允許和神靈對話,付出一定的代價能夠得到神靈的庇佑,將這種福澤綿延萬世。但必須保證后代子孫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善事,回報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