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只一一應了,將杜若給的藥收好了,這時候洪少爺已經發掉了一箱的銀子,劉七巧也是方才進船艙里面的時候,偷偷的瞧了一眼岸上,見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才知道這回事兒的,洪土豪可謂是出手闊綽,就是不知道這次他會給多少拆紅錢呢?劉七巧發現,自己只要想到了銀子這方面,心情就會莫名好了不少。
洪少爺進來,見洪少奶奶還暈著,畢竟還是沒放下心來,又上來問東問西了許久,聽杜若說了性命上大約是無憂了之后,才算稍稍的放下了一些心思。
劉七巧和杜若見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便也起身告辭,誰知方才那指認了趙媽媽的婆子又跪了下來,只求著洪浩宇道:“大少爺行行好,可千萬不要讓趙媽媽再進我們奶奶的房了,說句誅心的話,趙媽媽是太太指派來的,我們奶奶自然是不敢攆她走的,可再這樣下去,非要鬧出了人命不可!”
“你這是什么話?趙媽媽是我的奶娘,太太指明了要她來服侍少奶奶這一胎,這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你當著外人的面說這種話卻是不應該的。許媽媽,我知道你是少奶奶的奶娘,你心疼她,可這畢竟是意外,趙媽媽雖說平常嚴厲點了,也不至于對少奶奶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洪浩宇的話雖說有些以偏概全,但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偏幫之處,倒也在理的很。
可劉七巧方才進來的時候,是瞧見那趙媽媽的架勢的,這種派頭,竟然是比主子還氣派幾分的。劉七巧平常不怎么愛管別人家的家務事,但她在杜家當家了一段日子,對老刁奴也算是領教過了,便只開口道:“洪少爺是個懂孝道的人,趙媽媽奶他一場,對她尊重些那也是對的,可依我看,奴才總歸還是奴才,我瞧著這許媽媽就懂道理很多,雖然是少奶奶的奶娘,一點兒也看不出托大來,今兒要不是她遇上了我,如何能保住少奶奶的命,可見還是她多疼少奶奶一些,洪少爺不如就準了她說的。”
劉七巧想了想,雖說旅途勞頓,但是除了坐船的時候暈船難受一些,按照道理也不至于難受到讓一個孕婦早產的地步。就比如和自己一起坐船的方夫人,雖然懷相看著不是太好,但是經過杜若把脈,和自己傳授了一些經驗之后,這幾日看上去也比剛上船的時候好了一些。只怕這早產歸根結底的原因,還是因為路途上沒調養好。
杜若沒見過那個趙媽媽,可是劉七巧說的話,他是百分之百支持的,便只開口道:“這位媽媽也是擔心少奶奶,其實對那位趙媽媽也沒有別的什么惡意,洪少爺不防就應了。”杜若說著,只略略皺了皺眉宇,臉上的神色將將就變了一下下。
原來方才這里頭是產房,彌漫著血腥味,所以杜若并沒有聞到別的什么氣息。可剛才人抬出去剖腹產,產房里頭的味道就散得差不多了,這時候杜若才覺察出來,這房里竟然有一種不淡的香味,且里頭還夾雜著淡淡的麝香氣息。杜若從小和藥材為伍,鼻子也比一般人更靈驗些,這麝香分量加得少,且還用好幾味香氣濃烈的香料蓋著,并不是一般人能聞得出來的。
“你們少奶奶點香嗎?”杜若開口問道。
“自從有了身子之后,我們少奶奶就不用香了。”丫鬟上前回道,想了想忽然有開口:“不過前幾日少奶奶暈船暈的實在厲害,趙媽媽便說她有個防治暈船的小秘方,做了香袋子掛在床頭,就能好一些。少奶奶用了,這幾日果然暈船是好了些的。”小丫鬟說著,只上前兩步,從洪少奶奶的床頭,解下兩個香袋,遞到杜若的手中。
杜若低頭聞了一聞,嘆道:“這是一副避瘟散的方子,里面有麝香,只不過里面還加了冰片、檀香,所以麝香的味道給蓋了下去。”
許媽媽抓住了把柄,只對著洪少爺叩頭道:“少爺你聽見了?趙媽媽是要害奶奶呢!杜太醫是不會睜眼說瞎話的,我們家姑娘的命差點就這樣沒了!”許媽媽說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道:“雖說你們洪家是江南首富,可我們老爺那還是封疆大吏呢,你們洪家這樣的做派,真是讓人心寒啊!”
洪浩宇一聽,只嚇得退后了幾步道:“許媽媽,你……”
許媽媽大概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只強忍了下來,又想起洪少爺對自家小姐的恩愛,那也不像假的,為了今兒的事情都灑出去了一箱銀子,怎么說也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便只嘆了一聲道:“大少爺多疼我們姑娘些才好呢!趙媽媽的事情,是故意為之,或者是無心之失,老奴也不想再分辨了。”
洪浩宇畢竟不是傻子,話說到這份上,他也在腦中過了幾遍。洪家是鹽業發家的,先后開了酒樓、茶莊、綢緞鋪,后來有兼營海外貿易,做的就是香料生意。她母親便是出自蘇州制香世家的女子,跟著來的下人,個個對香料都有些了解,趙媽媽自然也是不例外的。若說她不知道這個香包里面有麝香,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是故意的。
可是她一個下人,如何有膽量害洪家的長子嫡孫?洪浩宇想到這里,便更覺得后背一冷。他母親楊氏的那張臉便出現在了他的腦中。洪浩宇想到這里,只恨的咬牙切齒的,隨手摔了手邊的茶盞,臉色鐵青。
洪家少奶奶孔氏,是山東孔家的閨女,父親孔道旺現任江蘇巡撫,今年恰逢三年一度績考,帶著家眷回京述職,孔氏便跟著來京城辦事的洪浩宇一起進京看望父親。
洪少爺原本是預備著在京城過年,正好也可以知道自家岳父下任的職位,孔氏也可以在京城生下胎兒。誰知道揚州來信說,洪夫人楊氏最近身子不太好,想看看兒子媳婦,希望媳婦能回揚州生孩子,這樣她瞧見了大孫兒,沒準身子就好了。
巧不巧的就是,京城里又正好出了英國公的事情,洪少爺原本要送出去的銀子一下子沒了人收了,要辦的事情,一時半會兒只怕也辦不成了。所以收到這個消息之后,便也生了啟程回揚州的心思。雖然洪少奶奶心中多少有些不愿意,可孔家素來重孝道,她在母親的勸慰之下,也便同意了。
洪浩宇想到這里,這期間種種的事情便一清二楚了。當時趙媽媽從揚州千里迢迢的來到北京,他心里只有感激的份兒,如今心里卻只剩下厭惡的份兒了。更可氣的是,趙媽媽原本還給他帶了一個好消息過來,說是揚州的楊姨娘也有了身孕,在他走后沒多久,大夫才診治出來。
楊姨娘是楊氏娘家的侄女,楊氏當年雖然嫁的很好,可經不住娘家衰敗,幾個哥哥把祖上的銀子給敗光了。如今雖然還撐著原來的門戶,內里早已經是個落魄戶了,只能靠著向洪家打秋風過活。洪老爺是個有頭腦的人,雖然他對楊氏這個原配不錯,可卻不愿意讓自己兒子娶楊家的閨女,所以才去孔家求了孔氏入門,難得孔老爺雖然是個讀書人,卻并非只是一個無知的學究,竟然沒嫌棄洪家是商賈出身,應下了這門親事!這商戶人家能求得封疆大吏的嫡女做兒媳婦,那對洪家來說,可是少有的體面事兒,洪老爺和洪少爺對孔氏那是寶貝的沒數了,唯一心里不爽快的,就是楊氏了。
楊氏面上對孔氏也不敢有不敬,畢竟她雖然是婆婆,在身份上卻比不得孔氏高貴,于是便想了些陰私的辦法,趁著洪少爺喝醉酒的時候,讓他無意間走進了自家侄女的房間。于是乎……洪家便從此多了楊姨娘這一號人了。
洪浩宇想了想,只咬了咬牙,轉身吩咐跟著的隨從道:“你去雇一輛車,派個小廝護送趙媽媽先行回揚州,就說我們有事在京城耽擱了,就先不回去了。”
這時候平常服侍洪浩宇的幾個丫鬟里頭,少不得有楊氏的人,便只著急上火問道:“少爺這是怎么了?如今少奶奶生下了小少爺,更要回去瞧瞧了,夫人知道了這個喜訊,沒準病就好了!”
洪浩宇冷哼了一聲,道:“只怕是她的如意算盤落空了,還要氣出病來。”不過洪浩宇畢竟也只是一時氣氛,后來又想了想,從這邊回去京城,路上還要十幾天,跟回揚州已經沒有多大區別,且如今孔氏還病著,若是這一路上可以和杜家的船同行,要是有個閃失,也好救治。洪浩宇想到這里,便只開口問杜若道:“杜太醫,不知道貴府什么時候動身,若是不嫌棄的話,我們兩家一路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杜若自是明白洪浩宇的意思,只應了道:“既然是同去江南,那一路同行也無妨,若是少奶奶有什么情況,洪兄只管去船上請小弟就是。”
洪浩宇見杜若這么說,便也放下了心來,只邀了他晚上再來船上一敘。劉七巧知道男人自然有男人之間的應酬,見杜若答應了,也沒發話,心道:看著洪少爺,也不像那種太不成才的,畢竟那一箱銀子實在是把劉七巧給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