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老師，還有大家……”

仿佛漫長的沉默之后，帝波終于動了動嘴唇，吐出了自己的決定，“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做。但是，繼續(xù)和大家站在一起，就是我最后的決定。”

“希望……在戰(zhàn)斗中，我可以找到自己的心意吧……”

沒有更多的言語，最后的戰(zhàn)斗如期開始。

但是……

即使那個名為大罪主宰的人在戰(zhàn)斗開始后便消失，伊亞萊斯老師的強大仍然超出了帝波的預(yù)料。

回首，這片虛無的大地上充滿著悲哀，就連一向強大的狄斯也快要陷入了被動的狀態(tài)，而其他的同伴們也是一樣，如同兩敗俱傷，之前的戰(zhàn)斗，看似大家在意志的團結(jié)下占據(jù)上風，氣勢如虹。

然而，又有什么意義？

伊亞萊斯也在想著這個問題。他很久以前聽說過一個故事，一只執(zhí)著的小鳥不停地銜來木石，想要填滿大海——結(jié)果會是如何呢？

那個故事沒有告訴人們結(jié)果，但現(xiàn)在，他想他已經(jīng)猜到了。

“【寂滅天羅】。”

揮手間，眾生俱滅。

浮生幻影。

熱血盡涼，只剩這一腔還發(fā)燙。

某些最為重要的記憶終于覺醒。

這一幕……好像，并不是我第一次遇見！

走馬燈般閃爍的回憶中，有帝波熟悉的，也有他陌生的，但不管是哪一段記憶，都是來自同一靈魂不同時期的帝波自己。

原來……我已經(jīng)走了那么多路了啊……

原來，哪怕已經(jīng)努力了那么多次，最終也還是沒能夠打破這個絕望的循環(huán)……

那我一直以來的奮斗，還有什么用處？！

“認輸吧，帝波，如果你只想打倒我，那么，你可能有贏的幾率，但是，如果你是想奪回你的【和平】，那么，你絕對贏不了我。我本身就只是虛假的存在，比起這個世界，比起你來說，我是徹徹底底的冒牌，徹徹底底的偽物。”

“你所謂的拯救之言，你所謂的努力之行，你所謂的痛苦之難，你所謂的艱苦之礪，你所謂的全部全部，無法進行任何鼓勵的無用行為，這是非常令人遺憾的事實。”

伊亞萊斯老師很平靜地說，在這個世界的至高點上。

他所說的，全部都是不容辯解的話，有些灼熱的空氣從面頰拂過。

荒蕪破敗不堪的大地燃著宣告那些無情事實的火焰，如此的死寂之地，龍淵與地獄馬戲團的死斗，是已經(jīng)完全超越了神道級水準的戰(zhàn)斗，早已經(jīng)不是任何人可以介入的了，帝波甚至可以看到，最終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力竭而亡的未來。

結(jié)果就是這樣的情況。

再一次的失去了，那么繼續(xù)堅持吧，然后在下一個輪回，再將自己珍視著的他們卷入這個混亂之地。

可以嗎？做得到嗎？

但是，在這里放棄掉，又能怎么樣？如果想殺死伊亞萊斯老師，對于自己來說并不算困難，甚至說其他人如今也沒能夠發(fā)揮出全部的實力。但是，殺死伊亞萊斯老師得到的結(jié)果，又是自己真的想要的嗎？

帝波完全不想知道答案。

然而……自己的同伴們多次被這個計劃所卷入，一次又一次地倒在面前。

這樣的故事，一次，兩次，到現(xiàn)在的麻木。

從帝波認識伊亞萊斯老師開始，到現(xiàn)在，僅僅只是整一個的故事的程度，然而他所經(jīng)歷的卻不僅僅是這樣一個故事。

復(fù)數(shù)到心被撕裂的程度，復(fù)數(shù)到不忍強撐下去。

說什么只有八次輪回……說什么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是前所未有的成果……都是騙人的！

因為——之前自己經(jīng)歷的所有輪回，每一次都是走到了這一步啊！

可即使是這樣，那個計劃仍然在繼續(xù)，伊亞萊斯老師仍然**縱，被玩弄。

“帝波，你的心意……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確了嗎？”伊亞萊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他是被命運本身所玩弄的人格。

他有著自己的思想，卻無法反抗，因為他一開始就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你有見過哪個裁判親自加入到運動員中比賽的嗎？

這就是伊亞萊斯老師現(xiàn)在的情況。

正是因為他的不存在，讓現(xiàn)在將一切都知道的帝波一次又一次地無法拯救到他，無法將他拉回自己的日常中。

“足夠了，帝波，放棄吧，好好配合老師的這個計劃吧。”

“我……”這是心的折服。

自己無法反抗。

如果反抗，也只是拋棄伊亞萊斯老師，拋棄狄斯、易水寒、賽亞拉斯……拋棄其他大家。

而接受，也不過是讓伊亞萊斯老師，讓這個世界，讓自己，讓龍淵的大家繼續(xù)卷入一個新的舞臺劇，然后在這上面演繹著互相廝殺，然后為了虛無的未來而拼命地燃盡。

而在所有人所不能觸及到的那個地方，命運將會記錄一切，他們會滿足，然后那個沒有任何人情味的故事則繼續(xù)延續(xù)下去。

所以，殺死伊亞萊斯老師，就已經(jīng)輸了，而對伊亞萊斯老師屈服，也是徹底的輸了。

做不到，弱小的他無法拯救任何人，甚至連自己都無法拯救……

終于知道了所有的謎題，然而這一篇的故事又要回到最初，以伊亞萊斯老師作為這一切計劃的核心，以那些條件布置來繼續(xù)制造一個故事

“我——”

無法殺死伊亞萊斯老師的，帝波是無法殺死面前自己所敬愛著的這個前輩的，心中的憧憬，和千言萬語的感謝，都無法讓他殺死這個改變了他許多的男子。

……

——明明已經(jīng)決定即使要一個人走下去，也絕對不會后悔。

……

誰來幫幫我……？

……

——我不要，我不想繼續(xù)下去。

……

伊亞拉斯的眼中一絲不忍劃過，沉吟的瞬間，他終于徹底放開了心靈，讓自己和帝波的精神交織在了一起。

老師，再推你最后一下吧……

隨著記憶的交錯，伊亞萊斯老師的話，變了，不，他所說的話沒有變，而是在帝波的腦中似乎發(fā)生了一點變化。

他的話，似乎并不能那么理解。

在無盡的血與火之間，他似乎聽到了伊亞萊斯老師的真實。

“很好笑吧，我只是為了導(dǎo)演出一場場戲劇而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道具……”

“我的一切一切全部都是虛偽的存在，喜歡的人，喜歡的故事，喜歡的記憶，全部全部……”

“拋下現(xiàn)實中的苦悶，前往未知的新世界冒險，這長久以來一直都是我所向往的！”

“但是！為什么啊……”

“要是不來到這里就好了啊，要是沒有幻想就好了啊，如此耀眼的地方……有蔚藍的天空有可以呼吸的空氣……能夠歡笑能夠憤怒能夠被憧憬，還有被人愛戴著，會笑著跟我說謝謝，會對我憤怒……”

“所有這一切，甜蜜的也好，痛苦的也好，什么都不屬于我，全部都只是虛無的幻境！不，我又怎么知道，原本的自己不是幻象呢？”

“為什么……為什么我要以這樣的方式出生，我也想像小說里看到的那些幸運的人一樣，去自由的世界里冒險，結(jié)識許許多多友善的同伴，在那些刺激和危機的旅程中，大家一起經(jīng)歷磨難，然后和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步入教堂……”

“為什么……”

“可惡，這種心情……！”

“你們又知道什么！我甚至只想做個普通人啊！但是，我甚至連人也不是，只是單純的道具，一個用完就一鍵還原的這樣可有可無的東西啊！”

“伊亞萊斯老師……？”

帝波呆呆地聽著伊亞萊斯的心聲，然后，沉默了。

“整個世界，我伊亞萊斯根本就不屬于任何地方。”

“我討厭自己，我討厭我自己，對自己所喜歡著的這個世界，做著自己無法阻止的事情，對于使事情演變成這種地步的自己更是厭惡到無以復(fù)加。”

……

終于，在帝波眼中原本炫彩的世界，褪去了斑斕剩下只有黑白。老師的記憶，使少年難過地蜷起身。他能體會到伊亞萊斯的悲傷和絕望。

老師你——真的太厲害了，哪怕是一個人，哪怕背負了這么多的黑暗，卻還是堅持走到了現(xiàn)在……

換了我，我絕對做不到。

不過……

如果現(xiàn)在還能幫老師做一點事的話，我一定會——

奮戰(zhàn)中的狄斯忽然發(fā)覺，自己身邊的帝波居然停下了一切的動作，整個人的氣息仿佛也在一瞬間發(fā)生了驟變！

“帝波你——”

只是，他已經(jīng)沒有機會去改變什么了。

淡紫色的瞳孔漸漸變成金黃色，“抱歉，諸位，這一次，我會選擇老師……”

強烈的能量波紋擴散而出，而紫發(fā)少年的身影也在這一刻憑空消失！

而伊亞萊斯也好像是釋然了一般，停止了戰(zhàn)斗抽身后退。

“你……你對帝波做了什么？！”

賽亞拉斯大驚失色。

正在此時，天色突然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仿佛太陽被遮住了一般，遠處，轟隆隆的聲音傳來，地面似乎都在震動。

易水寒駭然望了望四周，然后手指向了天空，驚訝地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遠處，一道耀眼的紅色光球緩緩地升上了天空，懸浮在半空中。

似乎有一股比風還要飄渺的低語，若有若無的回蕩在人們的耳邊，聲音飄忽到幾乎不能分辨，幾乎讓人忍不住懷疑到底是不是幻覺。

光球破裂了，光線如箭一般四射而出，照亮了整個陰沉的天空，刺眼的光芒讓所有人都忍不住掩住了眼睛。

慢慢的，光芒暗淡下來，眾人放下手，再度望去，印入眼簾的，是一個終生難忘的場景。

那是一條古老之極的神圣龍，無比的巨大，龍尾、龍爪深入虛空深處，每一片龍鱗，似都蘊含著一個世界，烙印著一種大道法則，簡直玄奧到了極點，而一雙龍目里面，竟有著如“始源”、“元祖”一樣的氣息。

伴隨著最為強烈的矛盾與掙扎，最后帝波還是選擇了放棄努力，將身心全部交給老師。

因而，得以化身為曾經(jīng)滅殺超魔王古諾時的終極龍形態(tài)。

而且或許是因為心靈的完全釋放，此刻他所展現(xiàn)出的氣勢，比起那時還要強不知道多少倍！

“功虧一簣，最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啊。”伊亞萊斯嘆息著，消失在了空氣中。

在帝波做出那個選擇的時候，這一個輪回的結(jié)果便注定了。

“帝波？不，不對，你不是他！”漾和吃驚得差點摔倒在地上。

“無論是帝波也好，不是也罷。如今對我，對你們來說意義都不大了。”巨龍用冷漠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幾個人。對于自己的身份毫不在意。

“可惡，剛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帝波去哪里了？你是什么東西？”旌離將武器橫在自己的面前，雖然心里知道這恐怕對巨龍起不到作用，但他覺得這樣能夠使自己心里好受一點。

“沒想錯的話……我們認識的那個帝波已經(jīng)不在了。準確地說，現(xiàn)在的這個家伙，是帝波內(nèi)心崩壞之后，聚集不同世界線的黑暗之心而出現(xiàn)的暗之龍王……”

能夠在這種時候仍舊但自如發(fā)言的只有狄斯了。

“難道說……帝波，你想要毀滅這個世界嗎！”狄斯的話過于驚人，以至于賽亞拉斯一時無法接受。

“對，事情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所以重新開始。”

終極龍的語氣平淡得就像是在說今晚要吃什么一樣。

“你們想要阻止我……應(yīng)該知道自己是沒有勝算的。”

“我明白，但是我們不得不這樣做。”狄斯屏息凝神，擺出了防御的姿勢，“就算帝波你已經(jīng)放棄……可是我還不能夠放棄，否則將再無希望。”

“那就沒辦法了！”終極龍只用了一個眼神，就將狄斯打倒，“接下來是你們了。”

“不要，求求你，如果你身體里有那么一點點帝波存在的話！”剛剛反應(yīng)過來的賽亞拉斯不禁叫喊起來，想像以前那樣再度喚回帝波的意志。

“不要說那些，沒用的。”

“【浮生……如夢】。”

……

【很久以后】

據(jù)說逃難的民眾中有人看到，在滂沱大雨中，一位少年長久地徘徊在無人的街道，他的臉上殘留的一抹淺淡血色被雨水沖刷而去，了無痕跡。

……我是帝波。

當我從無盡的黑暗內(nèi)心深處蘇醒的時候，已經(jīng)是滿頭銀發(fā)。

薩塔洛斯世界已經(jīng)被摧毀了大半，老師在身邊擔憂地看著我，問我還要不要再加入重啟的輪回中。我說不了，已經(jīng)累了。

我什么都不想去做了。

沒有同伴，沒有自己。就連老師的身影，對我而言而顯得過于遙遠了。

真正的孤獨。

殘陽如血，芳草萋萋。四處流浪的過程中路過一片廢墟，有一塊生滿了銹的鐵牌安靜地沉睡。

俯身拾起的瞬間，眼睛卻被上面依稀的字跡所刺傷——“龍淵”。

一旁的一個難民走上來奇怪地問，小兄弟，你的頭發(fā)怎么……？

我笑著說，沒事，權(quán)當被雪染了。

他嘆氣，整個世界剩不下多少人了，一夜之間親朋好友紛紛逝去，換了誰也要白頭啊。

我點點頭說，沒事，謝謝你的關(guān)心。

他說，還是看開點吧，人總要活著。

我說，我先走了，有緣再見。

后來我走了好遠，一直走到一片無人的空地，周圍很靜，只有無數(shù)安放著十字架的墓碑。

心里面空空的，有點難受。

耳邊是仿若夢中的歌聲，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女孩子正在我耳邊清唱。我回頭，恍若看到了幽藍的魂之蝶扇動雙翼，散落一片唯美的星光。

她輕笑問我，好聽么。

我點頭說，好聽。

她說，我?guī)阕摺?

我說，嗯。

沉默良久，我和她不約而同地忽然笑出聲來，笑著笑著，就流淚了。

……

最后仍然是深夜，漫天遍地的螢火在九重櫻的伴隨下肆意飛揚，圍著紅色圍巾的少年身影消失于黑暗，浮現(xiàn)出來的，是幾座小小的墳塋。

中天，一輪巨月已經(jīng)升起。

【Dead Ending往昔的追憶，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