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揚了揚刀,布幡就往右邊動了下,所遮之地,黑氣無所遁形,全部都被困在了布幡之下。而後陰陽索蠢蠢欲動,那個沉重的金鈴悶聲作響,似在悲鳴一首死魂的亡歌。
直到這個時候,楚羲的手臂,纔沒有接著陷下去。
“再來。”楚羲對冷青講了句,面目有些猙獰,看樣子,她今日勢必要拿下靈泉塔。
冷青回頭看了楚羲一眼,而後轉過身去,令旗再起,天雷接二連三劈了下來,甚至有幾次要劈到冷青了。老天應該也發怒了,氣這幫行天命之事的凡人。
大家都有意無意有些躲閃的樣子,唯獨蕭涇川,冷漠站在一旁,天打雷劈,好像也不過如此。這點程度的火候,還不值得他表現出害怕。
八檐玲瓏塔轟然倒下,陣法已破,只剩下靈泉塔這座空格般的建築了。
地上洶涌而出像水流一樣的黑氣,澎湃不斷,它們只能由死門進,從生門出,而生門外頭,是陶云然的布幡,引導它們以止陽路爲河牀,先集中趕到陶家渡口,由鎖魂陣束縛,再等待去冥界忘川的船隻。
“你本意是想超度它們,但都不識擡舉。”蕭涇川冷然說了一句,他一直沒出手,只是盯著楚羲的動靜,若是楚羲有個什麼危險,他肯定二話不說把這堆垃圾全給埋了。
“三界五常六道衆生,卻沒有它們一席之地,當年寄居在我身,後來被鎮壓這麼久,難免怨氣過重,嗜殺嗜血。”楚羲依舊在和那本孤魂貼搏鬥,但已經沒最開始驚心動魄了,她慢慢抽了手回來,剛剛被埋沒的地方,全都溼漉漉低著黑水。
“這幫亡靈,一個抵得上十個普通厲鬼,要流落人界被居心不軌的人利用了,不知道會有多熱鬧。”蕭涇川冷笑了下,他話語裡一點擔心也沒有,反倒是看戲的那種語氣。
楚羲沒做聲了,撿了孤魂貼站起了身,又翻過一頁,終於不再有
漩渦。
小寶和老楊忙的不亦樂乎,趕雞一樣的忙法,不讓亡靈跑了一隻,要全部趕到布幡之下。
“青姐,鎮塔的陣法已經被你破了,你來看看,誰是你前世故人?”楚羲對著冷青的背影說了句,卻見她捂著胸口半跪了下去,過了半分來鍾,才緩緩又站了起來。
“怎麼了?”
冷青面無表情走過來,只是略微蹙眉,“爲什麼我忽然感覺,心如刀割?”
“因爲你還了因果,你們緣分就盡了,生生世世,不再相見。”蕭涇川漠然解釋了句。
濃到太密集的亡靈,看起來像是霧一樣,爭先恐後涌出來。老楊一直在念往生咒,時而高亢,時而低沉,他守得那張門,穩如磐石。孤魂貼上的名字,亮了一個又一個,而後一次一個個暗淡下去。轉眼就過了一千七八,數目覈對準確後,孤魂有了來龍去脈,便從帖子上一筆勾銷了,楚羲明顯感覺得到,孤魂貼的重量,已經開始變輕。
“已經不剩多少了,你再好好找找。”蕭涇川把刀橫在臂彎中,雙臂環胸說了句。
冷青站在邊上,臉上雖是不動聲色,但心裡焦急萬分。這種機會,不會再給她第二次。今天沒辦法還了因果,就要等著下輩子了。
“云然,再慢一些。”楚羲看了冷青表情,對陶云然說了句。
黑霧逐漸淡了,能依稀看得出亡靈的影子,他們已經做鬼太久了,模糊了做人時候的樣貌,只剩下一團影子。可以看到,它們順著陶云然事先撒米的位置在走,入到止陽路,像進到水流裡一樣,被帶往下去。止陽路也就變成了止陽河,世間萬物,水是萬物之母,由生到死,最後都要回歸於水中。
忽然一聲巨響,靈泉塔動了下,整個西山都輕微搖晃,蕭涇川一把過來扶著楚羲,“你沒事吧?”
楚羲搖搖頭,扭頭卻看著在晃動的塔身,“要
倒了。”八檐玲瓏塔就是靈泉塔的中心,冷青引天雷劈裂了八檐玲瓏塔,那個建築沒有了依託,也支撐不了十八層的結構,像一個垂垂老矣的老者,被挖掉了心臟,自然就是全身僵死。
“小寶,把我的紅綾傘給我,然後你們先走。塔要倒了,警察很快就要來。”
小寶以一種不可置信的望著楚羲,距離有些遠,只能大聲喊,“你有病吧?你一個人留下來怎麼辦?殉葬麼?”他雖一直也不算對楚羲畢恭畢敬,但這麼樣說話還是第一次,因爲實在有時候理解不了楚羲的思維。
“少給我幹蠢事。”蕭涇川也罵了一句,他大步走到小寶那頭,取了紅綾傘,在楚羲腳邊支了開來,又囑咐了她一句,“我去給你把塔立起來,一時半會還倒不了,你自己小心些,別被邪物侵身了。”紅綾傘從地上伸展開來枝蔓,盤繞在了楚羲腳邊,形成了一張保護網。
“我知道。”楚羲點了點頭,又看著蕭涇川眼睛,“你也小心。”
蕭涇川笑了,似乎那四個字有無窮的魅力一樣,擡手摸了摸楚羲的臉,若不是有太多外人在,他很想抱著親一口。
走進了黑霧之中,轉瞬看不到身影,楚羲看著那個越來越模糊的背影,忽然有些傷感。
他們二人,皆是生於此道。三途河聖由混沌孕育,掌冥界幽魂,鬼宿由天屍氣孕育,掌死喪祭。他們出現的時候,無可避免伴隨著死亡,死到哀鴻遍野,也要從那片枯萎的死亡之海走過去。也許他們的相愛並不是偶然,而是天地之中,唯一可以惺惺相惜之人。
靈泉塔不再晃動,剛剛騷亂的場面已經平穩,但時間依然緊迫,西山的異響會引來警察。
“青姐,你要是有其他線索,倒是可以試著,從孤魂貼逆推。”
“如何叫逆推?”冷青問了句,她要做的事情已經全部做完,剩下來的只有等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