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里的時候，看著沙發上那個男人的身影，被濃重的黑霧籠罩著，怎么看都是不太好惹的狠角色，“我想好了，大不了就被天雷劈得魂飛魄散。”但這個狠角色，說了這么句幼稚的話。
“天打雷劈，你都要去救我的天魂？”楚羲站在他對面，平淡問了句。
“不然呢，一直讓你魂魄不穩么？”蕭涇川答得理所當然。
楚羲一時間沒有接話，沉默了良久，幽幽問，“那我可以理解成，你是因為我，寧愿犯下天條？”
她有時候說起話來，直接而不扭捏，聽的人面紅耳赤，蕭涇川一直自詡為臉皮厚，但被這么直截了當挑明心事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楚羲看著他反應，笑了幾笑，月華從窗戶那照進來，身份已明的兩人，還是頭一次這么認真沉默著。
“一見如故，生萬千歡喜心。其實對于你，我記不記起以前的事，心意從來都是一樣的。就算我有負于你，期間忘了你，再看到你的臉，我依然會重新愛上你。人生既苦，那些道德規矩是害人的東西，我知道我自己的心意。”蕭涇川頗為嚴肅說了段話，一壺忘魂水，他忘了當年的相識，也忘了那年的分別。忘魂水下肚，便是洗去了所有記憶，沒有了便是沒有了，日后別人怎么提及，你腦海里，不會再有那件事的印象。
千年糾葛，現世報。“你到底喜歡我什么？”楚羲站在那兒，長長嘆了口氣。
“千年前，我回答過你這個問題么，我那時候肯定也說不知道。”
“到什么程度呢？”
“愿為汝擔世人不敢當之事，守常人不敢守之諾，雖知天地難容不可長久，猶不悔。若他日違誓，葬身忘川，受萬劫不復之苦，下墜阿鼻地獄，受十八般酷罰刑難，萬死莫辭，初心不該。”蕭涇川悠悠然說完這番話，眼角眉梢，全是舉重若輕的深情。
楚羲愣了下，心里像是被某個錘子重重擊打過。這段話，她在睡夢中夢到過，是從鬼宿口里說出來的。輪回百轉，卻一字不差被蕭涇川說了出來，一時間記憶混亂，時間重疊又倒置，像是散亂了一地的落花。
她從天界來，夾雜一
身寒冰霜露，冥界眾鬼差都是噤若寒蟬，十殿閻羅前，鬼宿星君黑衣冷面，唯獨三途河圣，聞到她身上的冷香。現在的一見如故，也無非是當初的一見鐘情。
從冥界追到人界，看桃花瘋長，柳絮飄搖。醉倒在臨江酒樓，三途河圣大醉，忘川河水漲了三十余尺，快要湮過奈何橋了，望鄉臺就是在水中被泡了半個月。一同受難的，還有那顆三生石，三途河圣酒后許諾，三世情緣未免太少，不如將三生石送給了鬼宿星君，生生世世的姻緣，都由她定奪。
猶記當年，柳絲正長，桃花正艷，云也淡淡，風也倦倦。
“若要醉滿百日，喝上十壇桃花釀，若要醉滿千日，多飲一掬忘川水，若想長醉不醒，同我流連人界，不問今朝。自此天冥兩界，諸事不再上心。”楚羲說著說著就笑了。
蕭涇川怔怔看著她，似乎從她笑容里，看出了一抹不經意的悲涼。那句話，很遙遠，又很熟悉，但想了半天，他仍然記不起這句話里的情形。只是看著楚羲的樣子，同明鏡臺里的影像重疊起來，前世今生，也許只隔著朦朦朧朧一道霧靄。
“我好像，還忘了很多重要的事。”許久，蕭涇川如夢初醒般。
楚羲默不作聲，微微垂了眼睛。
蕭涇川起身，走過去攬了她在懷里，黑霧凝重，像是把人裹在了霧里一樣。楚羲掙扎了下，蕭涇川輕聲哄了句，“讓我抱一下。”
楚羲安安靜靜沒動了，但略顯僵硬。
“很多事我不記得了，那，能不能告訴我？”
“百日過后，你從冥界歸來，我就告訴你所有的事。”意外的是，楚羲答得非常爽快。
“那你陪我一晚上吧，我明天就回。”蕭涇川以狼外婆的語氣開始哄人，越摟著楚羲，越舍不得撒手，身上香香的，就是天界凝露的冷香。
“你別給我耍流氓！”楚羲二十一年的教化里，還沒有這種情形出現。
蕭涇川卻是鐵了心一般，把人扛起來就往床上帶，再壓了上去，八爪魚一樣纏緊，“讓我抱一晚上。”千萬年來，滴水穿石的功夫，匯聚成冥界的河道，但讓他安心的時候，好
像唯有現在，抱著這個人的時候，才能略微生出一點溫暖的感覺。
楚羲本來恨不得要把這個登徒子給踹死，但空氣里忽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氛圍，曖昧滋生，被他輕蹭脖頸的動作，其實也并不討厭。
離得很近，貼著他胸膛被壓著，耳朵里全是他的心跳，聲音大到幾乎耳鳴。
蕭涇川半支起身子，眼神曖昧流動，望著底下的人。楚羲抓著他黑袍的衣袖，神經質絞在了手里，被抓得有些久，手心微微滲汗，這是她緊張的時候，特有的習慣動作。
眼睛里還殘留著剛剛殺伐狠決的氣焰，但臉上卻是平和干凈。楚羲膚色很白，略顯蒼白，在昏暗的光線下看她，皮膚薄得接近半透明。溫和的長眼睛，眉毛濃淡適宜，嘴唇稍微薄了，若單獨拆開來看，無論如何算不上大美女，所幸她有著線條極其流暢優雅的鼻梁和下巴，和眼睛相配起來，就顯出一種獨特的漂亮。
“我有些明白，我為什么喜歡你了？”蕭涇川笑了笑。
“為什么？”楚羲不明所以。
“長得很可口的樣子。”哂笑不已，蕭涇川俯身就要去占便宜，去被楚羲一雙利爪給嚇了回來。那雙手，指甲厲得跟刀一樣，被她隨便抓一爪，蕭涇川引以為傲的那張臉就會徹底被毀。
“找死你就繼續。”揚了下手，楚羲威脅了句。
蕭涇川臂力驚人，也不起身，就這么單手撐著床，兩人長久對峙著。
“無論你做鬼宿還是做凡人，我都愛你。”蕭涇川盯著楚羲的眼睛說了句，而后在楚羲愣神的一剎那，低頭在她唇邊偷了個吻。
本以為會被暴打一頓，蕭涇川都做好準備了，但對方遲遲沒有動手。不知道那句話太有魔力，還是蕭涇川認真表白的時候太過迷人，楚羲長久都沒有生氣的樣子。
“睡吧。”垂了下眼眸，楚羲翻過身去。
蕭涇川反應了足足三秒，而后果斷躺下來，長臂一伸，從背后把楚羲攬到了自己黑袍中。
從氣息到發香，從她微怒的樣子，到她唇上的柔軟。蕭涇川似乎想起了一些情懷，他以前曾多么迷戀過這些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