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的最深處,原來在幽冥沃石三千丈下,漆黑一片,鬼神莫進。就連鬼魅的混沌碎片,也到達不了那麼深的地方。永遠都不會有陽光,也不會有活物,那裡有最乾脆的墨黑,也有最純粹的安靜。
陶云然瞪大了眼睛,想在那團黑暗裡看到什麼,但除了濃墨一樣的河水,什麼都看不到。猛然,捕捉到一個身影時,陶云然以爲自己眼睛花了。她看到了一個身穿黑衣的女子,因是黑衣,被河水一裹,不注意根本看不清。黑衣黑髮,在冥界最深處,盤腿坐在那,閉著眼睛,臉上有種柔柔的光彩。若不是那抹像月華一般的淡光,陶云然根本看不到裡頭有人。
“她和你長得好像!”陶云然捂著嘴巴驚呼一句,看了看鏡面,又看了看楚羲。傾盆大雨間,楚羲全身都被淋溼了,閃電閃過,照亮了她的側面,那鏡面中的女子也驟然睜開了眼。
“簡直一模一樣!”陶云然的世界觀徹底被刷新了,而從楚羲淡定的神情中,她猜到楚羲只怕早就知道了。
楚羲半瞇著眼睛,同鏡面裡的人對視幾秒。那頭幽谷漆黑,這頭電閃雷鳴,忽然小寶一爪子拍上去,鏡面陡然變回了照魂刀的樣子,刀柄纏著紅綢,瞬間被雨水打溼了。
“你好大的膽子!”楚羲手一揮,把小寶甩了開去。黑貓身手敏捷到不行,迅速爬到槐樹上,抓著樹枝低頭瞟過來。
“小羲……”陶云然不明白,楚羲爲什麼和一隻貓發這麼大脾氣。
楚羲沒做聲,撿了照魂刀起來,遞迴給陶云然,臉色很不好看,幾乎能被稱作兇神惡煞了。
“怎麼了?”陶云然怯怯問了句。
“走著瞧。”楚羲撇過頭去,望著樹枝上的小寶,冷哼了一聲。
小寶“喵喵”叫喚著,楚羲卻頭也不回地走了,連陶云然在後頭一直叫她,也沒有停下來解釋一句。那一幕,在陶云然的腦海中印象特別深刻,她後來回想起,只覺得雨幕裡的那個背影
,糅合了很多種情緒。
倔強,固執,冷傲,又絕情。
她一直覺得逆來順受的楚羲,不是她原本的樣子。那樣特別的人,總是有機會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鬼之金羊。陶云然細細回想著楚羲的那句話——吾乃鬼之金羊。
南方第二星宿爲鬼宿,五行屬金,爲羊。思及此處,陶云然猛然擡頭看了下天,心跳漏了半拍,那楚羲就是鬼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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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羲回到家的時候,渾身跟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樓下賣燒烤的詫異看著她跟遊魂一樣飄回來,又看了看壓根沒下雨的天氣,有種見鬼的感覺。
跑馬樓,懸魂梯,不經意間兩者契合得天衣無縫。
第五次走回原處的時候,楚羲望著樓梯,沒動了。懸魂梯就是讓你,每上一層臺階,其實都是往下一層臺階,走過一個樓層,實則是回到了原處。
樓梯拐角處出現一個人,風姿妖嬈走了下來。
“楚羲。”那個人叫了自己一句。
楚羲眨了眨眼睛,看清了來人,是朱雀,孫其海的新歡。自然是不想同她說話,扭開頭去,目光掃了一圈,走道上沒有別人。
“或者,我應該叫你鬼宿?”漫不經心說了句,擡了下腿,從樓梯上走下來。
頭髮也一絲不茍吹好了,畫了濃妝的臉像戴了層面具,眼線很黑,金棕色的口紅,但皮膚不是很好,粉底也不通透,蓋了厚厚一層還是隱約看得見痘印。但那女人天生就有股氣魄一般,走起路來仍是腳下生風。有的人無論她身材怎樣,長相怎樣,也無論穿什麼,氣場與生俱來。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來找我?”越走越近,已經把楚羲逼到了牆壁邊。
那女人走了過來,一手撐在牆壁上,正好抵在了楚羲的頭側,頗顯溫柔擡手撫過楚羲額前的散發,替她別到耳後,“我叫朱雀,你是鬼宿,你說我來找你做什麼?”
鬼宿是南方第二星宿,而南方七星,又組成了朱雀。楚羲聞言,瞪大了眼睛,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按級別,這女人應該是自己直屬上司,但他們以前的關係太過尷尬,朱雀那麼大的星宿,怎麼可能來人界同自己搶男人。
“我不知道。”楚羲別開頭去,“我只知道你同孫其海在一起了,你搶走了我的初戀。”
朱雀哈哈大笑,兩排陰森森的白牙,“初戀?孫其海算個什麼東西,他根本配不上你!”
“那配得上你?”
“好個伶牙俐齒。”朱雀退了半步,雙臂環胸,“若不是爲了你,我才懶得搭理那男人。”
“爲了我?”楚羲像聽見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
“月老強行牽了你和孫其海的紅線,要不是被我從中破壞,你還要在他身上浪費很多年時間。”朱雀咋舌一聲,連連搖頭,臉上盡是惋惜的表情,好像楚羲已經浪費掉幾十年一樣。
付出過的時間和真心,用牽錯了紅線就能解釋?楚羲有些不敢恭維,只是不想再探討那個話題了,“爲什麼用懸魂梯困住我?”有些難以揣摩朱雀的心思。
“鬼差現在在你家裡守株待兔,你想回去送死麼?你從鬼門關回魂後,整個地府陰差全不用幹活了,都來找你來了。”噼裡啪啦說了一段,朱雀性格風風火火,說起話來語氣也極快。
“那這樣,你是在救我?”楚羲有種難以相信的感覺。
朱雀報以一聲冷哼。
“爲什麼?”楚羲背過身去,望著窗外,“爲什麼要救我?我挺恨你的。”
“還在恨我搶了那個花心的男人?”朱雀鼻子哼了聲,笑一笑,風情不已。
楚羲沒說話,垂了垂眼眸,“我知道他不好,但時間久了,還是捨不得。”
“我就怕時間再久下去,你就更死心塌地了!”朱雀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磨了磨槽牙。
“關你什麼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