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連表白的勇氣也沒有，又是誰給了你這么大的底氣，敢同我叫板呢？”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楚羲悠悠然說完，瞇著眼睛看黃泉。
“我要你離開他！”黃泉好像不愿意再討論下去了，綢子如軟鞭，朝著楚羲脖子卷過來。
她的確從來沒有表白的勇氣，因?yàn)槿竞邮パ劾镄睦锶际枪硭蕖Ｋ没扇诵沃埃呀?jīng)在河邊偷偷看了整整三千年，但一萬多個(gè)日夜又怎么樣，敵不過鬼宿偶然下界的驚鴻一瞥。
當(dāng)年鬼宿星君渡河，三途河圣親自擺渡，在岸邊看著的黃泉牙齒都咬碎了，卻如同眾多鬼魄一樣，連靠近都不敢，別的鬼魄都是怕鬼宿身上的陰氣，黃泉是怕河圣瞧見了自己身上的污垢。后來終于敢走進(jìn)說話了，河圣卻是日復(fù)一日，只在忘川河邊等著鬼宿。十年一見，仍是愿意。
白綢像鞭子一樣掃過來，楚羲抬手用紅綾傘擋了一下，她沒學(xué)過這些，但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去做。
“黃泉，你要同我動(dòng)手？”問了一句，像是在確認(rèn)一般。
“怎么？我配不上？”黃泉以為楚羲的語氣是不屑，下手越加狠了。
楚羲已經(jīng)不是千年前的鬼宿，她甚至有些沒有還手之力，黃泉的綢子纏上自己手腕時(shí)，她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黃泉本是由忘川河邊的石頭化成，經(jīng)年累月浸泡血水，手里的綢緞也是奇寒無比，上頭沾了忘川河里的鬼氣，裹在人皮膚上時(shí)，如利爪一般，抓的人皮破血流。楚羲沒反抗，被那冷綢纏了手腕，瞬間就見血了。
有些詫異這么輕易就占了上風(fēng)，黃泉頓了下，望著她流血的左手，但楚羲只是低垂著頭，長發(fā)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臉上表情。
“我要走了?！边^了片刻，楚羲看了看黑霧彌漫的傷口，抬頭說了句。
黃泉沒料到對(duì)方這么平淡，“你什么意思？”又擋到了楚羲的面前，就是不讓她過去。
“你到底想要怎樣？”不耐煩皺皺眉，目銳如刀。
“為什么不還手？”
“你說呢，自然是你不配我動(dòng)手?！崩湫α讼?，楚羲瞪了回去。
黃泉再一尺白綢掃過去，直接裹掉了楚羲肩膀上半塊肉，血流得像是開閘了的水庫一樣。楚羲按著肩膀蹲了下去，血流在了地上，冤魂厲魄蜂擁而至，她的血聞上去，像是記憶里最美味的東西。
貓妖循著味道回來，幻化了身形同那幫鬼魄撕咬，以楚羲為圓心，周圍亂作一團(tuán)，不斷有鬼魄從忘川河里爬出來，只為了她身上的一滴血。
“我不愿同你動(dòng)手，因?yàn)檫@是在忘川河邊，我不想臟了他的地方?！背颂ь^，望著黃泉。臉色像蠟紙一樣，眼神卻是無比固執(zhí)，有幾分坦蕩的意味。
黃泉一怔，沒料到會(huì)有這么個(gè)說法。
被浸了血的紅綾傘，像是被喂了什么催熟的東西，在楚羲五指間動(dòng)了幾下，直到她再也抓不住。巨大的響聲，惹得小寶和眾鬼魄都停頓了下來，小寶已經(jīng)被咬掉了幾戳毛，臉也被抓花了，平日里高傲的一副腦袋顯得有些可笑。
楚羲跪坐在那，側(cè)目望著展開來的紅綾傘，伸出著枝蔓，像是鬼手一樣。四處分散開來，如同從地底涌出金蓮花，鬼魄嚇得到處躲散，因?yàn)槟敲雌恋幕ǘ涫且苫甑?，每吸收一個(gè)魂魄，傘面上的曼莎珠華開得更加艷麗，紅得通透無比，鬼神同懼。
隨同鬼手般的枝蔓，還有黑霧不斷涌現(xiàn)出來。不同于冥界的陰氣，那種黑暗，更加濃重，但黑漆一片之間，卻仿佛有點(diǎn)點(diǎn)亮光，如同深夜里不曾被陰云籠罩的繁星。
黑氣逐漸成型，慢慢分開，而后漸漸變成了兩個(gè)人形。最后黑霧散開了些，兩個(gè)裹著黑袍的物體站在那，扭頭看了看楚羲的方向，沒有說話，緩緩走過來跪了下去。
小寶驚得下巴都要掉了，這么多年沒見，那兩位老兄還是如此威風(fēng)。
“琉璃，琥珀?！背溯p聲喚了句，一時(shí)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把這么晶瑩剔透的名字，安在這么陰霾的人物身上。
招魂二使
一出，本來洶涌澎湃的冤魂厲魄，全都跑得干干凈凈，莫說這兩位老大哥威名遠(yuǎn)揚(yáng)，百千來的鬼魄，都不夠他們吃的。何況他們又是出了名的護(hù)主，眼見楚羲被抓得一只手都要廢了，還是跑遠(yuǎn)點(diǎn)比較保險(xiǎn)。
黃泉沒有動(dòng)，站在那看著二使起身，朝自己走來。捏著手里的白綢，仍是不愿認(rèn)輸。原來就算鬼宿轉(zhuǎn)世為了凡人，還是有那么多愿意追隨她的屬下。
“回來?！背藚s是在后頭，忽然說了句，聲音不大，語氣卻很重。
“如此擅作主張，你們?nèi)チ硪捤靼伞！闭玖似鹕?，用還能活動(dòng)的那只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也沒去看琉琥二人，轉(zhuǎn)身就走了。
地涌金蓮仍在開放，但少了主人，顯得很寂寥，有些被遺棄的感覺。
兩團(tuán)黑影猶豫了幾秒鐘，扭頭似乎相互對(duì)視了下，而后縮成了道影子，回到了紅綾傘里。傘自動(dòng)合了起來，傘面上的花又開完了，顏色稍微和順了點(diǎn)。
小寶看了看楚羲的背影，又看了看黃泉，最終叼著傘走了。幾下就跟上了一瘸一拐的楚羲，她傷得有些厲害，仍在滴血，但這時(shí)候再?zèng)]東西敢來放肆了。即便如此，其實(shí)已經(jīng)是丟了很大的臉，被個(gè)守門的給打成這樣，傳回天界，不知道要被青龍白虎笑話多久。
楚羲臉上沒什么表情，好像一切都不在意，皮開肉綻的疼也只讓她微微皺了眉，這皺眉好像還是因?yàn)榕K了自己衣服。眼神特別倔強(qiáng)，要不是小寶叼著傘，還真想開口夸贊自個(gè)主人身殘志堅(jiān)。
黃泉一動(dòng)不動(dòng)，一直看著楚羲的背影消失在冥界的盡頭。
有些人，不必張牙舞爪，不必殺一儆百，就已經(jīng)有了斜瞥眾生的氣魄。黃泉雖然照著鬼宿的樣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雕刻自己，但不得不承認(rèn)，骨子里她還是一顆頑石，但對(duì)方，多久以前，就是天界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了。
美人自古配英雄。但黃泉心里，仍有不甘，她做慣了配角，依舊會(huì)幻想有一天，那個(gè)一往情深的三途河圣，能分出一縷心思，朝自己看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