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青跟隨夏玠進入了牢房之中,不由得有點心驚肉跳。沒想到,死牢之中把守和制度都如此森嚴,守衛竟可以無視皇上,只聽從他們隊長的命令。這樣的制度,當出了事,就更容易追查到直接責任人了,所以更加沒有人敢因公徇私。
裡面是一條直通慕容子騫牢房的筆直的道路。有些幽暗,而兩側的牆上點著火把,照亮了他們眼前的路。
夏玠往前走著,每一步竟然都有些退卻之意,但是他還是堅持走了下去。
程安青跟在夏玠的身後。她心中沒有一絲的害怕,只是很振奮。她只知道,道路的盡頭就是慕容子騫,她可以再與慕容子騫相會了。
這個牢房果然在很深的地方。程安青跟著夏玠又走了一會兒,才隱隱約約看見了盡頭的石牆上,靠著一個人。
那個人看見了他們過來,便直起了身子,一副全神戒備的樣子,然後向他們走了過來,想在他們接近慕容子騫之前攔住他們,他一邊走過來,一邊用聲音不大但是威脅性極強的語氣問道:“什麼人?”
“原來是你?”夏玠看見了那個走過來的人,不由得有些吃驚道。
那人來到了夏玠的面前,見是夏玠,便立刻下跪請安道:“皇上,您怎麼來這兒了。”
“起來吧。”夏玠道,“我來這裡有話和慕容子騫說,你先出去吧。”
“這……”那人站了起來,有些猶豫,然後看向了夏玠身後的人。
程安青清楚地看見,站在夏玠面前的正是自己的老熟人,甚至可以說是老仇人,齊暉。
當程安青看見了他的時候,心中暗叫不妙。齊暉是自己的仇人,她也知道他對慕容子騫,爲了一些感情的事心懷怨恨,還知道,齊暉是爲席淵服務的,齊暉上次在渭州對自己的一箭之仇,程安青還沒有來得及報呢。
席淵那麼會操弄人心的傢伙,將齊暉安排在這裡,一定有他的原因,而這個原因,恐怕是程安青所不願樂見的。若是齊暉不在此公報私仇的話,那就奇怪了,看來慕容子騫的處境的確很危險。
程安青但見齊暉站了起來,並看向了自己,連忙低下了頭,將自己的兜帽往下拉了拉,避免被齊暉認出來。
不過這舉動實在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齊暉也當了那麼久的侍衛隊長了,自然不是吃素的,雖然對方是皇上的隨從,但是齊暉依然很懷疑這個故意避開他目光的人。
齊暉上前了一步,想要去看夏玠身後的隨從,卻被夏玠攔住了。夏玠面色嚴厲地對齊暉說道:“怎麼,你想阻攔我見慕容子騫麼。”
“卑職當然不敢。”齊暉後退了一步說道,“皇上想見慕容子騫,卑職自然是不敢阻攔,但是其他人恐怕卑職不能輕易放他們過去。”
“笑話。”夏玠冷冷道,“我想帶著誰去見他,就帶著誰。你無權阻攔。”見齊暉還想要說什麼,夏玠便又開口道,“沒想到即使讓瑤兒禁足,她照樣能給我惹出麻
煩來。”
“皇上,此事與公主毫無關係。”齊暉皺眉道,他不喜歡將事情牽扯到夏瑤的身上。夏瑤對他來此絲毫不知,若是被她知道了,他恐怕也不能報一報自己的私仇了,反而要變爲保護慕容子騫了吧。“請皇上不要妄下論斷。”
“那就趕快讓開。”夏玠說道,“不要讓我覺得,瑤兒她連她自己的侍衛都管教不好。”
“是。”齊暉無奈道,只好不再管那個可疑的隨從,便要離開牢房。
“等等。”夏玠又突然道,“把牢房的鑰匙也交出來。”
“這怎麼行。”齊暉立刻否決道,“慕容子騫十分危險,若是皇上想要進牢房,有個三長兩短可怎生是好。”
“我說你的廢話怎麼就那麼多呢。”夏玠不快地說道,“我是皇上還是你是皇上,我想做什麼還得聽你的指教麼!”
“皇上恕罪,這卑職是萬不能答應的……”齊暉還想堅持,但氣勢已經弱了幾分。
“好,看來我一個皇上,還不如丞相的話管用是麼。”夏玠冷冷道,已經十分不愉快了,“我到時候倒要問問席淵,把你派到這兒來對我各種阻攔,到底是什麼意思。”
“皇上息怒。此事與丞相無關,卑職只是擔心皇上的安危。”齊暉嘆了一口氣,從腰間解下了鑰匙,呈給了夏玠。“請皇上千萬小心。卑職告辭。”說著,齊暉便轉身離開了。他可不想再惹更多的麻煩了。
程安青一直聽著齊暉的確出去了以後,也顧不上夏玠了,慌慌忙忙地跑到了前面去看慕容子騫。
慕容子騫的確就在牢房之中,但是他的情況,卻絕沒有程安青預料得那麼好。
慕容子騫半靠在牆上,雙眼緊閉,好像對外面的事無知無覺。他的長髮披散著,遮住了半張臉龐,面色十分蒼白,灰色的囚服之上血跡斑斑,左側的肩上被鮮血濡溼了一片,血跡混著灰色的衣衫,凝成了一片暗紫色,顯得有些駭人。
慕容子騫這樣子,是無論如何都稱不上好了吧。
程安青站在牢房之外,看見慕容子騫如此,一時竟不知所措,呆立在當場了。她愣愣地看著離自己不過相距幾步之遙的慕容子騫,卻好像覺得,和他相隔著海角天涯那般遙遠。她完全疏忽了自己計劃中這個巨大的漏洞,那就是如果席淵抓到了慕容子騫,一定會想盡辦法去折磨他羞辱他,來報他的私仇。
程安青卻沒有想到這一點。她只是想著,讓自己的計劃完美地進行下去,迷惑席淵,但是卻忘了,有時候不付出一點東西,根本不可能收穫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但在這計劃之中,程安青沒有付出什麼,慕容子騫替她付出了。
程安青看著慕容子騫,扶著牢門,心中酸楚又痛苦,想要痛哭一場,卻又無法流出眼淚。她曾經見過慕容子騫虛弱又無助的樣子,那是在冀州,慕容子騫爲了釣出內奸並欺騙席淵的眼線,才服下了薛箴的藥假裝成如此。
那時,當自己看到慕
容子騫如此的時候,簡直無法承受,恨不能替慕容子騫承擔痛苦。即使後來一切都被證明是假的,但程安青依然心有餘悸,因爲那時的慕容子騫幾乎是奄奄一息,現在想來還是很害怕。
程安青多希望,現在的慕容子騫,也是假裝出一副渾身是血,毫無知覺的樣子,來欺騙齊暉的。
但這只是程安青不切實際的妄想罷了。她知道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子騫!”夏玠也走了過來,看到如此不禁驚呼道,他看了看葉青,她已經陷入了一種迷茫又無助的狀態之中,便連忙用齊暉給他的鑰匙打開了牢門,然後拍了拍有些魂不守舍的葉青,道,“去看看他吧,也許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你了。”說著便轉過了身去,朝自己的另一個隨從頷首示意,然後往另一端走了。
夏玠這是故意給葉青和慕容子騫二人騰出空間來。當他看到慕容子騫如此也是吃驚不小,非常擔心,但是他也知道,此行就是爲了讓葉青見到慕容子騫的,所以他非常明智地向齊暉要來了鑰匙,現在,他也想給二人騰出一點空間。所以,他將牢門打開以後,便避了開來。
此時的慕容子騫,定然十分需要葉青。
程安青見牢門已經打開,也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並沒有立刻走進去。她猜自己也許是害怕,她真的害怕見到這樣的慕容子騫,因爲他在自己的眼裡,永遠都是如此強大,似乎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到他。
但是現在的慕容子騫,卻被人折磨至此。程安青只想到,這一切都是她的錯。若是她不那麼執著,或者早先一步想到席淵的目的,也許慕容子騫也不至於如此了。
慕容子騫淪落到這個地步,都怪自己。
程安青輕輕地走入了牢房之中,接近了慕容子騫,然後跪在了他的身邊。她伸出了手,拂開了擋在慕容子騫面龐之上的長髮,發覺自己的手竟在微微地顫抖著。
程安青不知道該怎樣觸碰面前的這個人,好像輕輕碰他都是一種罪過一般。但是程安青還是忍不住輕撫他的臉頰,深深地嘆息了一聲,用極輕的聲音道:“對不起,是我疏忽了。”
程安青只覺心中無比的酸楚,閉上了眼睛,淚水從她的面頰上滑落了下來,滴在了她的衣襟之上。
她只想就這樣守在慕容子騫的身邊,卻什麼也不能做,就這樣靜靜地呆著,直到夏玠過來告訴她必須得走了再說。
程安青正在低低啜泣的時候,置於膝上的冰冷的手忽覺一絲溫暖,連忙睜眼低頭去看,發現竟是慕容子騫的手覆在了自己的手上。
程安青心中一陣激動,連忙抓起了慕容子騫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心口之處。他的手上滿是已經凝結了的鮮血,十分地蒼白,看來有些失血過多,但是他的手竟如此溫暖,溫暖得令程安青吃驚。
程安青看向了慕容子騫,他已側過了臉來,面朝著自己,緩緩地睜開了眼來,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