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番外：再遇見
寒月淒涼。
北疆的天總是這般，白日裡曬得不行，晚上又涼到要多添幾件衣裳。
正值夏夜，清風徐來，偶有蟲鳴之聲透過了翩翩而動的竹簾的縫隙，肆無忌憚地鑽進了納蘭千凜的耳朵裡。
一條與月色相稱的白皙手臂從紗帳後探了出來。
她兩指一拈，外袍進了帳子裡。
千凜瞟一眼不遠處大竹籃子裡躺著的小妹妹，那個三歲的小姑娘正吮吸著自己的手指酣睡。
納蘭千漪，這個小姑娘的身上流著與她相同的血。
她從不覺得千漪的到來分走了父王與母妃對她的愛。
有時候會想著，若是長大了，父母漸漸老去，甚至死亡，而她們倆會因血脈之親長久地陪伴在彼此的身邊，無人可分隔她們。那種感覺，真是妙極。
她躡手躡腳地套上了繡花鞋。
他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了另一罈酒，“想來你也是偷酒的小賊，不如我們共享這最後一罈？不過……你得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兒。”
千凜坐在高樹的枝椏上，雙手托腮，望著天邊的星子，竟有些恍惚。
貝齒嗑在朱脣上，這是她慣常思索的模樣。
而後給屋門推開了一條縫子，小心地鑽出了臥房。
她好像從未失去過任何一個人。
“你……”
他拎著罈子，嘆息道：“想進就進，還需要特殊的方法？難不成進景安王府得跳著進？方纔喝了那麼幾壇酒，引得我腳步虛浮。如今聽這名兒，非我所願，我怎能酒後吐真言，對一未長大的黃毛丫頭一表我心？”
她猛然回頭，還有人敢在她的地盤上撒野！
那些人，跨越了時空與她重逢。
朱脣輕啓道：“小毛賊，你是如何進景安王府的？又是怎樣偷了陳情酒的？”
爹爹到底把塞上的牧人送來的陳情酒收到哪裡去了呢？
這院子都快被她打通幾條地道了……
她凝視著納蘭無衣的臉，眼皮子開始打架，不多時，便合上眼，沉沉入眠。
“爲何不擒了他？”納蘭無衣摸了摸她的頭，問道。
她直勾勾地盯著那壇酒，酒罈子上纏繞著淺金色絲線，她可不會認錯屬於景安王府的陳情酒。
找不到地兒去尋仇，這臉面該往什麼地方擱？
景安王府果然如他之前查探的那般，看似鬆懈，實則密不透風。
她抿著脣，似笑非笑。
“你到凌城，我自會知曉。”
“凌城根本沒有葉姓！”千凜急急出聲。
她在朦朧的月色裡，似瞧見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她伸出手想要揮散那些迷人眼的淺霧。
千凜不自覺地渴盼起修習更高深的功法，如果做了那天下第一，殺這人便如捻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吧。
“喏。”她顫聲應了。
這個姑娘絕非普通人。
也沒有誰能夠讓他們與她分開。
先爲千漪掖了掖被角。
那人晃了晃手中的空酒罈，打了個哈欠，往旁邊一站，輕而易舉地躲過了千凜的攻擊。
要是知道了他的名字，何愁以後找不到他？
“小毛賊！”千凜的腳點在了樹枝上，飛身而去，手呈鷹爪狀，直取那人的前心。
納蘭無衣將她摟在懷中，寵溺地刮上她的鼻尖，“你還未同父王講，你怎得跑到這處了？”
她貼在鴉黃的臉頰上，低聲細語道：“莫要對外人說道，我在你眼前出現過。否則……”
端著一碗米粥進屋的葉驚闌別過臉，悶聲笑著。
“小……”
“好名字。”那人讚道，“區區之名，恰好和雲姑娘的名出自一處。”
散亂的青絲沒能影響這將長成人間絕色的臉龐一絲一毫，反倒平添了幾許少女的嬌憨。
……
“知還，琴棋書畫……就沒你喜歡的？”
納蘭千凜抽出隨身帶著的匕首，發起攻擊。
千凜的眼珠子一轉，順口道：“我告訴了你，你會不會告訴我？”
夜幕裡還有幾粒疏星，緩緩地劃出幾道忽明忽暗的線。
“庭院深深深幾許，這酒，倒是不錯，只是有些辣口……”
牆外似有細碎的腳步聲。
那雙轉瞬之間驚起斑斕萬象的眸子在這賊人的臉上長著，真是暴殄天物。納蘭千凜如是想著。
千凜愣了神，看起來沒聽懂這話。
千凜往前跨了一大步，捂住了鴉黃的嘴，示意別出聲驚醒了父王。
男子將懷中的酒罈往地上一放，玄青色衣袍一卷，笑說道：“有緣再見，雲姑娘。”
蛛網，少了兩個。
葉知還握住紙劍，朗聲道：“我要做天下第一！”
千凜默唸著這一句詩詞，她本以爲是“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未嘗想過是這麼一句。
“雲岫如簪。野漲挼藍。向春闌、綠醒紅酣。”
千凜恭敬地行禮道：“適才有個小賊，女兒已將他趕跑了。”
“罷了罷了。”
“凜兒，你在同誰說話？”納蘭無衣立在她身後，若有所思地望著屋檐。
而“賊人”卻在細細打量著眼前站得筆直的姑娘，在月光的投影裡，她那雙水霧迷濛的眼底騰起了殺意，可是撇開這層殺意，他覺著這小姑娘長得真不賴。
“凌城，葉驚闌。”
儘管，在她睜開雙眼的那時，她已經明白過來，這不過是觸不可及的一場夢。
納蘭千凜循著記憶中的路徑摸到了一個結了蛛網的院子。
“當然。”那人伸出尾指，“拉勾？”
“娘！”葉知還爬上牀榻，坐到了她的身邊，獻寶似的將手中的摺紙交給她。
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不曾斬斷的感情，都在記憶深處，紮了根。
那些美如畫的幻想，將山川河海拋卻腦後，偌大的江湖成了遙不可及的地方，刀光劍影是說書人講起的傳奇，她在無垠的時間裡，感受著每一個人的存在。
千凜輕輕地拂開了他的手，“北疆，雲岫。”
雲岫忽感頭疼，別家的小姑娘折的都是紙船兒，自己的親閨女竟折出了一把劍！
面上的沉著冷靜之色又把少女的嬌憨遮掩了。
“那你可得先打敗你的孃親。”
納蘭無衣大笑幾聲，“習武之人，難免先養三分惡氣。我只望你剛柔並濟，心懷善良，卻又不善良。”
坐在她房門外的是一個薄嘴脣，高顴骨的姑娘，梳著的髻證明了她整夜未躺下入眠。
他又巧妙地避開了她的殺招。
另一個隱在暗處的女子沉默著，她的脣色豔比花開萬里。
“技不如人，女兒定當努力修習功法，早日將這人捉拿歸案，不，碎屍萬段！”
鴉黃的心不禁“咯噔”一下，這是景安王府裡不可說的“小秘密”，想要快樂地過每一天，就千萬別得罪這個小郡主。
“我……”
那個念念叨叨的人抱著一罈子酒，慢慢地走向這棵樹。
“嗯？”以鼻息帶起了迴應。
葉知還跳下牀榻，瞪大眼睛，認真地瞧著雲岫。
她呢喃著：“我……”
隨後便撂下了壯語：“先打敗爹爹！”
葉驚闌微微一笑，坐到牀邊，伸出手攬住了雲岫，“夫人，護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