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具被洞穿心臟的尸體良久,凌青云終于悠悠地一聲嘆息。
他勝了,在護身符破碎的那一刻將最凌厲的劍芒刺向強敵金身的傷痕交錯處,并由此貫穿他的心臟,結束了一尊金身境強者的生命。
他竟以千鍛境的身份擊殺了一尊比自己要高出兩個境界,刀槍不入,可在戰場上匹敵百名千鍛境甲士的金身境強者?盡管這建立在此消彼長的基礎上卻依舊是一個輝煌成績,一旦傳了出去,將比戰平鳳凰之女更加震撼人心,南明學院凌青云之名也足以走出一隅,在整個青河大陸流傳。
但凌青云卻并未感到多么激動,他心中的惆悵比勝利的喜悅更甚。
“若是不能活著走出去,莫說斬殺了金身境,就是將靈華境強敵都斬殺了又有何用?”望著對手的尸體凌青云唏噓感慨,他為坎坷前路擔憂,也心驚于這名金身境死前的豁然,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在意識到死亡威脅時將少年視作平等對手的態度雖無法洗刷他的罪過,卻贏來了少年的幾分尊敬。
“段文淵……”凌青云搖了搖頭:“修至金身境何等艱難與榮耀,又何苦為賊?”
他不知道段文淵與他的屬下是怎么找上了南明學子并陷入不死不休的局面,但他相信南明學子不會是生事的一方,不提道德素養,非天賦卓絕就是世家子弟的南明學子都有著遠大前途,從理智來看也沒理由在這與人拼命,更何況段文淵的團伙都著黑衣、戴面具,若非是怕暴露身份的匪徒何必作這種裝扮?
凌青云試著端詳了段文淵的面容,這完全陌生、略微粗獷的面孔由于劍痕、燒灼與腐蝕痕跡而更難辨認,凌青云感覺此人并非匪徒的最高首領,但既然他肯在最后關頭報上名號,想必憑此順藤摸瓜找出組織也是極難。
“別多想了,現在的我如何能對付這群匪類,就憑黑衣與面具么?”凌青云啞然失笑。
現在,他最應該做的是盡快回到明月島外圍,并發射信號彈求援,毫無疑問,這是極為困難的過程。
先前吞服明月花的自己悍勇無比,生生在正面搏殺中拼死了一尊金身境強者,這卻絕不代表自己能倚仗如此實力殺出明月島內圍,恰恰相反,自己接下來的力量將遠比平時更加孱弱,這便是背水一戰的后遺癥。
“好在他身上還留了些可用之物?!彼阉髁硕挝臏Y尸體之后凌青云暗想道,金身境強者的身家還是頗為闊綽的,盡管段文淵不會將珍貴財物隨身攜帶,身上卻有不少應急用的丹藥,效果遠好于凌青云的歷練配給,只是藥性更烈,不全適用于千鍛境。此外,凌青云還找出足足五朵明月花,瞬間彌補了他之前的損失。
“可惜最大的損失即便是一百朵明月花也未必能彌補!”凌青云輕嘆著服下一顆相對溫和的丹藥,感受著一陣熱流經過四肢百骸,減緩著通體的疼痛,止住傷口的血流,似乎連強行拓開的經脈也被撫慰著微微收攏,只是不知其上的瘡孔能否痊愈?
“倘若他能在戰斗中吃下一粒丹藥,或許這劍就無法貫穿他的心臟!”凌青云暗自想到,或許殺死段文淵的并非劍鋒而是驕傲,在他看來倘若在碾死一名千鍛境少年的過程中還需要緊急療傷,未免將自己的顏面丟盡,而在已然認可凌青云實力的最后關頭他卻已不及用藥,不然戰若瘋魔的凌青云便會抓住這個破綻刺穿他的咽喉。
“可惜了這柄寶刀!”望著掉落在地,經歷劍氣洗禮卻只產生幾道淺痕的黝黑戰刀凌青云略微遺憾地想到,此刀乃是極品玄鐵打造,論硬度接近金剛石,又鑲嵌有中品靈石銘刻符文便于傳輸真氣,即便中年段學生也很難獲得如此利器,對此時失去兵器的他更顯彌足珍貴。無奈的是此刀重達千斤,哪怕是自己全盛狀態都難以背動,更不用說用作兵器了。因此這柄寶刀只能封藏于此,留待來人將其發現并使其重現輝煌了。
拿不動烏刀,自己的寶劍又成了實用性還不如匕首的斷刃,接下來所能倚仗的便只有這從小就陪伴自己的漆黑劍鞘了,只是它先前連發劍氣的強勢卻是建立在吞服明月花真氣不絕的情況下,在目前狀態自己除非萬不得已是不會發動真氣的,在這情況下無鋒的劍鞘使起來既不順手攻擊又弱,實在是令人無奈的選擇。
“倘若你肯出鞘便好了?!绷枨嘣茋@息著從劍鞘直撫摸到劍柄,他有預感其中的寶劍必是鋒銳無比,絕對趁手合意。
最后,凌青云將一塊閃耀瑩瑩白光的四方玉牌捧在手心,他留意到段文淵擊殺病弱青年所為的便是此物,這或許是南明學子遇難罪魁禍首的寶物究竟隱藏著什么秘密?他捧著寶玉,卻模糊地聽到一陣呼喚,那呼喚不是他所學過的任何語言也非獸吼,可他明白了呼喚的意思——它希望自己向前。
“前面?明月島更深處?”對比著玉佩的反應凌青云搖了搖頭,玉牌所指或許是珍貴寶藏,對難以自保的自己卻毫無用處。
“抱歉,我沒有時間為你掘墓?!睂Χ挝臏Y的尸體感嘆了一聲,接著便朝與玉牌指引的方向大步走出,此時他所求的只有平安脫身而已。
但命運的作弄,總令人事與愿違。
一只麋鹿穿梭在林,望了一眼二足行走、渾身浴血的“奇怪生物”便迅速跳開,在它的印象中渾身浴血者即便不是掠食者也會引來嗜血的猛獸,自己還是與這種災禍拉開距離為好。
事實也是如此,凌青云踩著一只黑豺的腦袋大口喘氣,這個對手雖然并非妖獸卻異常靈活狡猾,生生在自己身上劃了三爪才被擊斃,這亦令他清晰意識到了自己的虛弱與失去武器帶來的巨大影響。
更糟糕的是黑豺并非唯一的對手,在此之前他已經解決了一頭形似馬駒的猛獸與兩只黑色怪鳥,每次戰斗中都有惡意的目光令他背脊生寒,從進入明月島內圍開始,來自暗處的窺視就不曾減少過,當凌青云這個看上去并不強壯的獵物受傷流血后它們的目光便愈發貪婪。
弱肉強食是天經地義的叢林法則,而傷者則無愧為弱中之弱!凌青云明白掠食者的想法,卻無法瞞住虛弱的本質,盡管藥力治愈了許多傷勢,但對嚴重的內傷而言卻不過杯水車薪,在這根本之傷恢復前他的每一次戰斗都是在暴露虛弱,從而使得貪婪的目光更加刺眼。
“尋我做什么?這叢林中又不缺少獵物,我也不像生著許多肉!”凌青云自己也覺氣悶,并再度察覺到來自頭頂的威脅,迅速揮動劍鞘將襲來的黑鳥砸落,隨即狠狠地拍斷它的骨頭。相比起一刀兩斷這種殺法殘忍也費力了許多,可失去劍鋒之利的凌青云只能無奈地使用這法子。
“我看起來就那么像尸體嗎?”凌青云瞥了一眼爪如鐮刀的怪鳥,這是烏鴉的遠親,一種食腐猛禽,在一些島嶼部落被奉之為死神的使者。它們如此頻繁的襲擊或許正意味著自己身上有掩飾不去的死氣,但少年對此嗤之以鼻:“開玩笑,想收割我的生命就讓死神親臨,別打發這些嘍啰來找死!”
可即便死神使者被挫敗,其他觀眾似乎愈發認定那個形態與自己不同的受傷動物正是一頓可以享用的大餐,凌青云不得不再度斬殺一頭獨狼與兩只黑鳥,卻終于遭遇了按捺不住兇性的強敵。
那是一只劍齒黑虎,貨真價實的二階妖獸,虎爪帶起的狂風足以傾倒小樹,具備足夠實力的它卻極有耐心地埋伏在叢中發起突襲,并硬吃下一道金色劍氣,將獠牙刺向了獵物的咽喉。
即便斬殺了一尊金身境強者,那一瞬凌青云卻找不到任何自救的方法,就在絕境中他卻見到了月一般的潔白光芒。
那是一只白鹿,儀態端莊,靈性非凡,身體更如月光般銀白光滑,才一登場便震得將凌青云逼入絕境的妖虎倒退伏地,不敢動彈。接著用那雙靈性非凡的眸子凝視凌青云,凌青云分明從這眼眸中讀出了不輸于人的智慧!接著它便步步走近,周身的光芒愈發璀璨,耀得凌青云無法直視,并感覺到自己的意識猶如一葉扁舟,在這茫茫白光中駛向遠方……
當他恢復意識,白光卻被黑暗替代,觸手即是冰冷而堅硬的巖壁,周圍似乎是一只巨獸的漆黑大口,唯有腳邊的四方玉牌散發著比任何時候都更耀眼的光芒。
凌青云隱隱明白了這是什么地方,他不禁想起自己最后的印象里白鹿的恰恰注視著這塊玉牌,他找到了身邊完好無損的行囊,并在其中揀出月狀玉佩,這一刻它赤紅如血。
“看樣子我是回不去了?!绷枨嘣茋@了口氣:“卻不知能否趕上葬禮?”
這不算最糟糕的情況,至少好過了死亡,但少年卻不知道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什么,只知道此時的自己已經闖入本不該踏足的禁地,明月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