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明日再去西城區時,黑旗營地便隨著槍火騎士的動員指令而沸騰了起來,成百上千的汽油桶開始從地下燃料庫里抽出,提前灌注到坦克油箱中,而技師們則迅速地完成了臨戰前最后一次檢修,停放于塹壕中的重型載具底盤下都有人看守著火堆,熱機隨時可以結束。槍火騎士是一個屠夫,但也不得不承認,此人是一個極為高效的戰地指揮官,能夠統合起良莠不齊的人員化作一支敢于赴死的精銳。
這是一場典型的兵營攻擊,從昨日傍晚時分議會廳傳來騎士命令,到今晨第一抹陽光刺破云層之際,黑旗裝甲營與上千名協同步兵早已整裝待發,哪怕芒茲維爾城中混入了敵方間諜,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也無法將情報傳遞出去,荒原哪有什么信號基站,衛星電話,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畜力奔跑或是無線電傳輸,而后者那些粗淺的未加密信號往往會被哈里斯堡總部特地派來的技師利用起來,截獲而偽裝情報傳遞出更為致命的錯誤。
身為鋼鐵親兵,騎士出征則必定全員跟隨,西蒙全副武裝起“焊條”外骨骼,背負著M134速射機槍登上了專門給親兵搭乘的斯托瑞克防爆車。十字軍總部所在的哈里斯堡陸軍避難所,底下便有完整的載具生產線,以及足夠組裝好幾個裝甲師的零配件、配套的油料轉化設備,實際上,哈里斯堡的工業能力并不太弱于鋼鐵城,至少在戰車生產上,鋼鐵城難以望其項背。
不披戴彈殼甲胄時,槍火騎士和廢土世界里一抓一大把的輻射病晚期患者無甚區別,甫一披掛上他那件標志性的黃銅戰甲,不需任何煽動不需任何鼓動,騎士僅僅只是往聚能M1坦克上一站,如潮水一般的“萬歲”當即響徹芒茲維爾,桀驁不馴嗜血狂躁的十字軍心甘情愿地跪伏于泥地,行著斬首禮。
“為偉大的槍火騎士,歡呼!”埃森斯扶著炮塔護欄,擴音喇叭一陣顫動,隨著槍火騎士緩緩掀開車長艙蓋,齊齊如一,頂禮膜拜。
槍火騎士并未接過喇叭,因為這會阻礙到他的面容讓人一覽無余,于此時刻,精明的領袖不會放過一絲恢弘。“又一次,我派出戰車征服下一個孱弱廢柴的城鎮,宰殺他們的羊羔,掠奪他們的妻女,奴役他們自己!又一次,我向我的黑旗裝甲兵致敬……”
西蒙微微動了動眼珠子,望著排成閱兵隊形的重裝部隊里的黑旗兵,四人車組目光如炬地仰望著現實意義上的神靈,骷髏黑方巾遮擋住他們的面容,他們在征途之時不問姓名不談性命,只有一個整體,黑旗。
“你是我的無堅不摧的長矛,刺破所有敵人的腐朽木盾!”槍火騎士話鋒一轉,展開雙臂,面相數量更為龐大的普通十字軍。“又一次,我致敬你們!所有榮譽服從血神的勇士!你們將跟隨著我,一起步入血神的永恒歡樂殿堂!”
“萬歲!萬歲!萬歲!”萬千如一,單個永遠是渺小的,從一做二,從二做千,這才是最可怕的。無論之前他們是誰,如今他們全都拜伏在槍火騎士最直白的力量下。
“我就是你們的救世主!”槍火騎士炸雷一般的吼聲傳遍營地。“追隨我!你們將從灰燼中崛起!追隨我!你們將會得償所愿!食物!女人!庇護所!銘記我的名字!我就是所有人的救世主!”
聚能燃料自尾管噴薄出亮藍尾焰,坦克履帶裝配的防滑橡膠塊隆隆碾過凍地梆硬的路面,駛出西城門,沿著徹底封凍的俄刻俄河向瑪麗埃塔行去,其后是源源不斷的徒步士兵,他們只是純粹的暴力、毀滅、文明秩序的摧毀者,也是新文明秩序的建立者。
“焊條”外骨骼體型尤為繁重,在有限的車艙內自然施展不開身手,原先能夠搭載九人班組只得裝下五個鋼鐵親兵。
相比于其他親兵們積功累進,逐步得到騎士賞識,證明了忠誠與價值后才得以授予此等高位,西蒙全是被千面者提線木偶般趕鴨子上架,靠著芒茲維爾議長人頭,充滿了投機走運。換誰也不舒服看到一介小兵突然與自個平起平坐。
西蒙不止一次像掏根煙出來抽,但其他五人皆是端坐肅穆,一副即將殺身成仁模樣,習慣了軍隊集體主義,西蒙倒是不太敢動動手指。只得把注意力放一放。
千面者詭譎的面貌變化能力使得西蒙根本無從知曉他走或未走,方才閱兵時,西蒙便站于槍火騎士身側,明明白白地看見了千面者所扮演的林德曼乘著步戰車出城。西蒙擼開袖子,手掌的毒素紫線蔓延到了小臂,按照這個速度下去,絕對等不到開春時節。
念及于此,西蒙心頭便是竄上了一陣懊喪,他本該就在伏擊完十字軍督戰隊后抓緊回到鋼鐵城,借此完成血統任務,取得了更強悍完整的突變能力再伺機脫離,屆時面對十有八九在肯特堡避難所碰了一鼻子灰的所羅門家族也準備好底牌,以進入口令身份識別為要挾,西蒙有很大把握跳好這根鋼絲繩。至于阿多菲娜那邊,感情歸感情,投資歸投資,假如她真覺得西蒙是一座金礦,總要付完采礦許可證的費用。
結果在芒茲維爾碰到如此一連串的要命事,莫名其妙的地混到了十字軍戰爭騎士的近身侍衛,若是把西蒙放入到一支狙殺分隊中,伺機干掉槍火騎士,西蒙倒也不反對。但真要這樣的自殺性 行為,西蒙著實沒有好招。西蒙之前當然有無數個機會可以趁機擊殺槍火騎士,或許在子彈打入騎士眉心前,另一顆子彈就先要了西蒙的命。
西蒙反復思量著對策。鋼鐵親兵不可能被策反,就算處在黑旗裝甲營中的拉米雷斯三人能搞來一輛坦克,以M60的破甲穿深哪里對付得了聚能M1坦克。四人對抗一整支軍隊未免過于無稽之談。
不知怎的,西蒙想起了那個倒霉催的伊萊賈·所羅門,關押在冷風礦場里等來了營救小隊,卻又被不報一箭之仇不快的西蒙搞進了海德拉密室中,要是西蒙擁有伊萊賈的資源,完全不必費如此心力去創建他自己的班底,更不用在此孤苦伶仃地朝不保夕。
每逢心煩意亂時,西蒙腦海便會像幻燈片般閃爍過那些他曾以為必死無疑的戰斗,柯尼斯堡包圍圈、法蘭克福圍攻、南奧塞梯、納爾維克,倘若那時死神都收不走他,這會兒也沒這個本事,就算真的鐮刀勾到脖子,西蒙也得罵一句“Not,now!”然后劈了刀刃丟熔爐里去。
兩輛卸去了炮塔,改上了兩臺大功率噴氣發動機的特種除雪坦克輕松吹除了厚雪,硬生生開辟出一條供后續部隊前進的通路,布撒出去的馴鹿雪橇隊追溯著俄刻俄河冰面,按照河道走,倘若動作夠快,天黑時,十字軍甚至能在瑪麗埃塔吃晚飯!
馴鹿雪橇隊逐漸超越了大部隊,他們最先抵達瑪麗埃塔外圍,河道積雪在前方漸漸堆積,那是瑪麗埃塔漁民一鏟子一鏟子清理出的河面,今晨他們例行出城捕魚,拼著老命鉆入冰層底下網來一口尖牙的食肉魚。鑿出了多少個冰窟窿,就有多少人跳入其中,有些繩子拖起來的,凍得渾身青紫保住半條命,也有的再也醒不過來。
“噠噠噠!”一梭子步槍彈射翻了冰面漁夫,堅硬的河冰僅是冒出了小眼罷了,先鋒部隊業已得到指示,獵殺干凈城外瑪麗埃塔人,最好逼迫城外農夫、漁民逃回城內,再趁機控制城門。
“砰!”熟料那些漁民慌亂中倒沒有失了陣腳,泥鰍般滑溜鉆進了冰層下,幾乎是眨眼間,除了冰面上幾具尸體,雪橇隊竟是尋不到一個活人。
錯愕一分,河道兩側堆積起來的高聳雪堆兀然抖簌,兩桿裹著白布的喇叭狀槍口“嗤~”地銳音撕破空氣,頃刻間將雪橇隊連人帶鹿射成了血糊糊。
后邊的雪橇隊剛意識到不對勁,腳下河冰裂紋叢生,那些遁入河道的漁民早有準備!塑料袋裹著的步槍一通亂掃,冰面塌陷。赤膊漁民欺浪而上,水鬼般嵌著羽絨棉襖臃腫無比的十字軍拖入水中。
水面泛起一串串泡沫,漩渦似是要歸入平靜,一只手猛地穿出水面,死死抓住岸邊石棱子,罔顧鋒銳冰凌割骨刺肉。岸上的瑪麗埃塔人都懶得注意,任憑吸飽了水的衣物把這人重新拖入深淵。
前后不到兩三分鐘,瑪麗埃塔殲滅了這支前鋒隊,精瘦堅毅的漁民們披上雪白布服,肌膚觸進冰雪,重又隱沒入皚皚灰雪中,他們身后就是他們的家園,哪怕他們明知道螳臂當車,也定會死戰到底。
“隆隆隆……”重達五六十噸的坦克滾動著履帶,將落于地結為冰的血黏附到瑪麗埃塔人身上,一點一點地,把他們與這風雪,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