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挺重機槍橫亙在黑水鎮人馬攻擊主哨塔的路上,M2機槍雖然已經服役了快兩個世紀,但12.7毫米重彈蘊含的動能也不會隨著時間流逝降低分毫,不存在任何擦皮貼肉的可能,挨著的倒霉蛋沒被當場擊成旖旎的粉紅色血霧便算是命大。
武裝皮卡上的機槍設置了槍手護板,兩層廢鋼板看起來很不起眼,但切切實實地抵擋住AK系列步槍子彈的侵徹力,并且,也沒有誰愿意冒著一槍爆頭的必死風險探出身換來一線渺茫射擊希望,時代或許會變,人惜命的本能永存。
“那個他嗎的狙擊手死哪去了!”這種臟活,黑水鎮長當然不會跌了身份赤膊上陣,派出了守衛首領全權督戰,首領早年刀頭舔血慣了,獵了頭鹿,尸體藏槍便是他的主意,固然一開始奪取了有利態勢,但缺少重武器始終是黑水鎮的軟肋。機槍肅清了街道,隨即延伸火力,棚屋根本無法抵御重彈,傷亡人數瞬間飆升,不少是首領親手培養出來的忠心人手,怎么能不著急上火?
首領脫下帶插板的凱夫拉防彈衣,交給副官,“蹬蹬蹬”的爆響震地近在咫尺也必須大聲喊話,首領喊道:“先用流民團去頂!耗掉些子彈!你代替我控制戰場,誰敢退就賞顆槍子,我去查查咱們的機槍!”
為了突擊懷亞特駐地,鎮長動用了老本,連安放教堂鐘樓震懾暴民的機槍一同交予了首領,哪怕老式機槍臃腫難行,機槍隊這時也該開火壓制敵方才對,首領貓腰穿過尖叫四散開來的人群,這些人是幸存的鎮民,子彈不長眼睛,哪里有活人聚集,哪里就是火線指向。
開闊地區區兩三百米,常人全力飛奔大概一分鐘,以舊世界短跑名將都為之汗顏的速度,首領眨眼沖過了開闊地,躍入林中,尋找機槍陣地。
枯樹林阻隔了交戰聲,首領很快抵達了機槍所在地,第一時間看見了機槍小組,射手、彈藥手、槍炮長,但負責保護他們的守衛卻不知所蹤,首領立刻抬起槍口,距離近地可以看清彈藥手顫抖如篩的身體。
“你們他媽的在這里互插菊花?開火??!格雷特他們三個人呢!”首領怒罵著,圍在機槍旁的幾人明明隨時可以戰斗,卻個個不動彈,危險直覺攀住首領。
“再不吭聲老子斃了你!”首領高喊,憑空之間,彈藥手腦袋“咔噠”一聲赫然轉過180度,臉頰兩行血淚對著首領,他被活生生摳掉了雙眼!腥風拂過,余下兩人一齊側首,死法如出一轍!
脊背寒氣直竄天靈蓋,首領佇立不動,臉色鐵青能擰出水來,越是邪門,越是不能輕舉妄動,他挪動身軀,試圖緩緩地退回開闊地,但腳底像是被焊住,強悍到足夠踢凹花崗巖的腿部紋絲不動,一股沛然不可御的力量壓住肩頭,松軟泥土貪婪地吞噬到了腳踝。
精心擦拭過的機槍沾了人血,漸漸顯露出一絲人影,微風吹皺了水面,空氣波紋般擾動,一抹混雜著墨綠的虹色閃爍進首領腦海,這也是他最后見到的景象。
火焰在西蒙唇間肆虐,大紅星香煙向來被盟軍士兵認為是帝國下等人才肯抽的玩意,除非是萬寶路斷貨了,嬌貴少爺兵們才舍得叼根,并朝煙蒂吐口唾沫,送一句:“什么狗屁東西?!钡l都無法否認大紅星狂野粗獷的勁道,每個士兵互相點煙時會心照不宣問問:“利劍還是紅星?”并表示最后一口大紅星敬給統帥。
煙絲燃到盡頭,西蒙擦擦嘴,口水泛著不健康的淡綠色,身處后時代,刨根究底不再是褒義詞,西蒙花了10硬幣買了這包煙,順便追問了下源產地,小販漫不經心地打理著攤位,得到了回答后的滋味?就跟這包煙味道一模一樣:橡膠棍往后腦勺錘一棍子,沾了隔夜辣椒水的皮鞭再補刀。
按時付錢任何情況都是良好習慣,芝寶打火機跳出簇幽幽藍焰,點起了另根煙,黑山鎮主要街道仍然被武裝皮卡封鎖,尸體橫七豎八堆滿街壘。倒不是西蒙消極怠工,而是鎮長專門殷殷囑咐過他。
畢竟準備了錢和有沒有人拿是兩碼事,首款尾款也是兩個概念。
至于良心和憐憫?戰爭是嚴厲的老師,不遵從教學秩序的學生,會被記以傷殘或者陣亡的處分。
“24,25……”西蒙數著數,喬納森父子油滑地緊,不需要西蒙提醒都能看出第一梯隊基本由鎮子流民組成,當然蹲到側翼掠陣一方,彼特這小子第六感貌似挺強,瞄準鏡里少年仰頭對視,豎起中指。
“這孩子。”西蒙啞然失笑,幾個流民承受不住機槍懾人威力,準備開溜,等待著要么是督戰隊一顆花生米要么是被重彈攔腰斬斷?!?9……30!31!34!”西蒙甩開煙頭,扳機扣動,機槍射手半顆頭顱爆開,槍聲短暫停滯,終于有個聰明人戴頂鋼盔爬過尸堆操縱機槍。
“7……”儼然獨立的另外數字,是狙殺數。心臟突兀猛縮,不詳預感火山爆發般襲進腦海。西蒙堪稱是戰爭老師既愛又恨的出色學生,五年教學時間內,每逢戰斗考試,有條必考!相信直覺!相信神經末梢!
手肘為圓心據地,但不待西蒙抱槍起身,一股快到極致的勁風瞬間將他的鬢發壓向反側,快到西蒙的手指來不及撥動AATS旋鈕!猝然升起的直覺救了他一命?!芭?!”剛才趴伏之地多了個拳頭大小凹洞,完全不用細想挨中下場!
零點零幾秒反應時,AATS超載開啟!視野旋即澄凈碧藍!西蒙身軀尚在以腰部發力的姿態前傾站起,眼前空無一人!
彼此時間流速盡管不同,但真實世界一秒鐘依然滴答逝去,超載中思維像是打了針鎮靜劑,冷靜到冷酷。有人在使用遠程武器偷襲?西蒙最先想到此點,在得出論點否認前。久經沙場的狙擊手對埋伏環境必定極其熟悉。
猶如冰塊半潛半浮于水面,冰塊與水同源同色,自然融成一部,但冰塊移動地越快,波紋越大!
埃馬爾要塞不是西蒙第一次使用光學迷彩偽裝網,折射周遭環境光的涂層使得穿戴者做到隱形匿蹤,除非用超光譜識別鏡,否則絕難辨認,但光學迷彩的細節特征瞞不過行家!在南奧塞梯巷戰,憑眼睛,憑經驗,西蒙照樣抓出了帝國隱身偵察兵!
溜冰?我是那支冰刀!
高比率超載給予西蒙充足時間尋找襲擊者蛛絲馬跡,剎那片刻,微風擾動一根耷拉額發,旋即往左?向右!極淡的頭顱輪廓呈現于眼前,西蒙唇角盡是凝重,以及,興奮。
延續超載,忍耐住無數柄小錘撞擊腦海的痛苦,降低了超載倍率,狙擊槍松手,垂直下落,棄小得大!
解除偽裝!
自制偽裝網脫手甩出,時機掐地正到好處,可樂激蕩落入冰水中,瞬間凸顯出內中冰塊!在幾個呼吸之間,西蒙頃刻間判斷出突襲手段,與破解方法!
玩突襲!班門弄斧!
偽裝網仿佛頓悟出了靈性,蒙頭亂竄著,人形輪廓表露無疑,西蒙一翻手腕,大蟒赫然在握。
“可去您嗎的吧!”西蒙罵道,點44馬格南轟鳴射出,擊錘砸開下一枚底/火,偽裝網停止了移動,僵硬地拂落,飄下。
西蒙沒生死關頭展現風度的惡習,不管如何,續上兩發,只有死透的敵人才有資格說話,噢,滿足好奇心?不存在的。
宛如一堵鋼化玻璃層層剝裂,隨后鐘擺高高揚起頹然跌落,玻璃渣遍灑,駁雜斑斕的逃逸色彩伴著電子元件炸毀嗶剝聲,人形輪廓驟然凝實,西蒙最愿意也不最不愿意看見的一幕:配裝塔羅斯戰斗服的士兵。
襲擊者現身,鉆了個孔洞的可視面罩后是超光譜護目鏡,西蒙對這套裝備熟悉得有如肌膚觸摸,縱然擊破了隱形狀態,但護目鏡后漸次如嗜血巨龍睜目的血芒。西蒙單手握槍,巨龍何妨?我這是柯爾特大蟒!強龍不勝地頭蛇!
“砰!”子彈撞擊在頭盔頂,跳彈飛出,剩余動能余勢不減,打瘸了山崖小樹小半邊,襲擊者咆哮著壓低身姿發足狂奔,西蒙來不及打出第五枚子彈,塔羅斯戰斗服比之外骨骼頗有不如,但論起集成系統之強悍,空有副簡陋鐵架子才是下下之選!
幾米間隔,純粹的力量前追求小技巧更是下下之選,往后退即是懸崖,零點零幾秒,襲擊者一掌劈飛了左輪,捏住了差點置他于死地的西蒙。
“至少在殺我前,我有權知道殺我的人是誰。”西蒙盯著裂紋越加密集的可視面罩,覆蓋色刷地失去,透明原色后是張容貌枯峻的臉龐,殺意盎然?沉寂在冰山下的冷靜更加可怖。
襲擊者攥住西蒙脖子,毫不費力地拎到西蒙雙腳懸空,談不上一絲感情地注視著努力扒動纏繞鋼絲線圈的手掌的狙擊手。
“你,不配知道?!北尘笆翘焖{桌布,以及更加澄澈的鋼藍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