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倒是說呀,看起來你那些埋在西伯利亞大黑森林的老祖宗可是比我這個小姑娘來得更有魅力~”男人最頭疼女人的地方就在于永遠分不清她究竟是想討個趣還真的要發飆,特別是她們個個都極為擅長混淆這兩者本就很可憐巴巴的界線。
大概羽毛枕頭砸過去時又被瞅中了無可奈何的白眼,西蒙便是著實挨了一陣刀子似的剜視,隨后即是她自顧自地發悶氣。于是乎這個唇下剛長了兩撮毛出來的小伙子腦袋更痛,畢竟總不能和姑娘們講些祖祖輩輩流傳下的妖魔鬼怪不是么?弄惱了?嘿,弄巧成拙……那今后很長一段時日里可就很難單手解開紐襻扣了呦~
好在小朱從不是個尋常意義上的莫妮卡女性,等到她一發覺這頭該死的白癡有了正當理由沉迷于電玩時。“sun ren?What a beauty?”哪怕是紙片人“咯咯咯”的像素級別笑聲也會將此男人視作天經地義私人財產的姑娘們激怒。她很快扔下了晦澀不堪的課本,心里飛速跳過一句老話。
勸人學醫,天打雷劈。
“她漂亮還是我漂亮?”送命題與送分題夾雜到了一塊,這時候再不接過梯子下去十有八九會被人把臺階扒了。趕緊正確回答上,一點小芥蒂立馬消散在WT的自由街機空戰里,按照慣例,總是得讓作為僚機的零戰收割掉長機辛辛苦苦打頭陣的戰果。待到模擬戰爭悄無聲息地拔高了“鐵血”氣氛,特別魚鱗云應時倏忽隆隆噼啪扔下雨珠。大抵又是新的機會。
“不如這樣,你把你家里那個故事好好說一說,我也把我家里的事情扒一扒。”看來這個金發姑娘一旦好奇心挑了起來就不好熄滅了,不待拒絕,她就光著腳“嗙磅嗙”地奔過客廳,懷揣來幾聽果啤,冰涼菠蘿味順帶著穿堂風,伴著未婚夫家里幾副頗顯舊時的戎裝畫像,實在很難不令人浮想聯翩?或許我真就嫁給了某個昔日公爵?假如時代不變……
到了這份上,雖說西蒙心里暗搓搓無語著咱倆都是一隊賓州土撥鼠有什么格外稀奇的……,但床前故事融匯過父親酒桌閑聊,最終變成了一個有模有樣的,可以哄騙妹子的詭譎詩篇,不外乎如此。
“說起來,那是一個多世紀前了,大陸帝國依然是聯盟,而第一帝國朝著聯盟過渡時,我的曾祖父一家漂洋過海到了莫妮卡國安定,不過我的家族很大,所以,不少旁支始終選擇忠于故土,比如其中一位曾叔伯,埃里卡·魯尼卡拉斯基,他在帝俄軍隊威望頗高,隨后在人事變動中調去了遠東西伯利亞任開拓團上校。”
“哇哦~一定很冷吧。”小茱夸張了張大了嘴巴,好猛地掏了一把糖霜花生。
搶食吃是不可能的,西蒙酌了一口。太甜了,他想到,隨即繼續說道:“西伯利亞在烏爾冬山脈以西,北緯六十度左右,嗯,大概從我們這兒往北走上兩千多公里。一年中至少六個月是冬季,但埋藏資源之多,也足夠讓人千辛萬難去開發,石油、天然氣、有色金屬礦產。”
“那是一個古老的土地,流傳著無數古老的傳說,大多數,都不是什么好貨色。”
西蒙忽地認真地注視著未婚妻的碧色眼瞳,里頭永遠閃動著一點點狡黠。“你當真要聽的,對吧?”
“是的是的,要不要我再打電話叫一箱伏特加來啊。”她興奮地扭了扭,帆布牛仔褲故意的斷線、破洞疏漏出片片白皙,她刻意一鼓纖細胳膊,努嘴道:“看,我可是能一只手把你打翻。”
“那么,要從1943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最殘酷的一年說起。”
……
陣陣聒噪聲驚動下針葉林累月積雪,早間日頭越過林子便是迷蒙蒙的,再度折射去時而空曠時而斑駁的雪地則是忽地耀目。不單是通古斯人的習俗里,任何一個民族絕不喜歡黑鴉跗骨之蛆般盤旋不去,這便是噩運最直接的體現。
烏鴉并不因他們而來,扎伊斯基中尉半跪于半截已生了根的橫倒樹干后,繳獲來的蔡司牌望遠鏡令目光清晰地追蹤著這群突然振翅而去的烏鴉們,旋即落到了它們欣喜的根源。
一座死去的村子。
狹窄的雙筐圓筒視野因凸透鏡反射泛起稀疏毫光,尤其是在久遠山脈做幕板時顯得更冷峻。但比起眼前來說便不值一提。烏鴉們掠過一艘半頹冰凍于湖中的漁輪高聳桅桿,甚至為了落腳在冰湖浮屋的檐上而不惜啄翅搏斗,那些落敗者則不得不繼續飛的更遠些,原木色的低矮棚屋不是理想休憩點,一股陌生暴虐氣息迫使著它們盡可能往高處去,地勢愈高,就有斑斑凝固著了的暗紅色凍結在通向高地小教堂的臺階上,最終,烏鴉找到了比浮屋更好的俯瞰點—教堂鐘樓。
看上去在遇襲時刻里,這里的居民曾試圖逃進教堂里堅守。中尉默念道。他微微調了調滾輪,教堂的門半邊烏漆漆洞開著,血跡一直蔓延進去。中尉站起身,膝頭積雪簌簌直下,兩縷白氣灼灼噴出,掃過橘色胡須下的灰白,刀砍斧削過的褶皺擰得一刻不容舒展。中尉清楚,情況很糟。
他提起沖鋒槍,食指緊握扳機,一聲唿哨,數個與中尉同樣土黃色軍大衣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林間鉆出。彼此護耳帽間一顆紅星霎時驅散開畜牲黑鴉帶來的晦氣。中尉抬起左手往前一壓,高筒長靴踏過沒踝雪地,留下一串串只消一陣雪霧就能消弭無蹤的深峻腳印。
無須多加言語,隊伍警惕地分做護衛態勢踏在冰面上。昨夜罕見地未有風雪,被寒風刮積到一堆的舊雪袒露出縱橫交錯宛如蛛網般的皸裂線條。半沉進湖的漁輪半埋進雪里,翹起的船頭指著藍得發慌的天穹。那些桅桿上的烏鴉一見有生人來,頃刻間嬉鬧著四散而去。
“嗄嗄嗄!”烏鴉突兀凄厲嚎叫著,不啻于一聲警鐘。中尉手頭沉甸甸的71發彈鼓型波波沙沖鋒槍即是最好的誅魔符,其后的狙擊手舉槍欲射,許是意識到機靈過了頭,烏鴉們悻悻然地沉寂下去。
冰湖很大,否則容不下一艘機輪漁船,中尉打了頭陣,染作灰白的靴面經過一個個鑿出冰窟窿眼的漁獵坑。幾尾體態修長的鱘魚的鱗上結出了薄冰。西伯利亞永是嚴寒的,冬季捕魚是少數幾個能穩定提供食物來源的去處,居住于此的人們怎么會任由漁桶就在坑側而不收獲?
人們踩過冰面的“吱嘎吱嘎”聲驚醒了村莊,一股鮮活的人氣撲面而來,就好像信風捎著回光返照的夏天。中尉率先邁上了棧橋,幾步之遙外就是一座漆了六個天藍色窗戶的二層木屋。離湖近,便是說明地位不低。
中尉側頭朝著謝爾蓋·帕夫洛維奇掃了一眼,把毛毯做了坎肩的諾夫哥羅德漢子會意,跟上中尉腳步,貼到這棟連門也是漆做藍色的屋前。另一邊亞東兄弟策應著中尉。待后續士兵安然無恙穿過,中尉槍頭一推門鎖,竟是虛虛地,直接開了。
“卟嘶~”像是烈風涌來的血腥氣幾乎把眾人掀了個馬翻,中尉瞥了一眼另一邊端著捷格加廖夫輕機槍野牛般沖進的卡明斯基,同時微微搖了搖頭。
“搜尋生還村民,并且……把能用的補給帶上。”一彈維發的沖鋒槍更沉了些,壓得肩頭硬邦邦的。中尉長長吸了口滿是干涸人血的腐敗氣息,盡管他跋涉成百上千公里,也決不愿意承認他們又慢了那些怪物一步。
屋內到處是呈噴濺狀的血漬,一副遮擋著松褐色屋壁的掛毯斜斜地撕裂開幾道整齊口子,落進了猶有湯料的炊鍋中。中尉闔上了倒斃在餐桌上的牧袍少年瞪得銅鈴大的暴凸雙眼。面皮發黃又有顯眼的放射樣紅斑。觸過皮膚時便是不得不看過脊背,這是最可怕的,像是有個木匠刨子推下脊椎兩邊血肉,就連人最堅固的背梁都齊齊破開,跟粉皮刻意磨 花了邊緣似的。猶如瀝青的黑色顆粒混在被扯開一半的列巴瓤。受害者才剛僵硬起來,或許當昨日晚餐前,一家人正做著禱告時,撒旦不請自來。
中尉仿若烏拉爾山樣的眉毛抖了抖,轉過頭對著探著門邊男主人尸體鼻孔的謝爾蓋一努下巴,后者站到陽光底下,嘬嘴便是一聲悠長響亮的口哨:“馬林琴科!”
遠處起伏丘陵后立時傳來回應:“來啦!”,矮種 馬吭哧吭哧打著響鼻不愿太靠近漁村,這怨不得它們,沒有食草動物喜歡有濃郁天敵味道的場地。
“搬出去集中燒掉,搜集一切有用補給。”中尉“砰”地推開門,撞到一支紅雪橇,生生將卡明斯基接下來的話咽回喉嚨里。大個子一手抱起雪橇下的紅襖子小女孩,小心地把兜帽放下來蓋住女孩的臉,啐罵道:“畜牲!”
“我們來這兒的原因。”中尉說道。穿過這棟天藍色門窗的兩層樓,愈走得深,愈是死相凄慘的遇害村民,肆行拋虐開的殘肢碎片把整條通向小教堂的道路染得暗紅。每一個士兵都至少拖著一具尸體,而從沒有一具是完好的,即便是瘋狗,也不會做到如此田地,除非,那群怪獸純粹的是當做了享樂。
突然間像是有根弦撥了撥,跳出幾符叮咚樂聲,中尉拐過公用倉庫屋角——為了防止雪狼侵襲,倉庫造的很牢固,依舊,大門支離不堪,密集的三角爪痕把條石打得塊塊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