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前,科林小隊脫離后的主車隊。
鑒于芝卡廢墟狩獵環境嚴重不穩定,不管是黑白活尸種或是綽號為“道格拉斯暴虐者”的食尸鬼族群,乃至于漲潮季節浮游上岸的沼棲妖,都將對方視為獵食對象,從而引起動輒數十上百的規模混戰,戰前人造建筑街道日益摧毀形成了更多錯綜復雜的暗道。越靠近南邊就越危險,輻射與無人環境催生出了纏繞住整片整片街區的藤蔓。這些血色洪流般傾瀉直下的帶刺藤蔓有個很簡單也很望名知義的名字:獵頭藤。
分離出兩隊人馬,總共二十余人的隊伍一下子去掉了八人,繼續推進自然可以,但總的考慮到小隊回合,已經發現了黑活尸蛛絲馬跡,而有活尸就意味著有獵物,在廢土食物鏈上,活尸從來不是頂級掠食者,在成年沼棲妖種譬如復眼血蟆這樣的鬼見愁眼里,只是零嘴的程度。不說子彈難以對付的沼棲妖,就是大概率附近存在的活尸巢穴也夠喝一壺了。一輛披甲悍馬不見得頂得住黑活尸潮。
等待小隊回來時,主隊其他人員迅速利用悍馬構成了兩道梯次防線,兩個裝甲步兵雖然沉默寡言,但好歹聽從指揮,輕手輕腳放倒了周遭斷壁墻,盡可能開拓出空曠殺傷距離,裝甲步兵自然而然是防御重心的兩環,在扛過第一波沖擊后,會有老兵立刻發起反突擊,力求第一時間擊斃活尸頭目,斬將奪旗!車隊士官長接受過軍事院的城市、荒原拓展與治安速成培訓。在承襲了相當多戰前正規軍部分的鋼鐵軍教條里,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御,如果說世界上有比鋼鐵軍更崇尚進攻的軍官,也一定是同出一脈的學生。
坐在滿載了彈藥補給的車上肯定不能抽煙,士官長嚼著紅雀果,汁液把牙齒染得血紅,他趴在車門上,他脖上沒掛著望遠鏡而是便攜無人機遙感儀。保持千米通暢的廢墟街道不存在,肉眼哪里抵得上精靈無人機。不過無人機并非是給科林小隊提供直接情報的。之前很多戰例表明,活尸似乎對無人機的旋翼頻率非常敏感,以至于貼不近就會打草驚蛇。
士官長檢查過這架雙翼稍上揚、小巧的烏鴉式手拋無人機,確定好電量、通訊頻率、返程路線,旋即助跑幾步,單手一送,烏鴉便是順風而上,主機架后螺旋槳飛速轉動,輕快地翱翔盤旋過一陣,隨后節節拔高,隱沒在天藍幕布中。
“信號良好,建立網絡了。”悍馬駕駛席旁的車載屏幕同步傳輸回了實時畫面,幾分鐘內烏鴉就升到了千米高度,噴涂了魔鷹信息素的機身不必擔心游隼襲擊。士官長往肩后比了個大拇指,在手動操縱無人機穩定后,他就開啟了自動巡航,任其更新地圖。
像士官長這樣的三四十歲的第二代廢土人,只有一少部分城邦公民享受過三年義務教育,粗粗了解過戰前驚人的輝煌科技,也知道沒有衛星做總覽,絕大部分的數據都只能通過最原始的書面去報告。存儲硬盤?不可能的,這玩意停產六十多年了,現有科技工業水平能強撐著靠避難所儲備組裝軍用電子設備就已經非常吃力,可憐巴巴的幾塊硬盤只有指揮部有得用。內部局域網更是連五大湖這塊都覆蓋地到處窟窿眼。深處芝卡廢墟的密爾堡壘完全依靠底下核電機組當初留下的數據網絡進行內部通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通信份額還劃進了22層實驗區。留給這一架烏鴉無人機的通信容量,很低。
現實景象被分割成數十個網線格,由于低空禁令的緣故,通常而言外遣部隊不會即時靠肉眼分辨拍攝畫面——誰叫他們算力不足?要回到堡壘交給專門的技術軍士對比老地圖合成出季度更新版。士官長沒啥不滿意的,畢竟在滿員編制才三四千人的密爾軍里,芝卡堡壘軍一向是裝備優先等級最高的,其次是聯合防衛軍,最后才是狗 娘養的本城軍。
忽地,控制儀上的遙感畫面突然噪點橫生,士官長忙調整了聯絡信號,發現并無不妥。大概是一陣風,士官長如是想道。密歇根湖風平地不怎么感覺到,千米高空自然絕無一樣。很快畫面恢復了清晰。
他并未抬頭仰望已成一個小黑點的烏鴉無人機,在這種距離上,聊勝于無。士官長掐著表,心算科林小隊應該差不多該交上火了才對。這時候他也不能去問,所有的通訊器都開了靜默,避免打草驚蛇。
所以他自然不曉得無人機實際上已改變航跡。
半闕車門擋住了士官長身體,只露出個腦袋,他豎耳傾聽著遠處急促炸響的槍聲,才持續了不到十秒。越短說明交火越順利。士官長對著司機偏頭道:“算起來斷掌那老山羊外勤出的也差不多了,再干個幾次可以回去輪休了,你丫的不打算去鐵頭哪兒長點見識?”
然而司機半天也不回話,士官長瞅了好半天,忽然有點聯想起那些海德拉神鬼莫測的手段,難道是侵入了這小子腦袋變成了傀儡?士官長傾過頭去,聽到了幾聲“喵喵”叫,一撮毛絨絨尾巴從司機懷里伸出來,等到士官長拍了拍后腦勺才反應過來,而司機懷里的車隊幸運物,一只短橘毛貓咕嚕一下竄進了彈藥箱里。
“這里是獵貓小隊,收到請回復。”步話機響了,士官長摁了接通鍵,示意回去再收拾這個白癡,單手提著卡賓槍,說道:“收到,這是漂亮城堡,結束?!?
“掃清,九頭黑活尸,無人傷亡,預計五分鐘后回歸?!惫黄淙唬蝗缂韧暮孟?。
士官長正要指示小隊正常歸來,一陣驟然電流“滋滋”聲刺得他耳膜一跳,他拿下步話機,咒罵著倒騰了幾下,給打回原型后繼續說著:“收到,請警惕歸來,信號有點差,我建議你們沿空曠地回來?!?
“我艸?!闭f了一半步話機又鬧事了,士官長猛地一巴掌下去,獵貓小隊那邊同樣說的斷斷續續,士官長疑惑地看了看無人機控制儀上傳回的風力值與偏移值,都在警戒范圍下,所以沒道理會信號突然不暢。但這塊地位邪門的事情多了去了,通信不暢這種破事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于是士官長說道:“打開你們的步話機,別讓頻率消失?!?
“小隊會沿弧條道到下一個路口 交叉點匯合,結束?!?
“收到,就這么辦。”
科林摁下步話機,回頭對同伴說道:“我們原路返回,車隊會在原地等候?!?
小隊現在是八個人,另外的小隊長戴了個極沉重的黑阿爾金防暴頭盔,久而久之就起綽號叫了鐵頭。他們也收到了相同的訊息。噴過偽裝信息素,抹去殺死黑活尸后的氣味,并服下例行解毒藥,以防一切著道可能,盯著密爾軍的不止突變生物,賞金獵人也潛伏著,一個密爾軍人頭值很多錢。在連交了好幾年學費后,士兵們個個是生存大師。
原路走回不過十來分鐘的路,幾百米而已。走在甬墻下,劍林高指蒼穹,直讓人覺得日頭灼眼地慌??屏值拖骂^,眼眶濕潤潤的,他用力眨眨眼,擦過眼角,甩手間滿是汗水。他心中惡狠狠地想著狗 日的夏天,熱的要命。不過干完這個月,就可以回城輪休了,軍營家屬區里老婆孩子已經等了他整整一年了。
“嘔~”隊伍走的速度不覺間緩慢下來,某個士兵忽然扶著同伴張口就吐??屏忠恍眩瑩]手叫道:“軍醫!”話出嘴,他才知道不妥,喊得太大聲了。但毫無回應,兼職了醫護兵的末尾支援手無聲無息倒在科林身后幾米遠。
危機感瘋狂地涌上心頭。埋伏!多年本能呼喚著最不愿提到了字眼。一把把尖刀在肚腑里劃動著,他眼睜睜看著其余同伴們走著走著就倒下,他大口大口喘息著蹲下,沉重無比的三級頭慢慢滲出血來,鐵頭也最終不動了,他活活被自己的血嗆死在從前賴以保命的頭盔里。
科林顫抖著手指伸向步話機,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這個老兵想的依然是把遇襲情報發回主隊,然而他沒可能摸到近在咫尺的通話鍵了,就算摸到,也沒有力氣摁下去了。
只差十九天就滿服役二十二年的科林下士,沒有死于戰爭或圍剿,他死得一文不值。
甬墻之頂削尖如標槍,一個黑色罩衣俯瞰著已然全軍覆沒了的科林小隊。這個海德拉腳跟微微支著那一線針尖,撐起了整個軀體,時近正午,卻看不見一絲影子偏出。肩后背負著的裹步長槍昭示著他余下的能力,但海德拉絕不會輕易將自己顯露出來,無論是戰前戰后,假使密爾軍還敢派人來收尸,也找不出尸體中一枚彈頭。
黑衣海德拉閉上眼,兩指撫過額頭,無形的心靈序波擴散到另一端。
“老大,其實我們得抓個其他更牛逼點的東西來做幸運寵物,一號車二號車養的是鬣蜥犬,四號五號是狼崽,怎么我們三號車養只貓?。俊焙否R以最低時速前進著,司機抱怨著,這種任務簡單地像郊游。
士官長瞥了眼儀表盤上的短毛貓,不屑道:“你知道個屁!老子當初為了抓這只純種貓,放跑了一窩破殼魔鷹,這年頭你他嗎去哪兒找只這么小的貓?沒見識!要不是這是車,要是坦克,我給抓一頭湖妖扔水箱里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