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惠恬恬拿起包轉身往外跑,恰好與同來實習的陸露在門口相撞。
陸露捧著的一疊文件散落在地,她有些懊惱,抬頭看見惠恬恬頭急切地往外沖便立即叫道:“ie,你去哪?”
惠恬恬頭也未回,匆匆交代一句“家中急事,幫我請假”便消失在拐角......
江城與寧城車程三小時,整個過程惠恬恬心急如焚,不停撥打姨母的電話詢問情況,然而得到的答案都是還在手術中。
她顫抖著攢緊手中的包,指骨柔弱蒼白......
大巴在五點三刻到達江城車站,她匆匆坐上路邊的出租車趕去醫院。
時值車流高峰,車子堵在路中央寸步難行。
惠恬恬要下車,司機好意提醒,距離醫院尚有幾公里路。她不發一言,將車資留下便推門跑了出去。
無數的喇叭聲響起,她蒼白著臉在路邊奔跑。
高跟鞋礙事,她半路踢開。腳底磨破,絲襪上染了血,她不覺疼痛,整顆心都在半空中,飄蕩蕩無處著落。
大半個小時后,她在眾人吃驚的目光中到達手術室外。
“恬恬,你的鞋呢?”
惠恬恬沒有回答謝宜梅的話,她一到便抓住她的手焦急地問:“我媽怎么樣?她怎么會暈過去?這幾個月來不都是好好的嗎,每天清早還出門鍛煉,怎么突然又......”
惠恬恬說著已經流下眼淚。
身旁的謝宜竹出聲:“把眼淚擦擦,你媽還沒怎么樣呢,你哭什么?”
惠恬恬低頭抹淚。
謝宜梅拍了拍她的手,安慰:“手術還沒結束,情況暫時不明朗,我們耐心點等著,二妹會沒事的。”
惠恬恬吸了口氣,竭力平復劇烈的心跳,卻聽到謝宜竹的小女兒李姝桐不安的聲音:“可是二姨已經進去五個多小時了,會不會......”
她說到這里,就被謝宜竹一記爆栗打在頭上:“不許亂說!”
惠恬恬的心沉了沉,耳邊是姝桐委屈的聲音:“我又沒亂講......”
等候的時間何其漫長,惠恬恬焦躁不安地在走廊上來回地走,腳底已經磨破摻入石粒,她疼得倒抽一口氣。
謝宜梅到底看不過去,讓她隨護士去包扎,并將電話打回家,讓傭人帶一雙鞋來。
鞋是惠恬恬的舅媽送來的,身邊還陪著惠恬恬的舅舅謝云韜。
走廊里眾人都沒有說話,氣氛陰沉沉的讓人倍感壓抑。
眼看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手術室的大門依然緊閉,謝宜梅出聲道:“你們先去吃飯,我在這里守著。”看到惠恬恬依然一動不動地坐著,她勸:“跟他們去吃飯,吃飽了再過來。”
惠恬恬沉默地搖了搖頭。
謝宜梅嘆氣,只好交待他們吃完帶點回來。
等眾人離開,惠恬恬突然問:“姨媽,我媽媽是怎么暈倒的?”
謝宜梅心里也不是很清楚,于是道:“聽說外出喝茶,人是在茶室暈倒的,被服務員發現才送了過來。”
惠恬恬簡直不敢想象當時危急的場景,她咬著唇,臉色發白,雙手交握竭力控制住顫抖。
“我媽媽......不會一個人出去喝茶。”
謝宜梅扶額:“許是約了人,也不知二妹是否在那人離開后暈倒。”說完,她又握了握惠恬恬的手,柔聲道:“這些都別想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媽媽平安無事,等她醒了,你若還想知道可以問問她。”
惠恬恬輕輕應了一聲。
雖然心中這么盼望,但手術結束后謝宜蘭并未很快醒來。
惠恬恬在icu外守了一天一夜,困了就在家屬休息室內小憩,不過心里的擔憂和焦慮讓她始終無法合眼。這么久熬下來已是兩眼通紅,嘴角起皮。
謝宜梅勸她:“好歹回去睡一覺,你看你現在這樣子,二妹醒來定要心疼。”
惠恬恬面色僵僵的,聲音澀然:“我想守著媽媽。”
她站起來,透過玻璃窗看向病房內。
里面一張張病床用藍色的布簾隔著,從惠恬恬的角度根本看不見謝宜蘭的病床,只能看見最近一個床位低垂的布簾。醫護人員定時在里面查看情況,走動間拉起的布簾縫隙露出床邊的監護儀、心電圖機及各類吸氧裝置。
惠恬恬心口抽痛。
她再無知也知道此次情況危急。前兩次謝宜蘭雖暈倒急救,但手術兩個多小時便結束,且術后很快醒來,在icu里不過觀察了一天便被移送至普通病房。
可這一次,不僅手術時間極長,而且到現在還未有絲毫轉醒的跡象。
她追問過韓醫生,韓醫生在她面前沉默許久,最后只低低的說了一聲:“我相信宜蘭,她會好的......”
惠恬恬淚如泉涌......
韓亞寧得知情況立即趕了過來,紅著眼勸她:“別哭別哭,阿姨一定會醒的。”
惠恬恬哽咽:“已經三天了......”
韓亞寧不知如何相勸,只是默默為她擦眼淚,擦著擦著便抱住了惠恬恬:“恬恬,會好的,會好起來的......”
親友來來去去,除了勸慰也無話可講。眾人心里的期盼已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消散。嘴上雖說會有奇跡,可奇跡又豈會眷顧每一個人?
惠恬恬麻木地坐在icu外,韓亞寧一下班便帶著飯菜趕過來。
“吃一點吧,才幾天,你就瘦成這樣了。”
惠恬恬將飯盒推開,聲音沙啞:“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謝先生雖然不在,你不怕他回來后見了心疼。”韓亞寧本以為找到說服惠恬恬最好的理由,誰知惠恬恬長睫一顫,一滴淚從眼眶流出,搖搖欲墜。
“我已經一個禮拜沒有聯系上他。”她輕輕地說,木然地垂著眼看著地上。
韓亞寧呆了呆。
她雖心有疑惑,但還是按捺住,只是在一旁勸解:“他現在肯定很忙,不方便聯系你,你別多想。”嘴上雖然這么說,但心里終究是不安。見惠恬恬終于聽話喝了點湯,她借口去洗手間,走開到角落撥打司遠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她沒有等對方說話便嘴不停歇地一通質問:“司遠,你老板怎么回事?一個禮拜沒聯系恬恬,恬恬打電話給他也沒人接。他還是不是是恬恬的男人?未來岳母病重都不來露臉。還有恬恬,都幾天沒睡了,整天就知道哭,他還不趕來關心關心?就算工作忙吧,打個電話關懷一句也是好的,就這么不聞不問是想鬧哪樣?”
電話那頭,司遠本來還在開會,看到來電便暫停了會議起身出去。
他本來有些欣喜韓亞寧會打電話給他,一通喝問下來,心也隨之沉了沉。
“你說恬恬小姐的母親病重?”他有些遲疑地問,“前些日子我還去過江城,順道拜訪過她,當時看著身體還算康健。”
“你這什么話,難道我要騙你?人都在重癥加護房了,五天了還沒有醒過來,你要是不信就來看看。順便把你老板叫來,問問他還認不認這個岳母了。”說完,也不聽司遠解釋,憤憤地切斷通話。
等她再回到惠恬恬那兒,便看見安靜的走廊外立著兩人,一位是四十來歲的婦人,另一位年少,兩人的樣貌似是母女。
她們站在惠恬恬面前,有些拘束有些不安的樣子,惠恬恬卻壓根沒看她們。
韓亞寧走過去,看了眼惠恬恬,便疑惑地問兩人:“你們是......”
白秋華苦笑:“我是宜蘭舊時的同窗,聽說她病了,來看看她......”
“你們是來探病還是來看熱鬧,自己心里清楚,戲演夠了就回去,這里不歡迎你們。”惠恬恬突然抬頭,冷聲道。
黎溫雪尖聲道:“你以為我們想來,早知你是這種態度,我媽再怎么求我我都不來看一眼。”
“溫雪!你給我閉嘴!”白秋華眼眶泛紅,她抬手毫不留情地打了女兒一巴掌,“自己惹的禍,還敢回嘴!”
黎溫雪被白秋華打懵了,反應過來的時候眼淚已經流出來,她不吭一聲,捂著臉就想往外跑。可是消沉多時的惠恬恬突然站了起來,沖過去便一把揪住她的頭發,一臉憤然道:“是你!原來是你!是你把媽媽騙出去,是你把她氣倒,害她到現在都沒醒!”
黎溫雪被扯痛頭發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她掙扎起來,長長的指甲伸向惠恬恬的臉,冷笑道:“是我!那又怎么樣?我早警告過你,是你不把我的話放耳里。你說我害你媽媽,那你呢?你以為你就是無辜的?我告訴你,歸根結底都是你的錯!是你把你媽媽害成這樣!”
惠恬恬自白秋華母女出現的那一刻便有預感,當黎溫雪親口承認,并一聲一聲指責她的時候,她的精神幾乎崩潰。
對,是她自己,是她自己!
她尖叫一聲,也不顧被劃臉的危險,大力和黎溫雪撕扯起來。
耳邊是一聲聲的驚呼,她感覺很多只手來拉她,可是她死都不放。媽媽,媽媽,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她眼里一片模糊。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獨自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一根細管子連著她的手。
病房里只她一人,她無神地盯了一會兒高懸的輸液袋,才吃力地起身,拔掉了手上的針。
腦子有些暈眩,她剛挨到門的把手,便聽見外門有人輕聲說話。
她聽出是韓亞寧的聲音。
“司遠,你老板呢?怎么就你一個人?”
惠恬恬的手抖了抖。
司遠的聲音低低的:“我已經好多天未聯系上他,上次見面還是一個多月前在紐約。”
“他到底在忙什么?不管公司,也不管恬恬的死活嗎?”韓亞寧憤怒,卻明顯壓低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