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坤寧宮里請安出來,顧長歌含笑扶著碧璽往御花園走去。
恰好碰到了走另外一條路也過來的淑妃。
她微微一愣,看到顧長歌屈膝行禮道:“臣妾給晗貴妃請安。”
顧長歌也有些意料之外,看著淑妃如今的樣子,氣韻上比起當(dāng)年更添了幾分沉穩(wěn)。她莞爾,神色平淡,只做是于老朋友說話的樣子:“許久不見淑妃了。”
溫木槿抬臉,神色略有幾分冷漠,眼睛只瞧著地面說道:“臣妾日日與娘娘相見于坤寧宮,”說著,她又行禮下去,“尚未恭賀娘娘有孕大喜,在此賀過。”
心中有股氣流洶涌,顧長歌只覺得難以置信,當(dāng)初那么要好的姐妹,無論是入宮后的任何磨難,她都不曾與自己產(chǎn)生這樣的齟齬。
自己也費心幫她受寵,反倒是一切都好起來的時候,溫木槿投靠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看來無論是感情還是金錢,人總有自己更在意的東西。
溫木槿終于受不了一直壓在顧長歌的下面,看著她笑臉逢迎,她也想如同顧長歌一樣,得到皇帝一個真正為了她而綻放的笑容。
“無論如何本宮與你當(dāng)年都姐妹一樣好,你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顧長歌輕輕蹙眉,看著蹲下身子的她,“就算不再那么好,也不必如同陌生人一般。”
溫木槿直起身子,有些傲然神態(tài),并不為所動:“臣妾不敢與晗貴妃稱為姐妹,倒是如今禮待皇后,皇后也只把我們當(dāng)做是臣子嬪妃罷了,反而過的不那么累。皇后有心選了吏部侍郎李穩(wěn)的女兒李瀟瀟入宮侍奉,也不會當(dāng)做親密的姐妹。”
說完,她一扭身告辭了。
顧長歌手心微微有些冷,看了一眼碧璽,低聲說道:“去查一下,這個李瀟瀟是何許人。”
她肚子此時還不太顯,才進入圓明園沒多遠就看到了千秋亭上坐著一個女子。
她走到近前,那女子回身也看到了她,起身行了禮算是打過招呼,也不再言語。
顧長歌走過去,坐下了說道:“怕你心里對本宮積怨,又怕你還在當(dāng)日的沖動里不能自拔,便選了今日再來與你說話。”
青珈上前為顧長歌倒了水。
瑜妃并不打算說什么,只聽著顧長歌繼續(xù)道:“且看如今孟氏復(fù)位你就該知道,皇帝并不會動孟氏,帝后一心。”
瑜妃看著風(fēng)景,幽幽說道:“是臣妾無足輕重。”
“不是你無足輕重,而是太后更為要緊,”顧長歌吸一口氣,“太后尚在一日,孟家人就屹立不倒,更何況孟氏福澤深厚,連生三子,連謀害先皇后的罪名都可以壓下去,你又如何能要求皇帝嚴(yán)查孟氏。”
“晗貴妃言重了,”瑜妃扭過臉來看著她,臉上卻帶了幾許笑意,“臣妾并不怨皇上,孟氏陰毒是孟氏的罪過,可臣妾身為嬪妃,皇后娘娘與晗貴妃都以為這么處置好,自然臣妾也不會有二話。”
好狠的心性。
顧長歌睫毛輕纏,不露聲色,心里知道瑜妃或許與她當(dāng)年是不一樣的。
瑜妃的笑意漸漸收斂,露出傷心神色來,聲音低婉:“臣妾此前是傷心糊涂了,哥哥來信斥責(zé)了臣妾,當(dāng)日還好有晗貴妃娘娘周全,”她忽然福身,“否則臣妾如今怕是要讓皇上厭惡,進了冷宮的怕就是臣妾了!”
顧長歌伸手虛扶她起來。
瑜妃眼神冷然:“晗貴妃一手提拔了哥哥,臣妾自然對貴妃俯首稱臣。臣妾入宮以后,貴妃每每照顧,明里暗里不知幫了臣妾多少。臣妾表面順從皇后,也是貴妃的指點,臣妾不會對貴妃有怨的。倒是皇后,”她瞇起眼睛,手指收緊狠狠捏在一只橘子上,多汁的水果迸出湯汁,染了指甲,“熙嬪謀害皇子,她也摘不清自己!這些仇怨,臣妾此生不忘!”
聽她如此心性,顧長歌這才放了心來,讓青珈為她擦手,溫言道:“要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皇上如今還信賴皇后,一國之母輕易動不得,你要做足了妃嬪的樣子,不可有半分不恭不敬。”
“是,”瑜妃低眉,“不到臣妾發(fā)難的時候,臣妾定然老實潛伏,只盼著貴妃有朝一日能讓臣妾的孩子含笑九泉。”
“你且放心,”顧長歌神色柔婉,心里卻堅硬如石,“勸你盡快重回皇上身邊,再過不久,皇后怕是要選人入宮了。”
“臣妾知道了,”瑜妃說道,“聽說四皇子今日要選皇子妃,貴妃娘娘還是早些回去吧。”
顧長歌聽了,心想也是,笑著扶著碧璽的手起來,說道:“也是,這是逸宸頭一回娶妻,是大事,皇上也囑咐了讓我準(zhǔn)備著。”
她回到景仁宮的時候,逸宸已經(jīng)來了。
皇帝有心讓逸宸出宮開府。
皇后的逸景如今已經(jīng)娶了皇子妃,逸宸年歲雖然小一些,皇帝的意思是早早挑選出來也好。
顧長歌知道皇帝是擔(dān)心逸景有了妻子,勢力上又壯了皇后那邊,需要有人來平衡分擔(dān)。
顧長歌這些年在后宮不愛出鋒芒,加上身份只是從九州來的,皇帝便更信任她一些。
逸宸長得越發(fā)好了,顧長歌笑著讓他坐下,依舊如同小時候的樣子端了果子到他眼前看他吃。逸宸笑了,伸手拿過一只蜜桔剝了起來。
邊剝桔子邊說:“兒子如今還小,父皇便要兒子這么早就娶皇子妃,反而覺得有些拘束了。”
顧長歌溫和笑著說:“你父皇疼愛你,小時候你騎馬射箭都是你父皇親自教的,如今你三哥開府娶妃,怕怠慢了你,不如早早定下來也好。”
“父皇疼愛兒臣多半都是母親的功勞,”逸宸細長的眼睛笑瞇瞇,性格比小時候親人了許多,“所以母親同意,兒子也同意。”
說著,他將一瓣剝好的橘肉放到顧長歌眼前,笑著看她。
顧長歌一愣,也莞爾,逸宸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貪吃的小孩子,她接過橘瓣放入口中,甘甜的汁水充盈口腔。
她二人一起往儲秀宮去,路上顧長歌便說道:“如今朝中局勢你也多少清楚一些,娶妻娶賢,身家背景在咱們皇族的人里也很重要。可是母親覺得,無論如何,你喜歡最重要。”
待他二人坐定,秀女們一行站好,太監(jiān)通報了姓名家世,顧長歌笑著讓逸宸自己去選。
她低聲對碧璽說道:“聽聞逸宸與宋家的千金私下見過面。”
碧璽抿嘴一笑,湊在她耳邊說:“宋家雖不算名門,可是宋大人教女有方,宋大小姐一手山水畫的極好,又知書達理,是不錯的。”
顧長歌聞言便放了心。
果不其然,逸宸將手中的玉如意遞給了著粉衣的宋萍兒手中,回身請示道:“母親,兒子與旁的小姐都并無往來,倒是宋萍兒……”
他看了一眼宋萍兒,宋萍兒此刻也瞧著他,二人對視一眼,宋萍兒的臉立刻如同紅蘋果一般,粉嘟嘟的。
顧長歌明白二人應(yīng)是情投意合,也笑逐顏開,撫手道:“好,你選的自然是你喜歡的,你歡喜本宮也歡喜,本宮去親自告知皇上,宋姑娘是個不錯的。”
于是四皇子的婚期很快便敲定下來,顧長歌也囑咐了,偷偷地抽空告訴了海云。
海云當(dāng)年在冷宮落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太好,顧長歌在宮里也著人看顧著,后面四皇子出去開府,倒是更方便照顧著了。
反正海云并不知道自己是誰,只知道晗貴妃撫養(yǎng)逸宸長大,從未虧欠過這個孩子,還讓太醫(yī)醫(yī)治海云的身體,也算是感激。
一段時間后,皇后舉薦的李瀟瀟入宮,皇帝封為惠常在,顧長歌去照顧太后的時候,無意中提到了此事。
很快,督辦治水的汪家女兒汪千赫也受封了貴人,賜號慶,住進了鐘粹宮與容嬪同處。
因著此前封妃的事情,溫木槿也不方便再與燕妃同住,搬去了此前燒毀的翊坤宮。
一時間宮中二位貴妃,三位妃,其他貴嬪嬪位貴人常在一應(yīng)俱全,也算是周全了。
宮中幾年內(nèi)都風(fēng)平浪靜,至少在顧長歌眼里是這樣的。
每日里她如看戲一樣,看著惠常在與慶貴人斗來斗去,生活有趣又平靜。
而顧長歌的又一個孩子也已降生。皇帝為了讓她開心,皇子的名字便是她來取。孩子名叫逸麾。
打破了沉寂的是幾年后的斐國來訪。彼時太后的外甥女孟氏再次有孕,皇帝封她為熙妃,后宮四角齊全。
斐國派了使臣前來都城,以常年戰(zhàn)亂民不聊生為由,求取一名公主。
而此時,皇后的長公主晗珠年已十九,溫木槿的婉殷小一些,祥貴妃的悅頌與婉殷年歲相仿,這三位都是皇帝的女兒,年齡也到了可以嫁人的時候了。
顧長歌的公主染慶與容嬪的華令年歲便小了一些。
與其說皇后緊張,不如說淑妃與祥貴妃最為擔(dān)憂。
嫡長公主身份貴重,自然要選一位人品端正的駙馬,祥貴妃雖然身在貴妃之位,這些年來不溫不火,若非陪伴圣駕年頭長久,怕也難到貴妃的位份。
斐國蠻荒,最擔(dān)驚受怕的其實就是溫木槿。
悅頌到底生性大方,毫無畏懼,在皇帝面前也算是得臉。可是婉殷……當(dāng)初皇帝就不大喜歡婉殷,若是真要送一位公主去斐國,恐怕……
溫木槿不敢想下去。
而皇帝那頭,思慮良久,斐國國力不強,卻位置險惡不易收復(fù),過幾年一騷擾邊境,民不聊生也不是辦法。
但凡打仗,國庫便要吃緊。
若是一位公主能夠解決,倒是好事。
一時間后宮表面平靜無波,暗地里波濤洶涌,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在眾人宮中蔓延起來。
皇后建議下嫁悅頌公主,而太后則建議下嫁嫡長公主以示誠意,前朝更多則是考慮或許婉殷公主也是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