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晨生如今也快到了而立之年,聽張方氏說,他心氣高,村裡沒有相仿的女子,村頭的小蓮倒是對他有意思,只是龍晨生嫌棄人家不懂詩文不認字,只知道種地收莊稼,狠心就是不肯答應婚事。
小蓮癡心一片,就是喜歡龍晨生這樣懂得多的人,他長期在外面跑,見過世面,村子裡的人也都說他有出息。更是糾纏不休。
故而小蓮雖然與顧長歌說話,卻不愛搭理碧璽,覺得碧璽搶了自己的丈夫。
顧長歌覺得這件事情好笑,又覺得無傷大雅,也從不攙和。只是私下裡問碧璽,碧璽也無奈嘆氣。
如今龍婆婆拉著碧璽如同準兒媳一樣,倒讓碧璽不習慣了,她靦腆從龍婆婆手裡把手抽回來,退後兩步與顧長歌並排,看了看顧長歌。
顧長歌嗤笑一聲,張口道:“婆婆,我可是跟碧璽一起來的,難不成婆婆只瞧見了碧璽嗎?”
她聲音清脆,如同鈴鐺叮噹,一張嘴便俏皮無比,龍婆婆也笑她:“就你小心眼,”然後對她努努嘴,示意道“我兒子呀,剛回來,你有什麼事情便告訴他。”
龍晨生瞧見顧長歌,當即眼睛便離不開了,見俏生生一個姑娘,也不過是雙十年華,卻皮膚白皙,眸光似水瀲灩多情,脣紅齒白可愛極了。他站起來,作揖到底,文縐縐道:“小生這廂有禮,不知姑娘是?”
顧長歌疑惑看了他一眼,不覺道:“難不成龍婆婆只對你提了碧璽,沒有提到我?”
龍婆婆忙笑著打圓場,滿臉褶子可愛無比:“哎呀哪能,都是他耳朵裡只有碧璽姑娘。”
碧璽臉色更紅了,低聲說道:“你先說吧,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顧長歌捂嘴嗤笑,等碧璽跑出去了她才放下了手道:“的確是有事情麻煩龍大哥的,”她瞧見龍晨生眼睛一亮,笑著道“我與碧璽總在這裡打擾張家大哥大姐很是不方便,想勞煩龍大哥,帶我們到鎮子上,尋個營生。”
龍晨生當即表態:“姑娘放心,這當然沒問題,只是……”他回頭看了看母親,道“你們不打算在這裡住了嗎?”
顧長歌笑:“這裡村民熱情,風光又好生活又安逸,自是沒什麼不好的,只是我與碧璽什麼都不會,再打攪下去時間久了定然就成了米蟲,還是早早找些事情做纔是。”
其實顧長歌身上是有銀票的,雖然離開了皇城與所有人都暫且斷了聯繫,之前存下來的銀票也夠她們這樣安逸生活很多年。
但到底不是個常事,之前不立刻離開是因爲要留在這裡觀察動向,一旦駐守陵墓的人和毓皇貴妃放鬆了警惕,她便要離開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她離都城越遠纔會越安全。
心裡雖然有幾分不甘,就這樣被人暗算了,可如今置身鄉野之間,茍活至今,一口惡氣無法舒緩也再無他法。
難道要她去都城嗎?
她也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她一現身,恐怕就會引來大批人的追殺,毓皇貴妃失算一次,絕不會再給自己第二次機會了。
她此刻笑顏如花,絕看不出曾經在宮裡受過怎樣的待遇,反而更比入宮前讓人容易親近了。
龍晨生不顧母親阻攔,假裝瞧不見龍婆婆使眼色,當即答應:“那好,半個月後我會再去鎮子上,到時候就請紅翡姑娘與碧璽姑娘一同前往。”
顧長歌高興點頭,又客套了幾句離開了。
碧璽守在外面,見她出來看沒人跟著纔過去迎,臉色仍舊緋紅,口裡不肯饒人碎碎絮叨:“龍婆婆也真是,我與她兒子才見面,便要這麼說,讓人羞紅了臉。”
顧長歌看她憤憤,不由好笑,挽了她的手二人一起往家走,張方氏來這後就走了,此刻夕陽餘暉格外好,顧長歌卻喜歡此時碧璽不如當年在宮裡的那樣冷清。
“宮裡每個人都守著規矩,任多有性格的人進去,都要給皇上請安,給太后請安,給各宮主子們請安,多大的脾氣都要收起來,一個不好就要掉腦袋,”顧長歌走路步履輕盈,心情十分的好“那裡就是個活死人墓,人間地獄,哪像在這,天高皇帝遠,再也不用據著禮數,你看你,也比在宮裡的時候,更像是自己了。”
碧璽反而有些惆悵,她在皇宮多年,早就習慣了側身而睡,見人低頭,細聲細氣,如今若不是被人逼急了,纔不會抱怨。
她看著顧長歌被夕陽映紅的臉頰,眉眼間都是歡樂,心裡也鬆快了:“要知道你這麼說,皇宮的人都要氣死了。我都是習慣了的,其實在哪都是可以。”
顧長歌莞爾,不再多言,二人在鄉間小路上走著,偶爾聽見幾聲雀鳥歸巢的鳴叫,愜意萬分。
再過不久,她與碧璽就要離開,嘴裡說著是要去鎮上找些事情做,可到底她是不打算留在那裡的。
這一別,今生怕是不會再見。
有些人一旦告別,就是永遠了。
她想起來這些日子張氏夫婦對自己與碧璽的照顧,很是感激,一直籌謀要如何報答纔好。
可她如今落魄,只是個普通人,甚至都沒有辦法養活自己,又怎能像當初在宮裡的那樣,隨便囑咐兩句,便能讓海晏村的一家人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思來想去,又與碧璽商量多日,最終決定在臨走前準備一桌子菜餚,雖比不上宮裡,到底也是一番心意。
半個月眨眼就過去,顧長歌早早準備好了東西,從林子裡摘得鮮美野菜,溪水裡捕捉的魚,張大哥抓的兔子,龍婆婆送的曬乾紅棗。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顧長歌早已學會簡單的做飯,與碧璽二人忙裡忙外,終於擺上了一桌子的好菜。
張氏夫婦心裡高興,特地又開了酒共飲,天氣暖和便在院子裡支開了桌子,與天地同宴飲。
顧長歌舉起酒杯,對著二人說道:“張大哥,張大姐,這些日子多謝你們的幫助我和碧璽才能逃脫魔掌,這份恩情,我們絕對不會忘了的。”
說罷一飲而盡,碧璽也喝得滴酒未漏。
張方氏因酒精臉色泛紅,依舊是那樣爽朗的樣子,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你們那麼可憐,以後有了新生活,可要開開心心的纔是,再也不要給人當奴婢了。”
顧長歌莞爾,看碧璽,碧璽也笑,點點頭:“大姐說的是,咱們這輩子都自由了,來,敬自由!”
四人暢飲痛快淋漓,一直到月上柳梢才散了各自安歇。
第二天,伴隨著輕微的頭疼,顧長歌醒來時,外面早早就有聲音了,穿好衣服出門,看見張方氏臉色有些黯然,正忙前忙後煮著雞蛋烙了餅要她們帶在路上。
顧長歌感謝她這樣操勞,一謝再謝最終詞窮,只好忽然伸出胳膊,輕輕擁抱她:“張大姐,你跟大哥,真的是非常好的人,我這一輩子……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們的。”
張方氏有些手足無措,最終笑著拍拍她後背:“傻丫頭說什麼呢,一輩子還很長,你們還會碰到更好的人,有空就多回來看看。”
“恩。”顧長歌乖巧點頭。
碧璽眼圈有些紅了,上前也抱了抱張方氏,低頭不住抹淚。
張方氏愛憐的看著她,拉起她的手囑咐:“我知道你沒看上龍家的,他雖然認識點字,到底不如你見過的那些人,王府裡的都是有能耐的,你見多識廣,以後肯定會碰到更多人,有喜歡的就在一起。”
碧璽臉紅,也輕輕點頭。
分別總是要到的,龍晨生早早收拾好了,借來了鄰村的一匹馬,與原本的那一匹套在一起,又套好了車裝了貨物。
整整齊齊的貨物堆放在裡面,一點也不阻礙顧長歌與碧璽一同乘坐。
二人上車後,不住對著後面的人揮手告別。
張方氏靠在張虎身邊,淚水流下來,揮手喊道:“要多回來看看啊!”
顧長歌不忍再看,別過臉去,看著前方太陽冉冉升起,金色光芒籠罩大地。
馬蹄噠噠聲不絕於耳,一路三人談笑,不時有龍晨生試探的詢問,每每到顧長歌身世的地方,碧璽與她都顧左右而不言,恍若未覺。
次數多了,龍晨生也不再問。
村子到鎮子上要一個多時辰,到達的時候鎮子裡的人都已經忙碌了起來。
顧長歌與碧璽互相扶著下了車,向龍晨生道了謝。
龍晨生本欲問她們去向,顧長歌只抿嘴笑,說:“天高地廣,我們做什麼都是好的,不勞龍大哥費心了,等找到了活計做,我們再給龍大哥消息。”
至此,龍晨生也無可奈何,只得告別離去。
顧長歌先找地方換了張銀票,身上沒有錢是不行的,很多小地方也使不上銀票,還是銀子方便些。
又拉著碧璽買了兩雙鞋,租了一程馬車。
她打算就這樣一直往南,離都城遠遠地,此去萬里不再見。
人生在世,不如意往往十之八九。顧長歌沒有具體的打算,只想著南方或許山水河流更盡人意,溫柔也多情些。
好在,她還有碧璽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