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志遠(yuǎn)所說的兄友弟恭手足之情,寧立言本以為是句托詞。直到他和楊敏終于突破最后的雷池之后,才明白寧志遠(yuǎn)話里的意思。這個真相讓寧立言很有些驚訝,自己前世的時候,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這個天大秘密?
“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暗中,寧立言低聲詢問著。他不敢問得太直白,生怕惹楊敏難過。可這事不掃聽清楚,又總是覺得心里不踏實。
好奇害死貓!。
楊敏倒是并未表現(xiàn)出憤怒或是傷感的情緒,寧立言在她面前有著如同帝王的特權(quán),不管做什么問什么,都是對的。
“我過門的那天晚上,寧立德跟我說了很多話。他那個人你是知道的,什么時候都是那副冷冰冰的理智模樣,那天晚上也不例外。那樣也不錯,本來我心中既是害怕又是委屈,更覺得這輩子便如此了,他的樣子讓我放心不少,也就有什么說什么。他知道咱們兩個才是真心相愛的戀人,我和他的婚姻乃是一場錯誤。但這是家族的決定,誰也沒法對抗。他也跟我說了宋小姐的事,并且明確告訴我,他的心里只放得下一個人。我們兩個把話說開,相處倒也容易。表面上我們會是模范夫妻,共同維持一個夫唱婦隨的假象,在外人面前把這出戲唱好。私下里,我們兩個人按照英國風(fēng)俗分房睡……寧立德從不曾辜負(fù)過宋麗珠,亦不曾辜負(fù)過手足之情,他的妻子從頭到尾就只有宋小姐一個。我們約定了,做一輩子有名無實的夫妻,將來他和宋小姐的孩子會作為我們的孩子繼承家業(yè)。本以為這是上輩子的罪孽,要用這種方式償還。沒想到老天開眼,居然給了我一個重新選一次的機(jī)會。大家都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這也算是苦盡甘來。姐的第一個男人是你,最后一個男人也是。從今晚開始,我才是你寧家的人,不管有沒有婚禮和憑證,都是!”
寧立言心頭激蕩,即便他他并不介懷自己是否是楊敏第一個男人,聽到這個消息時,也難免心情激動。乃至于對楊敏話里藏得機(jī)鋒,并未曾在意。
他只是在楊敏耳邊說著:“你不是寧家的人,是我的人。你屬于我,不屬于寧家。”
“嗯……我是你的人。”楊敏用盡全身力氣抱著寧立言,“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不管將來如何,今天晚上,你只屬于我一個。”
次日清晨。
楊敏醒的格外早,躡手躡腳地想要下床,卻被寧立言抱住。“天還沒亮呢,起那么早干什么?”
“就是不能等天亮。寧家的聲明還沒出來,我在你這算怎么回事?我得去對面房間。”
“何必呢?這種掩耳盜鈴的事沒必要。寧家的聲明登不登,你都已經(jīng)是我老婆了。”寧立言抱著楊敏沒有放松,在她耳邊道:“我就是得讓人知道,你已經(jīng)是我的女人,別人誰也不許惦記。回頭讓老謝他們見你時先改口喊太太,我的錢財也都?xì)w你管,這才像個當(dāng)家夫人。我不會干涉你的社交,但是冒險的事,都由我來做,不許你自己去冒風(fēng)險。我們今天先去選禮服、定飯店。等到寧家的聲明一出來,我們就結(jié)婚!”
楊敏回頭看了他一眼,臉上泛起羞澀。“我……我已經(jīng)什么都依了你,結(jié)不結(jié)婚又有什么分別。反正你想要的,已經(jīng)得到了。”
“分別大了。我和姐是要過日子的,不是做露水夫妻,昨天一晚怎么夠?今后每天晚上,都要如此。我還要你過上最舒心的日子,做個無憂無慮的寧太太。”
“可我已經(jīng)決定了,不和你結(jié)婚。”
雖然寧立言糾纏,但楊敏還是堅持著下地,在梳妝臺前化妝。寧立言便也跟著下來,為她梳頭伺候。有了昨天的關(guān)系,兩人之間的相處便不似以往,親密起來再也沒有過去的那種謹(jǐn)慎與隔閡。就在寧立言享受著這種情侶間耳鬢廝磨的當(dāng)口,楊敏卻突然說了這么一句話。
寧立言愣了一下,隨后笑道:“姐,這事不許開玩笑。別的事怎么都行,就這件事不能鬧著玩。你雖然事事管我,但這事你得聽我的。”
“我沒跟你開玩笑。我是認(rèn)真的。”楊敏語氣依舊溫和,但是態(tài)度堅決。熟悉她的人便知道,這是楊敏動了真格的,不是說笑。
“你是我的男人,永遠(yuǎn)都是。我這輩子都會如同妻子一樣服侍你,只要你不厭煩我,哪怕拳打腳踢,都別想把我趕走。但我不會跟你結(jié)婚,對面那間房子我也不會要。我有錢,在英租界可以買屬于自己的房產(chǎn),再不行便租房子,總之我不會長期住在你這里,也不會做寧太太。你若是不答應(yīng),我便離開天津,你這輩子都休想找到我。”
“為什么?”寧立言知道楊敏不是說笑話,臉色也嚴(yán)肅起來,木梳放到一邊,拉了椅子在旁邊坐下。“我哪里做得不夠好?還是說錯了話?”
“跟你沒關(guān)系,是我自己的問題。”楊敏沒讓寧立言胡思亂想:“我確實動過嫁給你的心思,可是在碼頭上就改了主意。若非如此,昨天晚上又怎會由著你的性子胡鬧?我就是把昨天當(dāng)作了我們的新婚夜,才會把自己交給你。連這都想不明白,真是個傻小子。”
她邊說邊伸出手,在寧立言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這是兩人從相識開始,就有的小動作。每當(dāng)楊敏要訓(xùn)斥寧立言時,便用刮鼻子這個方式作為懲戒。
這個動作勾起了兩人的回憶,讓氣氛有了一絲松動,也多了幾許溫馨。
寧立言抓住楊敏的手,“我明白了,是我昨天唐突了姐。這是我的錯,我太心急了。你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別用這辦法懲罰我。你若是覺得對不起寧家,我去給寧志遠(yuǎn)寧立德他們跪門,有什么盡管沖著我來,絕不會讓他們說你的不是!反正我就是個三土匪,你就當(dāng)是我強(qiáng)迫你……”
楊敏制止了寧立言的話。“胡說!我若是不肯,你敢對我動粗?我說過了,這不關(guān)你的事,是我自己的主意。可是在碼頭上的時候,我忽然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想通了不能只顧自己高興,妨害你的名聲事業(yè)。”
楊敏面帶微笑,依舊像是哄弟弟一樣,對寧立言開導(dǎo)著。
“若是在太平年月,姐肯定要你娶我,你不答應(yīng)都不行。可現(xiàn)在這個年頭,我們便不能只想著自己。你是我的命,我恨不得把你揣在懷里。可你是好多人的命,想把你揣在懷里的可不止我一個。武小姐、湯小姐,她們都是好姑娘,你不該辜負(fù)了她們。若是娶了我,她們都會傷心。更別說喬小姐,那不是個能給人當(dāng)小老婆的,可你又離不開她。別的不說,那個日本人水上巡邏隊的路線圖時間表,就是她幫你弄的吧?否則你剛來英租界幾天,怎么可能拿到那種機(jī)密?”
“為了姐,這些我都不在乎。”
“我在乎!”楊敏正視著寧立言:“爹讓我跟你,就是為了讓你收心,好一心做事業(yè),免得分心于兒女私情,耽誤了為國出力。要做大事,必要有得力的幫手,喬小姐就是你最好的臂膀。她那等女子不是好招惹的,你惹了人家,就得對人家負(fù)責(zé)。我們女人看女人最準(zhǔn),喬小姐那種人愛的時候怎么都好,一旦反目,必會因愛成恨,如今愛你多深,他日就會傷你多重。就算你不怕她,事業(yè)也會大受影響。不為自己,也得為那些跟日本人真刀真槍較量的好漢著想,不許你由著性子胡鬧!”
“喬雪不是我們之間的障礙。我和她是搭檔,不是姐你說得那樣關(guān)系,我沒碰過她……”寧立言這話說著自己都沒底氣。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跟是否有過身體的接觸無關(guān),若說兩人只是普通朋友,喬雪必要大嘴巴打過來。
“跟那沒關(guān)系。你就算沒碰過她一手指頭,她現(xiàn)在也愛著你呢。”楊敏白了他一眼,隨后又摸著寧立言的頭,暖聲和氣。
“聽話,不許犯軸。現(xiàn)在這樣多好?我是你的老婆,只不過沒有那份文書罷了。夢寒也和你沒有文書,她可是一直把自己當(dāng)成你的姨太太,這又礙著什么了?我也是一樣,咱們除了沒有名分手續(xù),其他又有什么分別?那間女主人房,應(yīng)該留給一個對你的事業(yè)有幫助的女人,姐不能占。我只要在你心里有個位置,就足夠了。”
“不行,那對姐不公平!”
“是我自愿的,沒有什么不公平的。再說我和你大哥離婚,再和你結(jié)婚,對我的名聲也有妨礙,不利于我進(jìn)入租界的上流社會。我要做自己的事業(yè),名聲對我也很重要。所以不但不能和你結(jié)婚,就算咱們兩個……交往,也得保持低調(diào)。”
“你想做的事我都可以替你做,你不用自己費力進(jìn)入所謂上流社會。”
“不,我需要證明自己是個有用的人,至少不比喬雪差。”
楊敏拍著寧立言的頭:“怎么?對我這么沒信心?你心里我就只能伺候你,給你生孩子?別的什么都不會?”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都不能按你的意思辦。雖然你是我的男人,但你也是我的小老三,永遠(yuǎn)得聽姐的話!”
楊敏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站起身吩咐道:“幫我收拾好衣服,別讓喬小姐看笑話。這種事看破不說破,不管怎樣,表面功夫得做足。”
“你去找喬雪?干嘛?”
“她在租界神通廣大,我托她幫我找個房子。再說,我要在租界做生意,難道不該交這么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