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塵偶有流竄的痕跡,貍子谷外的樹林邊兩個被囚禁的年輕修士癱坐在各自的牢籠里沉默不言。
夜晚極其漫長,當下連一半都沒過去,這二人卻沒有一點瞌睡的征兆。
白日里,他們被酋崇逼迫互相撕斗,而此時滿身傷痕,兩敗俱傷,誰都沒有要了誰的命。
牢籠是用玄鐵輔以靈陣打造,憑二人練氣境界的修為,根本不可能逃脫。
場間寂靜,良久以后,青石臺上牢籠內的黑服年輕男子冷笑:“還兄弟,大難臨頭之際,毫不猶豫拔劍來殺我,勞什子兄弟?”
離他不遠處的另一個牢籠內,本是玉樹臨風俊美不凡的青年修士反諷:“陶忘參,虧得你還是我們這一輩的大哥,遇到危機叩頭把我供在前面,你又比我強在哪里?”
二人在爭辯的自然是白日里遇見酋崇和鐘紫言一行的境況,他們沒來得及反應便被酋崇紛紛拿捏在手,死了兩個女同伴誰都痛心疾首,可后續的一系列情景,直逼的二人差點反目成仇。
被喚作陶望參的黑服男子肩膀異常寬闊,個頭不高但身材厚實,低頭沉默片刻,抬起那張普普通通的面龐,皺眉道:
“好了,沅鳴,你我也無需再互相詆毀,今日實在是倒霉,碰上這等事,眼下既然被囚,需先設法逃離,你有什么招?”
“我有屁的招,我們兩個練氣六層,人家四五個筑基修士,怎么逃?”陶沅鳴狠聲罵了一句,自顧自耷拉著腦袋顯然放棄了逃跑的念想。
“你怎能沒有一點志氣,想當年咱們家先人可是金丹老祖,在赤龍門史上尊居大長老之位,我等作為后輩……”
不等陶望參說完,陶沅鳴厭惡道:“你快些閉上狗嘴罷,經此一役,你我已經看清了各自到底是什么人,也省了以往裝得和和氣氣相親相愛。
別想著用平日里父輩教育我們的那一套來匡騙規整我,陶家早已經名存實亡,赤龍門連道統都滅了,如今執掌清靈山的是柳家,我們不過是附庸走狗!
老子已經看透了整個陶家,這輩子投胎于此,實乃霉運纏魂無可奈何,下輩子,老子決計不能和你們這些人做親族!”
說罷,他就地一躺呼呼大睡,再也不理會陶望參。
陶望參臉色煞白,如喪考妣,呢喃自語:“怎么會這樣呢?你難道連活著回去都不想了么?活著不好么?”
白日里,他二人和同行出來的兩個女子還親如兄弟姐妹,如今才過了幾個時辰,只感覺好似這世界上就剩他一個人了。
一股陰風吹過,陶望參不自主打了個抖擻,見不遠處的高坡上,一鷹眉鷲目的中年男子負手望著月色。
他知道這個筑基修士是敵人,但他還是想開口說兩句話:
“前輩,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可否放我回去,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讓家人送來?”
陶寒亭本是想來看看有沒有辦法暗地里救這兩個不成器的后輩族人,剛一聽陶望參開口,只覺得陶家能沒落到這種地步,實在是活該,如此蠢才根本不知道是怎么長這么大的。
“哦?小子,你如何能保證放你回去我能拿到我想要的價碼?”
陶寒亭聲音清晰可聽,看似是冷笑著回應陶望參,實際上是說給樹林里仙居門的人聽的,尤其是酋崇。
他得表現的和一個正常黑手一般,只重利益,只玩味捉弄這兩個年輕俘虜。
“晚輩乃是清靈山陶家這一輩大弟子,爺爺和父輩們都很疼愛我,只要您能放我回去,我必然盜來不菲財貨贖買同族兄弟。”陶望參指著不知道睡著沒有的陶沅鳴。
陶寒亭哈哈大笑,罵了一句:“蠢貨!”
而后慢步離開。
他心里只覺得這個陶望參的腦子和豬腦子沒什么區別,白日里被酋崇玩弄說‘兩個里面只能活一個’,二話不說就對著自家兄弟動刀劍,現下卻展現的情義深重,要為同族兄弟贖身。
就是再傻的人,也不可能信這種拙劣的求生承諾,偏偏這些話都出自陶望參的口中。
陶寒亭進了樹林里,再次圍坐在鐘紫言和常自在身旁,三人神念交流,常自在問:
“怎么樣?您救么?”
陶寒亭哀嘆一聲:“如此蠢物,死也就死了,不救也罷。”
鐘紫言知道陶寒亭說的是氣話,勸慰道:“想來他們這一支在清靈山活的也不太順遂,我們且極力保這二人一陣,在大戰沒有開啟前,他們有留得性命的價值。”
當年清靈山覆滅,赤龍門剩余的人為了避免更多傷亡,與柳家斗擂爭權,大多數人最后都留在了清靈山,只不過身份不再是主人家,而是附庸。
鐘紫言現在想來,幸虧當時自家陶師伯有魄力帶著三五兵丁逃出柳家的掌控,不然赤龍門哪里會有如今的氣象。
瞧著外面被鎖在牢籠里的兩個年輕人,鐘紫言唏噓道:
“人之命運,實難預料,當年師伯連夜召集赤龍門所有人商議逃離之事,信他的不過三四十人。
那三四十人去到辛城,見我一個毛頭小子連練氣期都沒入得,根本不配當掌門,遂又去了七八。
誰能料想,五十余年過去,咱們這一小撮背井離鄉之徒倒是活的風生水起,而那些沒跟著師伯走的人,盡做柳氏門犬,累及后輩子弟都抬不起頭來。”
常自在若有所思,很快笑道:“假使再給那些前輩們一次選擇,他們自然會信掌門能做好掌門!”
鐘紫言對視一眼陶寒亭,搖頭笑了笑:“便是再給他們十次機會,也不會信我能做好掌門。
這世間萬般世事,落在那個點上,誰也看不清將來會如何,既是賭局,大部分人都會選當下看似有利的局面。
鐘紫言哈哈一笑,捋須沉思,他得想一個完善的法子保下陶家那兩個小輩。別看陶寒亭明面上一直在罵那二人蠢,實際上他憂心忡忡,畢竟是親族后輩,哪里舍得不管,不然此番東返是為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