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照下時,寒冷退卻,無盡黑暗坑洞邊緣,那黑檀道袍人影已經(jīng)盤坐三日。
姜明縮在遠(yuǎn)處的樹林里正打著鼾,感覺身子被人拍了拍,他睜開眼睛揉搓,下一刻,清醒過來趕忙探頭觀望,見人影還在,放松下來,“第三天了,這位前輩何時下去啊?”
自三日前天上那柄巨型劍影落下誅滅骷髏鬼物時,他就堅定相信,這位前輩在劍道上的成就絕對超越了他老爹,自己不論如何也要拜他為師。
一番殷切交談,得來的是冷面如霜的搖頭,全程都沒見人家搭理自己一句話。
但這不是姜明放棄的理由,人家暫時不愿意收徒,那就先不拜,想著跟緊前輩總能幫點忙,于是一等就是三天。
“掌門大婚時間還有十三日,咱們回返都要花費兩日,我看要不算了,這位前輩明顯瞧不上咱們。”魯巡打起了退堂鼓,他一向保守,多年受周洪調(diào)教,不能輕易相信外面的人。
“能瞧得起你的人才是弱者,這位前輩可是金丹強者,瞧不起咱們再正常不過,但你我都這個歲數(shù)了,筑基期都沒入,還拉不下臉學(xué)本事,這輩子哪會有出息。
麟蛟,你說對不對?”這時候的姜明顯得格外明識。
魯麟蛟腦子簡單,也沒想那么多彎彎繞繞,獅目皺眉,“再等等看,這位確實是強人,但咱門里有的是厲害角色,沒必要在這一棵樹上吊死,實在不行,你回去求老祖宗,他老人家絕對有法子讓你筑基。”
姜明眼神堅毅,盯著遠(yuǎn)處天妖坑邊盤坐的背影,“不行,我打定主意要拜這位前輩為師,當(dāng)下他不肯收我,那就一直耗到他收,在此之前,咱們能做什么就做什么,顯足誠意。”
魯巡和魯鱗蛟對視一言,目光中盡是無奈,這位少爺自小便是如此,聽不得勸。
三人一直等到中午的時候,突然見那身影站了起來,背上巨劍準(zhǔn)備進(jìn)入天妖坑。
姜明趕忙奔上前去:“前輩,我們也正好要進(jìn)去拿一樣?xùn)|西,咱們一道進(jìn)去,多一個朋友多一個幫手,求您允許我們同行!”
魯鱗蛟和魯巡疾步跟來,對于姜明近乎于死皮賴臉的行為頗為驚訝,要知道,在此之前的三十多年,姜明在門中從來都是祖宗一般的存在。
“你等要尋何物?”黑檀道袍人影并沒有轉(zhuǎn)頭,只環(huán)胸凝眉望著天妖坑深處,其內(nèi)靜謐幽暗,時有令人心悸的氣息散出,教人望而生畏。
姜明眼珠轉(zhuǎn)動,好不容易得到人家的回應(yīng),他可得抓穩(wěn)這次機(jī)會:“我家掌門老祖大婚在即,我們這些做弟子的想要盡份孝心,于是打算下去闖蕩一番,聽說里面有四階五階法寶,真要是有運氣得到,那豈不是倍有面子。”
魯巡站在后面苦笑搖頭,以姜明這腦子,說話都說不在正點,能拜成師才怪。
“呵呵,四階五階法寶,誰告訴你的?”那人影渾厚嗓音亮如洪鐘,氣息中還帶著滄桑古樸,無時無刻不在透著歲月給他的磨礪印記。
“自然是我門內(nèi)前輩啊,他們說里面還有一盞……”
姜明還沒有說完,肩膀突然被魯鱗蛟猛拍:“姜師弟!”
平常時候魯鱗蛟不在意姜明在他面前沒大沒小,但涉及宗派機(jī)密,他多少拎的清事理,明顯是得提醒這小子說話注意,別什么事都透露給外人。
三人里,魯鱗蛟修為最高,筑基已有好些年頭,接觸的權(quán)力越大,眼界也會越寬廣,對于外人,他的提防之心從沒放松,更何況面前這人可是金丹劍修,要殺自家三人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姜明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珠轉(zhuǎn)動,慢慢拉長聲音:“里面有一盞不錯的燈籠,前幾次有門中前輩見過,約莫是三階靈器,嘿嘿,晚輩就是想找它。”
由于那人影一直背對著三人,他們也看不清對方神情,一旦那人長時間不說話,姜明就感覺焦灼難耐,再加上他說的話并非真實,更顯得自己做賊心虛。
良久,等那人終于開口說話:“也罷,此地兇惡實非你三人可知,我且護(hù)你們一程。”
姜明呆滯一愣,而后心間狂喜,面上不敢置信,“那那那,那真是太好了。”
事情太容易,反而讓人疑心忡忡,最起碼魯巡和魯鱗蛟覺得面前這金丹修士定然有其他心思。
可既然說到這個地步,也不好再勸姜明,只能硬著頭皮跟人下去。
“你們?nèi)藛咀骱蚊俊?
“我叫姜明,他是魯巡,他是魯鱗蛟,前輩貴姓?”
“齊。”
三人跟著齊姓金丹走進(jìn)天妖坑,兩方邊走邊聊,多半時候,都是姜明一個勁兒開口:
“前輩是哪里人?”
……
“前輩此番來這里欲做何事?”
……
聊到最后,姜明自己都覺得自己令人討厭,全程只得到一句冷聲警告:“你我四人會面之行,莫教除此以外任何人知曉,否則你三人人頭頃刻落地。”
姜明后脖頸一涼,嚇得閉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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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龍?zhí)ь^。
清晨藏風(fēng)山上,紅彩鋪滿天上地下,各類綢緞飄帶掛滿龍柱,人人身著錦衣鶴羽,個個笑容浮面。
在知客亭負(fù)責(zé)接待賓客的除了唐林外,還有風(fēng)度翩翩的高鼎,這人不知道走了哪里的偏門,以一個外人身份混成了赤龍門招待侍郎,每接待一位客人,都笑咪嘻嘻說著:
“快去山上占好位置,趕在前面撞見掌門,說不準(zhǔn)就有喜包相贈。”
此話教任何一個客人聽了,都感覺特別奇怪,這老小子明明是哼通道觀觀主,非讓人覺得好像赤龍門是他家的。
迎面走來風(fēng)月樓當(dāng)代話事班主李長歌時,其身側(cè)相隨的筑基散修劉小恒貓妖挺直,笑著挖苦:“誒,這是誰吶?哼通道觀高觀主,你怎的做起人家赤龍門招待侍郎哩?”
高鼎沒好氣道:“討厭的家伙,趕緊交了彩禮滾上山去。”
劉小恒有樣學(xué)樣,故作女兒姿態(tài),翹起蘭花指,“討厭的家伙,某人為了追一位女道友甘愿給人家看門哦,可是笑煞劉某啦。”
高鼎作勢要動手打他,劉小恒趕緊閃腰逃離,一路哈哈大笑。
他們?nèi)硕际腔鄙嚼弦惠呏J出名聲的人,以前多有交集,此時見了面開開玩笑理所當(dāng)然,高鼎也沒太當(dāng)回事。
一旁的唐林一襲青衫和善笑問:“這兩位有些面生,槐陽城的人吧。”
“正是,面貌俊美那人喚作李長歌,別人出名都是以武力和商事能力出名,他出名靠的是膽子小,出生到現(xiàn)在氣死兩位師父,前幾年能順利接手風(fēng)月樓,也是因為把風(fēng)月樓老班主活活氣死了。人送外號:長哭子。
柿餅?zāi)樐侨藛咀鲃⑿『悖缒暌彩浅錾L(fēng)月樓,翅膀硬了以后鬧分家,如今是獵妖盟下名號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檬沟斗ǎ怂屯馓枺簞⑷丁?
這兩人如今年歲和咱們都差不多,近些年司徒家起內(nèi)訌,他們站的是司徒羽逸那一邊。”
高鼎簡略對那二人介紹一番,繼續(xù)招待上山的客人。
唐林回頭望著已經(jīng)去到半山腰的二人,點頭說了一聲:“這兩位道友額頭靈光沖天,皆是福緣深厚之人。”
“呀,唐老弟,你最近在研究天機(jī)秘術(shù)?”高鼎詫異。
唐林?jǐn)[手笑著:“哈哈,只是有感而發(fā)。”
他二人望著長長的參禮隊伍,繼續(xù)投入忙碌之中。
兩個時辰后,藏風(fēng)山萬人廣場間,養(yǎng)雕林老魏穿梭于人群里,似乎在尋找某個人,他肩膀上還穩(wěn)穩(wěn)站著一頭雪白色幼年羽雕,吸引了周邊無數(shù)目光。
老魏最終在龍牙天碑下的高臺西側(cè)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正是已經(jīng)被鐘紫言撤去貪狼殿主職位的姜玉洲夫婦。
“嗨,找了好些地方,原來兩位在此處,姜老弟閑情逸致,老哥我望塵莫及。”老魏笑著湊近姜氏夫婦。
姜玉洲今日與顏真瑩穿了一身黑白紅領(lǐng)道服,“老魏,好些日子沒見你,今日來的夠早。”
老魏指了指龍牙天碑臺上已經(jīng)就緒的司儀,“老弟,你可真會說笑,禮典即將開始,我這哪里早呢?
何況我來門里十多天,是你們縮在斷水崖不來幫襯啊。”
寒暄過后,姜玉洲平靜問:“急著尋我,有何事?”
老魏便將多日前在自家養(yǎng)雕林看到的景象又說了一遍,“……前幾日稟告給簡老弟,他沒在意,我想著既然如此,那應(yīng)當(dāng)不是什么大事,可今日清晨聽我家小娃娃說,你家明兒老早就進(jìn)去蠻荒深處,至今沒有出來,這……”
姜玉洲聽罷尚未表態(tài),顏真瑩已經(jīng)驚詫捂心,“啊?這可如何是好,夫君,若不然你去瞧瞧?”
姜玉洲笑了一聲,“此事無需擔(dān)憂,那小子魂符在我手里,有危險跡象我會第一時間察覺,你莫擔(dān)憂,他或許是想做點什么事證明自己,知子莫若父,我豈能不了解他。”
顏真瑩心細(xì),只覺得自家男人太不上心,“那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么活。”
“你又來了,怎么可能出事,滿槐山誰敢動我姜玉洲的兒子。”姜玉洲頗為厭煩,眺目望著藏風(fēng)大殿方向,典禮快要開始,他可不能落下這么重要的場面。
老魏見姜玉洲根本不著急,他作為一個傳訊人也放寬了心,“姜夫人莫擔(dān)憂,明小子自幼機(jī)靈,想必不會有事。”
顏真瑩也知道這場大婚對于宗派和自家男人聯(lián)絡(luò)掌門感情有多重要,只能將擔(dān)憂心情掩藏下去,緩和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