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廟外,東方已隱隱現了微白的色澤。
珠兒跟在瓏夜身后步出廟宇,黎明的微風吹拂在臉頰上,竟帶來一絲清苦的藥香。黑衣的瓏夜忽地站住了腳步,一瞬不瞬地盯著不遠處磊落而立的白衣男子。
看著眼前這穿著一襲材質簡單的白衣的男人,瓏夜突然覺得,他,給人感覺很——舒服。
沒錯,就是舒服。
雪白的、纖塵不染的一襲白衣,一把鴉色的長發整整齊齊地束在白玉冠里。清清朗朗的眉目,秀氣溫和的唇鼻,這副面目,讓瓏夜一瞬間只想到了一個詞——如沐春風。這男人讓人看了,渾身上下覺得暢順無比,舒服無比。就好像一道清風拂過面頰那般……讓人心生親切之感。
白衣男人由著瓏夜那樣不甚禮貌的打量,嘴角噙著淡笑,不動聲色。
“伯雅!”身后的少女忽然一聲歡叫,掠過他身旁,乳燕投林一般撲進白衣男人——伯雅的懷中。
珠兒在伯雅的懷里仰起一張小臉蛋來,臉兒上滿是驚喜不可置信的顏色,“伯雅,你怎么會到這里來?”
如同黑珍珠一樣的眸子望著懷中的少女,伯雅抱住她纖細的身子,略嫌冰涼的手背滑過她軟嫩的面頰,道:“我去山上找你,才發現……那里遭了祝融之災。”
他的語聲低啞而充滿愛憐,口中說著,冠玉一般的清俊臉龐上,有焦慮,有擔憂,更多的是關懷之色,“后來我從那些村民的口中得知,你被一個術師帶走了……”他說著抬眼看了看幾步外的術師。
“你是誰?”接收到伯雅的視線,瓏夜抱臂冷聲問。
伯雅一笑,卻不答話,低頭對珠兒道:“快去那邊的林子吧,”頓了頓,他的面上忽然露出一絲戲謔,俯首在她耳邊輕聲道:“那里,有個叫小九的狐貍精在找你喔。”
“啊!他怎么樣了……”珠兒瞠大了雙目,張口要說些什么,卻被伯雅點住了紅唇,“笨丫頭,他怎么樣,你自己不會去看么?我猜他現下一定在林子里亂轉,再找不到出來的路,怕是要急瘋了。”
“可是瓏夜……”珠兒回首,一雙妙目看向幾步開外的黑衣男人,他也正看著她。
她在那叫伯雅的男人的懷里,娃娃一般嬌小而易碎,一雙琉璃一般的大眼望了過來,帶著一絲猶豫與擔憂的眼眸,讓他瞬間有些怔愣。那是什么樣的眼神,讓他忽然在漫長澀然,幾乎麻木的修行歲月里,生出異樣的感覺。
而幾乎是心隨意動的,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讓她留下來。然而話到嘴邊,卻不知怎樣吐出。
伯雅見狀,忽而淡淡地哂笑,伸手扳住珠兒的雙肩,將她輕推向林子的方向,“這里……就交給我吧。”
“嗯。”
珠兒輕聲應了,轉首再望望身后的瓏夜。他站在那里,定定看著她,然而口唇終究只動了動,并未發一言。蝶翼般的墨睫輕顫,似是怕在他眼中看見任何不尋常的神色,她垂眸,對瓏夜點了點頭,“……你多保重。”
身后的男人不言不動,珠兒輕輕嘆息一聲,向伯雅微一點頭,便提起裙擺,向著前方的密林奔去……
那里,一定有個迷路的紅衣狐貍精,暴躁地扯著那頭水滑的長發,喃喃抱怨著,等她找到他。
“瓏夜,我若不來,你要帶珠兒去哪里?”白衣的伯雅微笑著發問。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會知道我的名字?”他冷冷地發問,強迫自己的目光不再追隨她奔離的腳步。
伯雅淡笑著,打量著面前這號稱世間第一術師,五官冷峻,生就一副不食煙火的模樣,冰冷的神情妝點了那張俊俏的臉,竟冷淡得令人不敢再看第二眼。抬眼看看蒼穹中即將隱去的淡白月牙,伯雅忽然輕嘆一聲——
“瓏夜,你誅了這許多的妖魔,為何眼神卻愈見迷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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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前的密林里,仍舊陰翳。
珠兒奔入林間,卻不曾見到那襲紅衣的身影。在林中轉了一圈,珠兒氣喘吁吁地在林中的空地站定,握了素白的衣袖,抹去額上的汗水。四處不見小九的身影,莫不是他先行離去了?還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煩?
“小九!你在哪——”不待氣息平復,珠兒驀地張口呼喊了起來。原本嬌脆的聲音因為呼喊與焦急,而略帶了嘶啞,“小九!快出來——”
她心中一急,聲音中竟帶了幾分哭腔,“小九!你再不出來,我——”
“你怎樣啊?”帶著埋怨的語聲,懶洋洋在身后極近的地方響起,溫熱的身體倏忽貼上她的脊背,一雙手臂從后環住她,將她牢牢困在懷抱之中。
“丑女人,你喊這么大聲,我就是死了都能聽見。”
身后的人說著,語氣雖惡,清嗓里卻帶著疼惜,“看你個子小小,腦漿少少,沒想到這么能跑啊……”
他這樣惡劣地說著,將懷里的人扳了個個兒。
她的長發因為先前的奔跑而披散著,烘托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蛋,“死狐貍,我以為你……”語聲微微哽住,天色即將明朗,然而晨曦的淡淡微光,卻只夠映出她朦朧的神情,讓他有些看不真切。然而,但那對溫潤的美麗眸子卻分外的明亮,清瑩而閃爍,宛若投落在大地的最后一抹星光。
“以為我什么?”小九低頭看著她,絕色面龐上,難得地露出溫存的神情。
“沒,沒什么……”珠兒搖頭微笑,美麗的小臉上是純粹的喜悅之情。
“你真傻,”小九摟住她,挺秀的鼻子在她發間耳邊胡蹭,汲取她清冽的香氣,忽地想起了什么,有些囁嚅地問道:“珠兒,你……怕我么?”
“怕?我為何要怕你?”她有些好笑地將他推離了些,仿佛方才那樣的溫存方式再是自然不過。
“……因為我曾在你眼前殺了那許多的人……”
她聞言愣了一愣,緊接著,細瘦雙臂圈住他的腰肢“不怕,因為……你我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人啊……”小九笑了笑,微光勾勒出他的臉頰輪廓,那雙鳳目竟美麗得如此動人心魄,他忽然側首,越湊越近,挺直的鼻梁在她嫩頰上輕輕蹭著,那樣輕柔的動作,如同想要博取愛憐的幼仔,又如同……向雌性求愛的雄獸。
鼻息交錯間,他的氣息忽然灼濃起來,一下又一下,拂動了她臉頰上的發絲,“小九……”
她的低喚,卻被他猛地吞入唇舌間。
小九擁緊了懷中馨香的女體,小心翼翼地探索著她唇齒間的美好,那樣溫柔的方式,仿佛對待世間最難得的珍寶。交纏的唇舌帶出旖旎的聲色,懷中的姑娘卻細細地顫抖起來。素手攥緊他紅色的衣襟,那樣的力道,仿佛這軟紅千丈里,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良久,紅衣的狐貍精才放開幾欲昏厥過去的小人兒,桃花眼心滿意足地瞇了起來,他輕舔她瑰艷的紅唇,然后嘻嘻笑了起來,“意猶未盡,是不是?”
“你欠揍!”
白衣的少女驀然羞紅了一張芙顏,揚手便向那張“天怒人怨”的臉龐揮了去,卻被小九在半途劫住,輕握在掌中。
“珠兒,”他忽然正色,嘆息著垂下頭去,湊唇在她的瀲滟的紅唇之旁,輕聲喚她的名。
她的身子輕顫起來,他喚她名字的時候,那動聽的音色,如同一直無形的手,緊緊扣住了她的心扉。
“我好想你……”
他說,我好想你。
少女細致的眉心舒展開來,露出了晨光里一抹驚人美麗的微笑,然后她側首,含住他的下唇,呢喃著——
“嗯,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