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來到祥恩殿,太后早已梳洗完畢,在佛堂誦經。她老人家多年來的習慣都是要在早膳前誦經半個時辰,寧鳶與良芳儀也不許人去稟告,只坐在廳堂里候著。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太后由人攙扶著從后屋過來,瞧見她們二人時倒也不驚訝,只是慈愛地笑道:“你們二人這么早就來給哀家請安倒是不常見,用過早膳了沒有?若是還沒,便陪同哀家一塊兒用些。”
寧鳶與良芳儀依言答應了,陪坐到餐桌上用膳。太后吃的清淡,臺面上不過是些清粥點,若不是器皿精致,真要菜色恐怕都比不過長安城里一般的大戶。但這些年一直都提倡后宮要節儉,太后自然身為表率,要以身作則。
“哀家吃得清淡,倒是委屈你們了。”太后吃得不多,才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碗筷,示意宮女自己已經吃飽了。
寧鳶與良芳儀忙也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寧鳶笑道:“臣妾平日里吃得也清淡,何況早晨起來總是沒有什么胃口。今日陪著太后一塊兒用膳,已經比往日多吃了不少呢。”
好話人人都愛聽,縱然是精明如太后,也不會不樂意。果然,她聽著寧鳶的話受用,笑道:“若是喜歡哀家這里,你們大可以時常來這兒,哀家最喜歡熱鬧。”
“那宮里頭倒確實又該熱鬧了,”寧鳶忙接上話:“就光臣妾宮里頭,今日就該添一位新妹妹。”
太后稍怔了下,問道:“此話怎講,怎么又添了新人?”
寧鳶看了一眼良芳儀,落落大方地笑道:“太后可還記得從前跟在郭美人身邊的盈香?機緣巧合,她如今在臣妾宮里伺候著。昨兒個皇上在院子里頭對她一見傾心,已經召幸了呢。臣妾方才已經差人送上了頭彩,一會兒回去了會再拾掇一間像樣的屋子給她住。”
“盈香?”太后想了想,笑容微微一滯,卻仍是得體:“她也不是頭一回出現在皇上跟前,皇上怎么就忽然上了心?不過哀家記得那丫頭也算大方,又是郭美人的陪嫁丫鬟,出身也算尚可。”
“可不是嗎,”良芳儀接道:“臣妾也記得呢,是個挺水靈的丫頭,直到現在才被皇上寵幸,倒是有些埋沒了。”
太后笑著點點頭,細細打量著眼前二人的神色,心中已經了然。她也曾經歷這后宮波譎云詭的斗爭,也曾費盡心思去爭、去奪,如今眼前這兩個人的心思又怎么可能瞞得過她。只是,她雖從來不反對后宮中的女人為自己爭取權利,但若有人要危及到他們母子的利益,那便絕對不可。
不過眼前這樁事,怎么看也不過是件事兒罷了。盈香一個跟在郭美人身邊的宮女驟然被寵幸,寧鳶與良芳儀心里頭肯定都不痛快,可到了她跟前卻還是要故作大方。
“話是沒錯,”思及此處,太后道:“不過依哀家看來,她到底只是個宮女,也不必太過抬舉了。就依著組制給封個采女的位份吧,住呢還是住在你的臨水齋里,你是美人,讓她采女伺候你也沒有什么不合適的。”
有心人都能聽明白這是太后在有意向著寧鳶,寧鳶自己自然也明白。這后宮里沒有家世背景的女子有許多,但能得到李純盛寵的卻沒有幾個,對太后來,她一直都是一個可以讓他們放心的人選。
低頭冷笑了下,寧鳶抬眼時又是一副乖巧的模樣:“臣妾正是為了此事來與太后商量。雖她是宮女,依例封個采女沒有什么不對,但是她到底是郭美人的陪嫁。”
太后挑了挑眉,示意她接著。
“郭美人嫁給皇上已經十多年,這些年來雖偶有錯但伺候皇上也算是盡心,她上次犯了那樣的錯也實則無心之失。臣妾想,皇上心里頭對郭美人還是有所惦念的,只是現在……”寧鳶頓了頓:“臣妾愚昧,接下來的話,不知該不該講。”
“你吧,就算錯了,眼下只有哀家與良芳儀在,也便只當沒聽過就是。”
“是,”寧鳶欠了欠身,接著道:“皇上雖然惦記郭美人,但到底沒有什么名目可以恢復郭美人的位份。一來,郭美人自個兒不曾做什么對后宮有利之事;二來,郭氏一族也未為社稷立下大功。臣妾想著,如果盈香能夠有更高的位份,能夠得到皇上的寵愛,也許將來能借著盈香而恢復了郭美人的位份呢?”
太后一愣,著實沒有料到她會出這樣一番話來。再去看良芳儀,仿佛她也并沒有反對的意思,不禁心中更加疑惑:“良芳儀也覺得應該給盈香更高的位份?”
良芳儀看著寧鳶笑了笑,溫順道:“啟稟太后,臣妾原本沒有想到這么多,可是方才在路上聽熙美人一,倒是反應了過來。雖郭美人從前確實有些驕橫,但是不得不她也把后宮打理得井井有條。如今她不再管這些事兒,宮里的姐妹有許多事情都來問臣妾,臣妾雖是太子的生母,但著實不懂這些,每日里實在是頭疼萬分。”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又道:“臣妾想著,如果郭美人能夠恢復位份,臣妾肩上的擔子倒是能松快不少,也好一心一意地好好教導太子。”
“但她若是復位,你就不怕……”太后張著嘴沒有把后半句話下去,但寧鳶和良芳儀都聽明白了。
她還能怕什么,不就是怕郭美人故技重施,想讓自己的兒子當太子。但正是因為怕,所以她們才要兵行險招,叫郭靜嵐沒有依靠盈香翻身的可能。
“臣妾不怕。”良芳儀定了定神,平靜地回答:“臣妾對寧兒有信心,寧兒如今行事是越發像他的父皇了,臣妾甚感欣慰。”
太后微微頷首:“你的也是,這樣一來,倒是顯得你大肚能容。”她著看向寧鳶:“你既如此有心,哀家也不好不成全你。那依你看,給盈香一個御女的位份?”
寧鳶怔了怔,瞬間明白了太后所指何意。她大概是以為寧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助良芳儀母子二人,不過這樣也好,一個沒有所圖的妃嬪不是才能讓他們更加安心嗎?寧鳶想著這些,搖頭道:“不只是御女,臣妾知道其實盈香的出身并不算很差,否則也不會自就陪伴在郭美人身邊一塊兒長大。臣妾想著,不如就直接封為寶林,也好叫郭美人覺得風光,不至辱沒了她。”
“寶林……”太后略加斟酌,還有些猶豫:“若是封她為寶林,似乎有些太過抬舉了。以后她也住在臨水齋,若要她服侍你,你們二人會否尷尬?要不……哀家另為她擇個住處。”
“這倒不必,”良芳儀靈機一動,忙接著道:“臣妾有個主意,就是不知道太后您肯不肯答應呢。”
太后笑道:“你但無妨。”
良芳儀笑嗔了寧鳶一眼,道:“臣妾心想……熙美人在后宮一向恪盡職守,又將皇上服侍得妥妥當當,既有功又有勞,太后您,該不該犒賞一下她?”
太后明白過來,看著寧鳶笑著搖了搖頭:“是哀家老糊涂了,前一陣子才與皇上談起過此事,一晃眼竟然就忘了。莫皇上,寧丫頭哀家看著也喜歡,有知書達理,懂得進退。哀家心里有數,定當記得再與皇上好好商定一下給你晉封之事。”
寧鳶一怔,倒真是沒有想到會忽然起此事。可是太后此刻金口一開,恐怕是要將此事落為事實。只是……不知道昨日大鬧了一場,李純還會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