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宮闕之寧鳶
“皇上萬福金安——”寧鳶連連請安,沈芙卻只是對著李純微微頷首,就算是打過了招呼。看來她心里對李純還是有著諸多不滿,一心覺得他移情別戀得太快,也許要等將來她再大一點,才能明白這后宮里每一個人的苦楚吧。
“不必多禮了。”李純淡淡道:“你們二人怎會在此?”
沈芙瞥他一眼,眼中似有幾分譏誚:“今兒個鬧元宵,我不想姐姐太過冷清,所以來甘露殿看看,皇上覺得不妥嗎?”
李純面色有幾分尷尬,動了動嘴角未出話來。寧鳶有些不忍,忙打圓場道:“沈才人心系先皇后,不料皇上也是如此,這才能在甘露殿門口遇見了,定然沒有什么不妥。”
沈芙冷冷扯了扯嘴角,徑直往甘露殿內走去。寧鳶見李純有些躊躇,試探著問道:“皇上可要進去?”
“朕……”李純猶豫了會兒,終是搖了搖頭:“罷了,你陪朕四處走走吧,朕這會兒進去,恐怕只會惹她不痛快。”
“沈才人年幼,還是孩子心性,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孩子心性才最真。”寧鳶不知什么好,李純反笑了笑,寬慰她:“放心吧,朕沒事。你可要回泳思堂,朕送你回去。”
寧鳶點點頭,隨他走了幾步路才又忽然想起自個兒應當在含元殿抄經,一拍腦袋道:“瞧臣妾這記性……臣妾還要回含元殿去,尚有幾份經未抄寫完。皇上若要送,還是送臣妾回含元殿吧,那邊兒離麟德殿也近。”
李純站住了步子,握起她的右手來,輕柔地按了按,心疼道:“抄了好幾日經書,手都有些腫了。”
心里頭涌起一股暖流,寧鳶不禁笑了:“臣妾不礙事,祈福的事怎能累?再,多多抄經,心也能靜。”
“榮貴妃就是那樣的性子,你該知道的。”
“臣妾知道,皇上不必為難。”寧鳶反握住他的手:“能侍奉皇上已經是上天對臣妾的恩賜,臣妾不敢奢求過多。”
李純溫柔笑著,湊上前去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寧鳶面上一紅,忙后退了兩步:“要叫人看見了……”
“看見又有什么要緊?你是朕的寶林,朕喜愛你也是應當。”李純硬將她拉入懷里,逗道:“讓朕瞧瞧,可是臉紅了?”
“皇上!”寧鳶又羞又急,連連掙脫了開去,嬌聲道:“可不能這樣沒規矩,臣妾……臣妾自個兒回含元殿去了!”罷,她一扭身子,便一路跑起來。
李純哈哈大笑兩聲,忙大步追上攔住了她:“不回含元殿了,朕送你回泳思堂。”
寧鳶呆了呆:“回泳思堂?可經……”
“朕許你回的,旁人還能什么?”李純牽起她的手,向泳思堂的方向走去:“她使性子也算是使過了,你且安心,榮貴妃好歹是個識大體的,不會再為難你了。”
他既這樣了,寧鳶也就只好讓自己放下心來,隨著他一路向前走去。也罷,管他明日會發生什么呢,何況李紓還在含元殿呆著,寧鳶一時半會兒也真不愿意回去。且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也好,以紀美人的性子,或許今日這一面,是他們最后一次相見了。
只是不知道他們二人之事李純是否知曉,這些年來,他對紀美人一向禮遇,不偏愛不冷淡,所以宮里的各位主子對紀美人倒也一向客氣。就算是高傲如榮貴妃,見了紀美人也總是客氣的。寧鳶抬頭偷偷望著他,心里總覺得他大概是知道紀美人與莒王之間的那段情的,但自古帝王家的婚姻就不由自己做主,很多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
二人緩緩走到泳思堂,因從未料到皇上會突然來訪,在門口守著的林子見他們二人竟一起來了,大驚之下差點兒從臺階上摔了下去。手忙腳亂地穩住身子,他才高聲行禮:“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奴才給寧寶林請安,寧寶林萬福!”
李純笑著搖搖頭,吩咐他起身,就見云初容和春禾她們也聽見聲音出來了,一個個齊齊地跪下請安。李純讓他們也都起來,就牽著寧鳶往內室走去。
寧鳶邊走邊回頭道:“春禾你去沏茶,初容進來伺候著就行,你們其他人該干嘛干嘛去吧。”
眾人應是散開了,云初容則跟在二人身后走著,眉間有隱隱的喜悅。好不容易盼著封了寶林,才要侍寢又奉命去含元殿祈福,她還以為又要許久之后才有機會讓皇上想起寧鳶了,沒想到這一日會來的這樣快。
回到屋內,寧鳶請李純坐下了,自己則去幫著云初容一塊兒添加炭火,末了捧著個暖手爐才走過去:“皇上暖暖手吧,外頭天冷。”
李純接過暖手爐卻將它放在桌上,自己拉過寧鳶的雙手捧在掌心,看著她的眼睛道:“你剛捧過了暖爐,由你來暖著朕就好。”
云初容還在屋內伺候著,寧鳶趕忙面紅耳赤地把手抽出來,轉而將暖手爐塞進李純懷里,嗔道:“皇上好沒正經!自個兒暖去吧。”話完,又惹得李純一陣大笑。
“茶水來了。”笑語中,春禾端著茶盤走了進來。她手腳利索地將東西放下,嬉笑道:“皇上,這些茶葉都是寶林平時攢著不舍得喝的,就要等皇上來了才能用上,您快嘗嘗吧。”
寧鳶瞪她一眼,羞道:“就你會話,出去呆著!”
春禾捂著嘴笑:“寶林又害臊了,皇上,您快瞧她。”
“倒真是臉紅了。”李純由著春禾胡鬧,拉寧鳶在自己身邊坐下:“你可別現在生她們的氣,她們敢在朕面前這些,還不是你平時慣的?不過也好,沒她們,朕可聽不到這些真話。”
“這哪是真話……”寧鳶低頭咬了咬嘴唇,抬眼沖春禾看去:“話可真多,出去準備些茶點吧,再拿一盤棋來。”
春禾應著好出去了,李純笑問:“怎么,想下棋了?”
“只是派些活兒給她做,省得她啰嗦。不過要起下棋,臣妾倒是許久沒下了,皇上可有興致來一盤?”以前她還是沈萱的時候,他們夫妻二人就經常對弈,開始的時候,她總是輸,可后來摸著了他下棋的路子,也漸漸能贏上幾盤了。
李純想了想,卻道:“改日再陪你下棋吧,今日夜宴時喝了不少酒,這會兒沒精神了。”
“是臣妾疏忽了,”寧鳶愧道:“您身上這樣大的酒味,臣妾竟忘了要他們準備醒酒的茶。”
云初容聽聞,忙道:“那奴婢現在去準備,也快得很。”
“不必了,”李純揮了揮手,“朕沒喝醉,只是略有些累,倒是想聽琴。鳶兒,你可會彈奏?”
寧鳶點了點頭,吩咐云初容去將古琴拿來,自己則準備起撫琴的物件。不一會兒東西就都擺弄好了,她在琴前坐下,問李純道:“皇上想聽什么?”
“都由你彈。”
寧鳶思忖了會兒,撥弄了幾下琴弦,便行云流水般地彈起了《梅花三弄》。時候在府中學琴的時候,最愛的倒不是這一曲,彈奏得也少。但想起與李純在漫天梅花中重逢,手下不由自主地就已經撫起了這一闕。
李純靜靜地望著她,眼神溫柔如水,嘴角微揚,似乎也是想起了那天雪花紛飛中的滿樹寒梅。只是望著望著,他又似乎能在眼前之人身上看見一絲熟悉的影子,可想要分辨,卻又無從看清了。
一曲終了,寧鳶笑問:“皇上還要聽嗎?”
李純笑看著她,沉默了會兒搖了搖頭。
“那……臣妾陪皇上話兒?”
李純終于開了口:“朕有些累,想就寢了。”
“是,”寧鳶忙站起來,還未想到他話中的深意:“皇上身邊兒沒有跟著人,臣妾讓林子送您出去。您今晚要去哪個宮里?”
李純挑了挑眉,忽然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朕今晚哪兒也不去,就留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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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梅花三弄》非瓊瑤奶奶那個……真的是十大古琴名曲,大家表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