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宮闕之寧鳶
李純對沈萱到底是有情的,且不這點情分里頭究竟是愧疚更多還是愛意更多,至少寧鳶知道自己這些天忙忙碌碌所做的準備并沒有錯。她不會再為他的這些的紀念而感激涕零,她會將它們化作利器,來保護沈家,保護他們本該擁有的一切。
“初容,”她對梳妝臺努了努嘴:“去將抽屜里的香粉取來,給皇上送去。”
云初容應了一聲去取了來,香粉裝在一個精致的盒子里,雖蓋著蓋子,還是能聞到淡淡的香味。“才人忙活了好些日子才得這一盒,原來是要送給皇上。奴婢這就送去,才人有什么要囑咐的嗎?”
寧鳶摸著鼻子想了會兒,道:“你就……這是我之前答應皇上的事兒,拖了這樣久的時間,還請皇上不要怪罪。”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
寧鳶望著她走出去,又問春禾道:“你還記得前年夏天我教你做的薄荷蓮子羹嗎?”
春禾回憶了下,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大概還記得些,不過恐怕做出來也不對味兒了。”
寧鳶溫和道:“不打緊,你帶著幾個丫頭去準備食材就好,等會兒我親自下廚。”
“才人是要做給皇上吃?”春禾明白了過來,賊笑道:“奴婢還記得,當年皇上就是喝了才人做的薄荷蓮子羹,念念不忘的呢!”
“也不是我做的……”寧鳶淡笑了下,未作解釋,只是囑咐她快些去準備,又轉頭吩咐碧巧:“你去衣櫥找找,大概在最底下有一件兒梨花白雙繡輕羅長裙,你取來用香熏一熏,我一會兒要用。”那件衣裳是當年她在李純面前獻舞時所穿,之后便收進了柜子里再未穿過。今日她派云初容送香粉去,又叫春禾準備薄荷蓮子羹,就是料準了李純會來。既然他那樣多情,那她便重現他們這一世相遇的情形,必叫他見之難忘。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云初容照寧鳶的吩咐在院子里點了荷花燈,一共十六盞,正好圍成一個圓,光圈朦朧而旖旎。寧鳶也已經換上了那件衣裳,站在一圈荷花燈里面,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臨水齋的太監宮女也圍了一圈,各個臉上都帶著幾分好奇,他們主子沉悶了好幾個月,今日不知怎么就來了興致,真叫人稱奇。春禾亦站在燈圈外頭,喜道:“才人要跳舞嗎?奴婢記得這衣裳是從前您跳舞的時候穿的,看來咱們可以大飽眼福了!”
寧鳶笑了笑未作答,將目光轉移到云初容身上:“可惜許久不跳,都有些忘了。初容還記得那舞步嗎?”
云初容看她這架勢便已經明白了七分,心思一轉,笑道:“才人若不著急,請等候奴婢片刻,奴婢去去就來。”
寧鳶笑著答應了,待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云初容果然又回來了,只是卻換了裝束,手中亦多了一把長笛。她換的是煙霞紫云霧羅紗裙,顏色雖暗一些,但就著荷花燈的光暈別有一番滋味。
云初容心地走進燈圈內,福了福身:“才人若不嫌棄奴婢拙技,奴婢愿意為才人吹奏一曲,與才人共舞。”
“我正想著沒有樂曲聲掃興了不少,你就拿著長笛來了,我豈有不準的道理。”寧鳶著旋了個舞步端好架勢,沖她笑道:“奴家已經準備妥當,姑娘請吧。”
云初容莞爾,架起長笛送到嘴邊,悠揚的笛聲輕柔繾綣地響了起來。她吹的并非霓裳羽衣曲,寧鳶本也記不清了,此刻便就著她的笛聲隨意而舞,宛若翩鴻、驚若游龍,裙擺隨風旋轉,姿態婀娜蹁躚。
周圍的奴才都看得呆了,他們從未瞧見寧鳶跳舞,只覺得這樣的月影朦朧之下,宮里再好的舞姬也是比不上她的。
眾人看得都有些癡了,竟沒有人發現李純是何時來了。他站在人群之后,瞇著眼望著寧鳶,嘴角不自覺地綻開了一絲笑容。她的一顰一笑都和當年那樣相似,只是眉眼之間雖然是笑著,那一抹愁云卻依然未解。
李純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想開了,這些日子他也很想念寧鳶,很想來看她,可是他無法面對她的目光。她每次面對他的眼神都像是在怪責、在質問,但卻又什么都不,李純看得怕了,便不敢再來。
寧鳶一個躍步彎下腰來,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李純。她直起身子接著跳舞,眼睛卻直直地望向李純,云初容很快反應過來,曲調一轉,從方才的婉轉變得激昂。寧鳶垂眸一笑,就這激昂的樂曲便向著李純的方向旋轉而去。
此刻眾人亦都發現了李純,一聲驚呼紛紛下跪行禮。李純仿佛不曾聽聞,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寧鳶,直到她走到自己面前時一把將她摟進了懷里。
寧鳶別過臉去,變戲法兒似的手中端起一杯酒,遞到李純唇邊:“勸君更盡……一杯酒。”
李純爽朗大笑,就著酒杯一飲而盡,索性打橫抱起她,大步走進了屋內。寧鳶低聲一笑,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埋首在他胸前,也不拒絕。云初容與春禾見狀,待他們進了屋,吩咐眾人收拾了荷花燈各自散去,這才跟到門口候著,卻也不進屋打擾。
“皇上怎么來了?”進了屋李純也未將她放下,寧鳶就勢坐在他懷里,面色緋紅,眼若秋水:“臣妾以為,皇上早就忘了臣妾,不會再來臨水齋了呢。”
“怎會?”李純吻了吻她的額頭:“朕總是惦念著你,可你身子不好,又不愿意見人,也不愛話,朕怕惹你煩。”
寧鳶嘟了嘟嘴,委委屈屈地低下頭:“哪里是怕惹臣妾煩呢,明明是又有佳人在側,皇上無暇顧及旁人了。”
李純一笑,抬起她的下巴:“鳶兒吃醋了。”
寧鳶嬌哼一聲,撇過頭去:“臣妾才不要吃醋,后宮里的酸味兒夠重了,臣妾聞著都膩了。”
“那鳶兒要什么?”
寧鳶把臉轉過來,輕輕嗅了嗅李純身上的味道,笑得嬌嫩:“還是皇上身上的香味兒好聞,這可要比醋味兒好聞多了!”
“正是,”李純將她抱在懷里,下巴抵在她的額頭:“朕看了初容送來的香粉,竟然和朕用的是一模一樣的味道。鳶兒當真巧手,能人所不能。”
寧鳶聲道:“那本就是臣妾答應了要為皇上調配的,誰知一直拖到了今日,皇上不怪罪才好。”
“朕怎會怪你?”李純捧起她的臉:“只要你開心了,不再鉆牛角尖兒,朕就開心。”他著掃了眼寧鳶的衣裳:“朕還記得這衣服,那時,你就是穿著它跳的《霓裳羽衣舞》,簡直驚為天人。今日怎么好興致,又拿它穿著跳起舞來了?”
“臣妾是自娛自樂呢。”寧鳶嗔她一眼,賭氣道:“想必秋妃娘娘跳的《金縷衣》是極好的,臣妾怎么也比不上,但皇上不愛看,臣妾還不能自個兒跳給自個兒看了么?”她著又滿是醋意:“不過臣妾也知道,就算臣妾真的跳得再好,在皇上眼里還是不及秋妃娘娘萬中之一!”
“性子!”李純又好氣又好笑,只好將她緊緊圈住:“怎的現在倒越發矯情了,盡跟朕使性子。你若是跳得不好,剛才那群奴才能看得那樣出神?”
寧鳶聲嘟囔:“也就是幾個奴才會出神罷了。”
李純大笑:“好好好,朕也出神,朕也看呆了,好不好?”
寧鳶一笑,仰頭看他:“那皇上,是臣妾跳得好看,還是秋妃娘娘跳得好看?”
“自然是你。”李純沒辦法地捏捏她的鼻子,心里也愉悅起來。后宮那么多女人,只有在寧鳶這兒,他可以完全放松,真正開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