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做什么?”
“簡單來說呢,我懷疑里面有除了昆麒麟和丘荻之外的人。就是直覺,有人在慫恿張朋放火,這個人和兩人的失蹤也有關系。”在一批警察進去后,他們跟著也混了進去,大廳里一片狼藉,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找找看就知道了。”
警察們分成三隊,幾個樓層同時找。他們正跟著一樓的那一隊,就聽見樓上傳來一聲大喊,“站住!”
有三個人影沖下了樓,穿的都是便裝,雖然跑得很快,但立刻被警察包抄圍住了。這里果然有人,但就是不知道究竟是誰。
余棠見狀,拉著朱黛悄悄退出去,等警察清過一遍場再溜進去。那三個人剛才是從二樓逃下來的,他們一間間房間找過去,果然在幾間虛掩著房門的教室里發現了法器和法陣。法陣就是最普通的七星陣,用墨炭畫的,如果不留心根本看不見。也不知道這個法陣是做什么的,剛才人出去的時候,法陣的邊緣也被破壞了。而此刻兩人耳畔都聽見了尖銳的耳鳴聲,持續時間短暫,很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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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果然還活著啊。”
“你看起來很失望的樣子。”
“沒有沒有,大哥活著,我這個做弟弟的自然高興。所以,要不要我把掌門之位還給你?”
周義的手腳都被綁在了椅子上,金召坐在他對面。這間屋子的燈接觸不好,一直在閃爍。
“我不適合。你覺得掌管俠門是一件開心的事情的話,那就當好你的掌門。”
金召的眼神中有種蒼涼,像是什么鮮活的東西被時間碾碎成灰。自從俠門被白檀重創,他就像變了一個人。很多人都還記得當年的金老大,那么意氣風發,剛剛從父輩人手中穩住權力,殺伐決斷,后來有傳言說,他在外面有了個叫白檀的女人。人們對她很好奇,想象那會是個怎樣的女子。
也就是那段時候,俠門的上層不斷出現各種意外,原本的兄弟開始互相猜忌,最終不共戴天。也就在沖突爆發的那一夜,金召失蹤了。第二天,俠門中只有互相殘殺后的滿地尸體,那些本該幸存下來的人全部失蹤。
從那天開始,金召就變了。
周義是見證了這種變化的人,在他內心深處,有對樂陽根深蒂固的恐懼。這個人借助了金召來隱藏身份,游離在整件事情之外,不費吹灰之力。直到他身亡,這種恐懼都沒有消減,仿佛成了一生的陰影。
“大哥,你喜歡白檀嗎。”周義問。
金召的眉頭動了動,沒有說話。
“你喜歡的是樂陽所代表的那個叫做‘白檀’的意向。”他說,“‘只要白檀在,所有的敵人都會因為各種意外被重創,所有事都順風順水,我就像是被老天保佑’——就好像狼嘗過了血的味道。你嘗過了這種滋味后,就如同吸毒上癮,再也離不開他。可是他這次能許諾給你什么?因為他,你什么都沒有了。”
“那又怎么樣。”
“值得嗎?”周義睜了睜眼睛,仿佛問詢似的望著他,“大哥,你瘋了嗎?只要你一句話,我隨時把位子還給你。殺了樂陽,重新解釋當年的事情,你就還是俠門的一把手。”
“可這個位子,你不是一直想要嗎。”金召卻笑了,“你從小到大,我都沒能給你什么。父親不讓我給,說親疏有別。可我知道你很想要這個位子。我不是一個好掌門,也不是一個好哥哥,既然你想要它,我就給你。所有的東西都給你,除了他。”
“樂陽?”
“沒有人能動他。”金召微微仰起頭,燈光下,隱約能見到領口的傷疤,“你說的并不全對,我不是一無所有,我還有他。我也只有他了——你威脅到我最后擁有的東西,我就和你拼命。”
“你是真心不打算回來了?”
“因為沒有人希望我回去。”金召站了起來,指間的折刀展開,刀刃有著寒光,“我引狼入室讓俠門內斗,并且替真兇隱瞞了多年的身份;也讓門派干涉入了昆門鬼之亂元氣大傷,自己和樂陽則遠遠躲開。我沒有資格回去了。”
屋內到處都鋪滿了塑料紙,周義清楚這是為了什么。這個屋子是金召選擇的處刑室和藏尸地,自己已經出不去了。
他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周義注視著刀刃靠近,然后,自己手腕上的束縛被割斷了。
“我說了,回去當你的掌門好了。”金召替他解開了束縛,神色很平靜,“藥效應該過去了,在樂陽還沒有發現這件事之前,你走吧。”
門外,曲艷城正靜靜聽著。周義走出房門離開了,金召一個人坐在屋內,垂首靜默不語。他忽然想起來了樂陽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金召是他的變數”。
他忍不住笑了,引起了屋內的人注意。
“怎么了?”
“你把他放走了。”樂陽選了金召,他選了車慎微,結果兩個被選的人在關鍵時刻全都沒有照辦,“周義應該要死在這的。”
“樂陽會有其他辦法的。他到底是我弟弟,我原本也打算讓他當掌門。”他站了起來,將刀收好了,語氣淡淡的,“你的槍傷怎么樣了。”
“還好。”
“嗯。男人么,多幾個傷口沒壞處。”他說,“樂陽怎么樣了?”
“好像變回……那種樣子了。”
這似乎在金召預料之內。他點了點頭,就走向另一間房。屋內慘白的燈光下,一個人蜷縮在墻角,口中不斷呢喃著什么。看到金召走近,他蜷縮得更緊,渾身發抖。
“他腦部受損很嚴重,如果只靠藥物來恢復短暫的清醒,總有一天會徹底沒有用的。”曲艷城說,“或許我可以試一試……”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不想恢復。”
“為什么?”
“他說,他已經無法堅持在清醒中了。”說著,樂陽被他扶了起來,神色十分緊張倉皇,雙眼大大地睜著,“曲艷城,其實他不希望任何人變得和他一樣。在昆門鬼之亂中,他原本選擇死,我救了他。現在他選擇瘋,我也讓他清醒。甚至在最早,他希望我死,我偏偏活下來……”很難分辨金召現在的語氣帶出了什么情緒,他又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苦笑,“這可能就是我對他的報復吧。”
“我不會變得和他一樣的,但是我要成為他。”
“是嗎,這條路是不好走的。”
“至少我有車慎微。”他笑著,手指交纏著腕上松落的佛珠,“哪怕所有人都能被當成棋子,我也還有他。”
只是當他說完,金召的眼神中卻出現了一絲譏諷,那么刺眼。
“很多年前……”他轉開了目光,沒有再看曲艷城,帶著樂陽向門口走去。外面起風了,吹得樹聲不斷,間或有老鴉凄厲的夜啼聲,“我也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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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界突然開始崩潰的時候,昆麒麟并沒有做好準備。變動來得太突然,周圍景物碎成一片,像是被水洗去的涂料,露出了現實世界的本色。
這個界被破了。可是不是被他,而是因為其他原因。
焦黑的教學樓里,他正站在窗邊。從窗外望出去,能夠看到馬路邊有一個白色頭發的清瘦人影,正抬頭望著他。
他對著這個人豎了個中指,手還沒放下,就聽見身后有人跑來。
“昆麒麟,你出來了?”
他回過頭,樓梯口有三個人正跑過來——黑麒麟緊緊挨著丘荻,努力離朱黛越遠越好。
“你們三個怎么來了?”他又驚又喜,看到丘荻沒事就松了口氣。蘇子來了,說明十二元老的隱藏力量終于重新涌動了,他很擔心自己被關在學校里,外面的丘荻也會遭遇什么不測。
“說來話長啊。”余棠上來先給了他一個熊抱,“好久不見!我和朱老板遇上了,于是一起來找你。接著發現丘荻也潛進來了……”
四個人久別重逢,先離開了學校區域,找了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快餐店坐下,把彼此知道的事情都說了。當聽見蘇子根本不是什么鬼而是人、并且還是十二元老的人的時候,丘荻簡直面如土色。
他們說話時候要顧忌余棠,所以說得很隱晦,氣氛都不太對了。這樣凝滯老半天,朱黛才咳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個……我說漏嘴了。”
兩個人心里咯噔一下,齊齊望向了余棠。那人先是望望天花板,過了半天才說,“昆麒麟,你真不是東西。”
“是是是,我這不是怕你知道了傷心嗎。”他用薯條卷了厚厚一坨番茄醬,“不許說出去。”
“肯定不說。所以你們能不能把所有事情來龍去脈都告訴我啊,我是什么樣的人你清楚,不弄個水落石出就不舒坦。”余棠隔著桌子拍了拍丘荻的肩,“哪怕你告訴我丘荻是個活死人我也不意外了。”
丘荻嗆到了紅茶,扭頭咳得停不下來。昆麒麟說,那么我就從頭開始說了,從祖麒麟的事情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