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開門嗎?”昆麒麟問,“我記得那邊有窗子能進去。”
“可是……”丘荻看著緊閉的門,有些無措。
“快點,大師兄都快不耐煩了。”他看了一眼封隆,“外面雪太大了。”
他們三人站在樓外,等著人開門。眼前的丘荻不停地在敲門,卻沒有人打開門。
“可能要再過一會吧。”
“是嗎?那就算了。”他突然退后一步,說,“封師兄您請。”
下一刻,旁邊有人影晃過,風被掃破,眼前丘荻的身影剎那被打向一邊,發出了讓人心驚的骨骼破碎聲,伴隨著慘叫。畢竟外貌和那個人一樣,昆麒麟覺得自己有點下不去手,還是讓封隆代為收拾了。
“丘荻”倒在雪地上,渾身抽搐了片刻,原隨著破碎的頸椎擰轉的頭顱緩緩轉了回來,雙眼充血望著他們。
“你們……是怎么……”
“太假了,裝也裝的像一點啊。”昆麒麟說,“刷臉卡的家伙最討厭了。”
緊接著,門被打開了。丘荻站在門后,有點局促不安地望著他們。
“你們回來了……”
兩邊幾乎是同時松了口氣——這一次看到的應該才是真貨。
一開始,昆麒麟和封隆在樓里遇到了那些東西,兩個人發覺了不對,迅速離開了這棟書樓。但是他們發現自己離不開這片雪地,似乎有什么趁著大雪出現,將他們困在了這附近。緊接著,他們就遇到了“丘荻”。
昆麒麟一眼就發現這人是個冒牌貨,這個人引著他們回到書樓,想將他們帶給書樓里的那些東西。
“書樓里也有兩個人,和你們一模一樣,但顯然不是。”他說,“我意識到了,但是沒法說出來,王兆他們可能也覺得不對,提前走了。剛才我硬著頭皮過來開門,那時候,兩個冒牌貨消失了。”
“他應該是看到貓眼外那個假的你,沒法確定真假,所以帶著余椒躲到其他地方去了。”昆麒麟說,“先進書樓吧。就算出不去,但是它們沒法拿我們怎么樣。”
他們進了書樓。樓內的燈火全部熄滅了,風從窗門縫隙中灌入,在大堂里呼呼盤旋。昏暗的書樓里,所有的油燈都整齊地擺放在了木柜子上面,像是從未有人動過。
昆麒麟掏出打火機把燈都點上,里面都有燈油,應該可以燒很久。
“就目前我和封隆的感覺,書樓比外面安全。”他說。
封隆點頭,“盡管有腳步聲和那種怪物,但是并沒有什么實質上的襲擊。真正的襲擊在雪地里,所以,盡可能待在書樓里。”
“你們在外面遭受過襲擊了?”
“對,外面的危險更大。所以我希望王兆他們只是躲在書樓里,但顯然不可能。他大概帶著余椒到樓外了。”
“什么?!”丘荻一聽,立刻就要掉頭出去,卻被昆麒麟拉住了,“不去救他們嗎?”
然而,昆麒麟搖了搖頭。
“丘荻,這一次和以往不同。樂陽將我們卷入的是獨立的時空,這里發生的一切,都是和我們的世界沒有關系的。”
“但是那又……”
“余椒不是那個余椒,王兆也不是那個王兆。”他看著丘荻的雙眼,眼中有一種無奈,“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無論你做什么,挽回什么、補償什么……那個余椒是再也回不來的。你可以從現在這個世界的余椒身上減輕一些愧疚感,但是這個余椒和我們所認識的那個人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做的任何事,是影響不到我們的未來的。”
他正想繼續勸下去,封隆突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盡管兩邊現在還不算正式合作,但是這個人身上就有一種氣質,讓人忍不住想要相信他。
“有聲音。”
他們三個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提著一盞燈,望著二樓。不知什么時候,書樓里傳來了人聲,仿佛是歌聲。
丘荻在車里的時候,也聽過路上的歌聲。并不算好聽,甚至聽不出旋律,應該是很多人在一起唱,歌聲越來越鏗鏘有力。
“感覺在哪聽過這歌啊。”昆麒麟皺著眉頭,摸摸下巴,“你們呢?”
“挺熟悉的。”
“英……特那什……什么啊?是中文歌吧?”丘荻跟著仔細聽,聽出了幾句歌詞,“……哎,好像是《國際歌》啊。”
“你開玩笑?”
兩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很奇怪,又聽了一會,直到歌聲輕下去——丘荻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國際歌》。
歌聲自二樓傳來,現在已經聽不見了。他們三個人慢慢走上樓梯,樓上更加昏暗,間或能聽見人的竊竊私語聲。
“你覺不覺得這里的布置變了?”封隆問,“我記得,剛才走廊上是沒有這個東西的。”
他指的是放在走廊正中間的幾個大沙包,沙包壘了起來,像是一堵矮墻似的疊起,擋在他們的面前。剛才顯然是沒有的,就連一樓的布置好像都變了。
昆麒麟輕輕搖響麒鈴。周圍有什么東西在潛伏著,而且數量很多。他剛喚出黑麒麟,身邊就響起了一聲槍響。
是槍響。
他們正為這個變故所驚愕,走廊里就響起了腳步聲,或者說,腳步聲是在墻中響起的。丘荻正想用燈照亮附近的墻壁,就見到斑駁的青磚石上,浮現了一張血色的臉。
————
王兆從樹上將余椒接過,塞了把槍在他手里。小孩子還沒反應過來,差點把槍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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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能留在這里。雖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總之,你先拿好槍。”他給余椒的是一把38式,這個孩子沒比槍桿子高多少,大概連扳機在哪扣都不知道。王兆不由想起了對越反擊那一年,自己和戰友一起坐在火車里,都是十七八歲的小孩,頭剃得蹭亮,抱著自己的槍,沉默地坐在火車上。出征前夜,營地中有一種讓人很難描述的氣氛——不是恐懼,那個時候,人似乎會忘了恐懼,只知道握緊手里的槍。后來他讀了一篇文章,作者將這種出征前夜的氣氛描述為“浪漫主義”。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十分契合。
他們現在的目標是借助樹林的地形離開雪地,盡可能遠離那些日本兵。他聽見余椒說,那些士兵和他以前見過的東西一樣,沒有影子。
“你能看到那種不干凈的東西?”王兆有點驚愕。
余椒點點頭,“我從小就能看到。有的時候,甚至可以偶爾看見很遠很遠的地方出現的那些東西。”
他告訴王兆,有一年是他剛剛被關進書樓,他很想母親,做夢時候會夢見,大概夜有所夢日有所思,有一天早上,他坐在椅子上吃早飯,忽然就像是回到了余家大宅的廳堂,母親在隔間的廚房里做飯,神色陰郁,人憔悴了很多。余椒看到有東西徘徊在她的身邊,都是灰色的人影。
過了不久,他就聽說了母親病故的消息,突如其來的病故,沒有任何征兆。
“那只是你的幻覺罷了啊。”王兆摸摸他的頭,將棉帽子替他重新帶好,“因為你小時候一直待在那里吃早飯,所以才會記得。”
“不是的。這種事情發生很多次了。后來我在書房里找到了一本古書,像是專門記錄了這種能力。我就按照它說的方法練了,過了一個月,有次在夢中看到了一座山,是山頂,上面全是雪霧,就在雪霧中,有什么東西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鳥影,又突然散開,過一會再融在一起。我從來沒有去過那個地方。”
他們正躲在樹影間,等候一隊士兵過去。余椒就用樹枝在地上畫下他看到的東西——的確是一只鳥,像是貓頭鷹,翅膀大張著。小孩還在鳥翅膀上畫了很多圓圈,中間點了兩點。
“圓圈是什么?”
“是眼珠。”他說。這個答案讓王兆怔了怔。“這只鳥全身的羽毛上,都長滿了人的眼珠,而且每個眼珠中好像有兩只眼睛。”
“兩只眼睛?你是說兩個瞳孔吧。”
“對。然后我就發現,我在那座山頂站著,卻不知道怎么回去了。”余椒在鳥喙邊加了幾筆,讓鳥喙看上去像是張開了,“然后,它就突然撲向了我,把我啄碎了。”
“這叫做噩夢。”
“不是噩夢。”余椒搖了搖頭,“后來,我還見過幾次這只鳥。每一次都是這樣結束的。可是每當我被它啄碎吞食一次,我就能看得更清晰……”
他正說到這,王兆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又是一隊日本兵過去了。
“那你能看到現在哪里有士兵嗎?”他問。
被捂著嘴的余椒點頭。緊接著,他渾身抽搐了一下,全身失去了力氣,頭向后仰去,眼睛大大睜著,眼球不斷顫動。
“左手邊往后二十步的樣子,有五個人……中間有十二個人,走遠……然后,右邊……”
就這樣,他將附近士兵的分布一一說出。這種事情雖然匪夷所思,但是王兆也只能相信他,立刻就根據余椒說的擬定出了一條逃生通路,將小孩抱了起來,沖入了風雪中。
這一路果然很順利,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就在眼看要離開樹林的時候,王兆腳下突然踩裂了什么,地上乍然陷了下去,積雪泥土跟著滑下,卷著他們一起摔進坑里。
“好痛……”余椒的頭被石頭刮到了,幸好沒什么傷口。他揉著頭站起來,腳邊提到了一個灰撲撲的東西。那東西轉了過來,赫然是一個骷髏。
他捂著嘴差點尖叫出來,跳到王兆背后。
——他們陷進來的是一個尸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