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出了什麼事?你有話慢慢說!”李德全看著已經淌了一臉眼淚的夫人急忙說道,怎麼上個月哥哥給自己的心中還說家中一切無恙,今兒回了家卻是這副景象,眼見自家嫂子這麼一副樣子,李德全才明白爲何裕修會在開門的時候問他們是不是好人,纔會開門的時候手裡還牽著那條狗。
那婦人又抹了一把滿是淚痕的臉,“前幾日,我和你哥在街上做買賣,好好兒的就來了一夥兒人,砸了我們的攤子,還把你哥給打傷了,要不是……當時要不是大黑的話,我真不知道……”那婦人說著便只顧著擦眼淚再說不下去了。
李德全心中一驚,抓著那婦人的肩膀便問道,“我哥呢?他在哪兒?傷得怎麼樣了?那夥兒人有沒有說他們是什麼人?你們報官了嗎?”李德全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的砸下來,那婦人也不知道該從何而說了。
玄燁搖搖頭,走到李德全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莫急,慢慢問,你這樣問嫂子怎麼答得上來?!闭f完又笑著看向了那夫人,“嫂子,我是和德全哥一起在養心殿當差的,叫小燁子,德貴哥現在怎麼樣了?”
那婦人似乎是被玄燁的笑容安撫了下來,擦了擦眼淚說道,“當天出了事我就去找了大夫來,大夫說德貴傷得不輕,若是在牀上好生靜養的話,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才能痊癒,你說……你說這麼長時間,讓我這個婦道人家可怎麼辦!家裡頭裕修還小,什麼事都做不了,這些日子爲了給德貴養病,已經花掉家裡頭不少積蓄了,真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可該怎麼活啊……”婦人說著,又有眼淚流了下來。
“嫂子,我們先進屋去說吧?!崩畹氯f道,“在外面站了這麼久,估摸著哥也著急了,”李德全又看向了裕修,“嫂子,裕修才三歲,一些事情……”
“你這是什麼話?難不成要把裕修當做磕碰不得的富家公子來養嗎?一些事情,接觸早些反而要好?!毙钤谝慌哉f道,“有時候,不讓他知道比讓他知道還要傷害他?!毙畈恢朗窍氲搅耸颤N。
“主……”
“好了好了,”李德全那個“主”字還沒有說出來,就被玄燁的聲音蓋過去了,“說了要進屋的,怎麼還在外頭站著呢?”
李德全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嫂子,你先帶裕修進去吧,我和……和小燁子有些話要說。”
那婦人的看了李德全和玄燁幾眼,等裕修把栓大黑的繩子綁在柱子上之後,那婦人便先帶著裕修進屋去了,只留了李德全和玄燁在門外。李德全看向了玄燁,問道,“主子,莫非是鰲……”
“噓……”玄燁噓了一聲,向屋裡看看,然後拉著李德全走到了院子的另一端,“你也想到了嗎?鰲拜那人素來就是個愛記仇的,你那天在養心殿那樣頂撞他,他當著我的面不好發作,就必定會在背地裡做一些事情來報復。”玄燁看著李德全瞬間蒼白下來的臉,心中不忍卻仍舊說道,“可以肯定,這次的事情一定是鰲拜所爲,你我平日裡在宮中,對外面的一些事情什麼都不知道,如今你哥哥出了這樣的事情,只怕……”
李德全連忙問道,“只怕什麼?”
“只怕這只是個開始,”玄燁說道,接著又問,“莫非是你以往去見黃錫袞的時候被鰲拜知道了嗎?”
李德全搖搖頭,“不會的,奴才每次去的時候都是仔細瞧過了,從來沒有被人跟蹤過?!?
“難道鰲拜就只是因爲養心殿的事情?”玄燁心中愈加的氣憤,“他當真以爲朕是死了嗎!居然這樣明目張膽地做這種事情!”
李德全無奈地嘆氣,“都怪上次奴才一時衝動才……”
玄燁撫上李德全的肩,“不是你的錯,而是鰲拜他氣焰太盛了,今天回宮之後,你再去找黃錫袞一次,告訴他,朕最多在等一年。”玄燁低聲說道,“朕不想再留這個禍患太久了,皇瑪麼也說了,鰲拜這個人野心太大,又自恃甚高,仗著身上有軍功且身爲輔政大臣,便不把任何人都放在眼裡。”玄燁說著,又看了看四周,“你哥哥這個院子是不能再住了,鰲拜既然查得到你哥哥在做什麼,就必定能查到你哥哥在什麼地方住,這樣吧,一會兒咱們去二哥府上的時候,和二哥說一下這件事情,若是二哥同意的話,你明天便把你哥哥還有嫂子和侄子都送到二哥家去,我想,就算鰲拜他再自恃甚高,也不會公然闖進王府,中去鬧事。”
“可是……”李德全還是有些猶豫,“這樣的話,恐怕會讓裕親王多有不便啊。”
玄燁擺擺手表示不礙事,“二哥素來便看不慣鰲拜,而且自從朕允了二哥參與議政以來,鰲拜便總是挑二哥的錯處,二哥便索性做了一派散漫的樣子給鰲拜看,二哥這樣以來,倒是也讓鰲拜放鬆了警惕,不再緊咬著二哥不放了,不過,把你哥哥送到二哥府上去的時候還是要小心些?!?
“是,奴才知道了,奴才謝皇上。”李德全說著便要下跪,被玄燁攔了下來,“都說了我是跟著你在養心殿辦差的,你要這會兒給我跪下了,讓你嫂子看見了可怎麼辦?”玄燁說著笑了笑,“好了,先進去看看你哥哥吧。”
“是?!崩畹氯珣艘宦?,便連忙進屋去了。
玄燁跟在李德全身後進了屋,進了內室,玄燁只看見李德全的哥哥滿身是傷的躺在牀上,整張臉都青腫著,看起來當真是快打得沒有人樣兒了,便出聲道,“德全哥,你出宮前不是說給德貴哥帶了些銀子嗎?如今看來,家裡也正是用得著銀子的時候,你快些把銀子給了德貴哥和嫂子吧?!?
李德全一愣,看向玄燁,嘴脣動了動,似乎要說些什麼,可是又看到自家哥哥和嫂子都看向了自己,便笑了笑,把袖筒裡的銀子拿了出來,“哥哥,這是五十兩白銀,你先用著,這些銀子應該是夠了。”雖說五十兩銀子不少了,可是看李德貴的這個傷勢,要痊癒只怕還是要費些時日的,而且……李德全現在只擔心鰲拜的人會在藥鋪方面動手腳。
“德貴哥,我和宮裡頭太醫院的一位太醫還有些交情,若是你買不到藥的話,我也可以向那位太醫討要一些?!毙钔蝗徽f道,他也是想到了,也許鰲拜的人會在藥鋪上動些手腳,只怕到時候,沒了大夫和藥材,這李德貴的傷會好得更慢了。
“如此說來倒是麻煩這位公公了,只是,太醫院是何等地方,怎麼能隨意討要到藥材?”李德貴苦笑著說道,自從當年被寧愨妃抓到在長春宮的偏殿裡關了那些些日子之後,李德貴就知道了,在宮裡,就算一個地位再低的太監和他們這些宮外無權無勢的百姓相比都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何況是那些只給皇親貴胄診病的太醫們,李德貴就算平日裡性子再輕佻也是知道宮裡那些人情冷暖的。
“無礙的,那位太醫性子素來溫和,對我們這些個奴才也是再好不過的?!毙钫f道,“德貴哥不用擔心,必定能討到藥材的?!?
“那就謝謝公公了?!崩畹沦F說道,“這幾日內人去藥鋪買藥材的時候,藥鋪總說藥材已經賣完了,所以我這一身的傷才拖到了現在。”
“德貴哥這是說得哪裡的話?我年紀還小,在養心殿難免出錯,若不是德全哥處處維護的我,恐怕我早已經被感到辛者庫去了。”玄燁笑著說道,不過聽到李德貴那句買不到藥材的話時,心還是往下沉了一下。
又在李德貴家待了將近半個時辰,玄燁和李德全才離開,雖說李德全的嫂子一直說要他們留下吃午飯,可是看著她既要照顧李德貴還得給他們做飯,李德全便推辭了說宮裡還有別的差事,不能多留,便離開了。
走在去裕親王府的路上,李德全變得格外的安靜,一直低著頭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玄燁看他一眼,說道,“你也不必太過憂心,想必二哥也不會推辭,若是二哥同意的話,我明天自會讓二哥把他們接過府去,進了二哥的府,就不愁買不到藥材了,若那鰲拜真的膽敢連二哥的面子都不給的話,大不了朕讓曾文安去醫治你哥哥便是?!?
“曾文安?”李德全有些疑惑地看向了玄燁。
“他以前得過額孃的恩惠,在太醫院也是個品階低的,卻也是個醫術好的,朕曾想過升他的品階,他卻說不在其位亦能謀其事,位高反而倒是要有些高處不勝寒了?!毙钕肫鹉莻€性子過於有些超脫的曾文安也是一笑,“他也是朕在太醫院中除了劉太醫之外最信得過的一個人。”
“奴才、奴才……”李德全不安地看著玄燁,“主子爲何要對奴才的事情這樣傷心,奴才不過只是一個奴才而已?!?
玄燁有些驚訝地看著李德全,隨即又笑開來,“只是一個奴才嗎?可是在朕的眼裡你卻不只是一個奴才啊……”玄燁低聲說道,而後又轉高了聲音,“這件事情,已經不只是你或者是你哥哥的事情了,只要涉及到鰲拜,那邊是朕不能不管不顧的事情了,況且朕也不想看見你……”玄燁說著,聲音又低了下去,讓人聽不清他究竟說了些什麼。
兩人一路走到裕親王府的時候,氣氛都有些沉重,等見到福全之後,這種沉重的氣氛才慢慢消散開了。如今的福全也長成了一個挺拔的少年,只是少了小時候的俊秀之象反而是因爲勤於練武的緣故面容變得越發的硬朗了起來,福全以前就對玄燁說過,要做賢王,不是隻說說就可以的,做賢王就要成爲能隨時隨地都可以爲皇上盡忠效力的人,如果就憑福全以前那副經常生病的身子來說,確實是不行的,所以,自從出宮建府以來,福全就請了師傅日日勤練身體,到如今,不僅再不生病了,更是比從前壯碩了不少。、
三人進到正廳,福全遣退了出了玉栓兒之外的一干奴才,“今兒這是什麼風?竟把皇上三弟吹到我裕親王府來了,當真是讓我這二哥驚喜得很啊?!?
雖說這福全也已經娶了一位側福晉,可這跳脫的性子卻沒有一絲兒的改變,玄燁看著福全這副樣子,不禁笑了笑,說道,“二哥,今兒朕來你府上是有事情要與你商量的?!?
“哦?什麼事竟勞得你親自來我府上?傳我進宮不就得了嗎?”福全有些驚訝,然後看了一眼玉栓兒,玉栓兒心領神會的站到了門口,四下看了看,確定四周沒有人之後,對福全點點頭,福全才對玄燁說道,“你說吧,玉栓兒你也知道,是信得過的?!?
玄燁點點頭,便把那日李德全在養心殿頂撞了鰲拜和李德全哥哥的事情告訴了福全。
待玄燁說完之後,福全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便站起了身來,“這個鰲拜!難不成當真是沒有人治得了他了嗎?”
“二哥,這件事情稍後朕再和你說,現在當務之急是李德貴的傷,上午我和德全過去看了,李德貴那真是一身的傷,再加上京城中的藥鋪都不賣給他哥哥藥材,所以這一身的傷才拖到了現在也沒有一點起色,朕是想把李德貴安置在你府中,一方面也是便於他恢復身子,一方面也是免了鰲拜的人再去找他的麻煩,二哥你說呢?”
“這有什麼可問的,你直接把人送我這兒來就行了,我還就不信了,我裕親王府的人去買藥他們也敢不賣!”福全恨恨地說道。
一旁站著的李德全聽福全這麼說,立馬跪了下來,“奴才替哥哥謝裕親王的大恩大德了!”說著又磕了幾個頭。
福全立馬把李德全扶了起來,“你這是說得哪裡的話,當年你哥哥就因爲我額娘受了不少的罪,這本就是我該做的,何況你自小便跟著皇上,也算是皇上的一個貼心人了,我怎麼能不幫,再說了,這次的事情也完全是因爲那鰲拜太過驕縱狂妄了。”福全說著越發的氣憤了,他看向玄燁,“皇上,若是再不……恐怕這鰲拜會越發的做大了。”福全皺起了眉,有些憂心忡忡地說道。
玄燁點頭道,“接下來朕要說的就是這個事情了,二哥,你知道黃錫袞吧,就是那個漢官?!币姼Hc點頭表示知道,又繼續說道,“幾個月前,朕便開始籌謀著如何拿下這鰲拜,於是便聯絡了黃錫袞與幾個另外幾名漢官,你知道,漢官與鰲拜這種人向來是不合的,且這黃錫袞看起來也是個老實的,於是朕便想著把這件事情交代給他的辦,不過……”玄燁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他畢竟只是一介二品官,論起權謀更是比不了鰲拜的老奸巨猾,所以,朕就想著,二哥能否助朕一臂之力,朕已經給了黃錫袞一年的時間,一年之後,朕要十幾個可以和朕練布庫的少年,但是朕只怕黃錫袞畢竟是一個漢人,若是要在八旗中找十幾個這樣的少年的話,只怕是有些難的,所以就想讓二哥幫我物色十幾個適合的少年,年紀不要太大,與咱們同年的便好,也不需要是武將世家出聲的,看起來越柔弱的越好。”
福全點點頭,只是神色間仍有疑惑,“只是不知你找十幾個這樣弱不禁風的少年是何緣由?”
玄燁說道,“若是開始便找了武將世家或者懂武的人,怕是引了鰲拜的注意,你想想,若你是鰲拜,你見我找了十幾個這種看起來風一吹就能到的少年玩兒布庫你會有什麼警惕之心嗎?”
福全搖搖頭,“當然不會,只怕是會取笑你不知進取呢?!?
“我要的就是這個目的,只要鰲拜能放心警惕心,那拿下鰲拜便也指日可待了?!毙钫f完之後,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李德全,“只怕現在鰲拜最記恨的人除了蘇克薩哈就是德全了,不管怎麼說,都得儘快除掉他,一年已經是朕能給出的最長的時間了,再長,朕就等不下去了?!闭f著,神色又凝重了起來。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辦好的?!备Hf道。
“記住,一定要能使完全信得過的,最好是在正藍、鑲藍、正紅、鑲紅這幾個平日裡便不引鰲拜重視的旗中去找?!毙钣终f道。
福全若有所思的說道,“正藍旗便是歸我所管的,鑲藍也是在十叔手中,我們兩個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至於正紅和鑲紅,我盡力去找。”福全說完,堅定地看向玄燁,“皇上,微臣盡等皇上剷除鰲拜極其同黨那日!”
玄燁笑笑,也看向了福全,“二哥,一定不遠了?!?
第二日乾清宮。
玄燁剛剛在龍椅上坐定,就聽得鰲拜一聲,“皇上,臣有事啓奏?!?
“愛卿有何事?”玄燁問道。
玄燁話音剛落,就又聽得鰲拜高聲說道,“臣,請殺大學士、戶部尚書蘇納海,直隸、山東、河南三省總督朱昌祚,巡撫王登!”鰲拜話音一落,朝堂中登時一片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