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已經是胤禛在養心殿的第四日了, 這幾日,福全也總會來,伯侄兩個人的相處倒也還算是融洽, 只是胤禛有意無意散發出來的冷氣還是會讓福全稍微有些吃不消, 所以, 若是沒有十分重大的事情的話, 福全每日在養心殿也就上下午各待一個時辰, 便急著會自己的裕親王府去了,不過這幾日下來,李德全對這個面若冰霜, 心似玄鐵的胤禛倒是越發的習慣了,果然, 人還是需要朝夕相處才能慢慢了解的, 雖然到現在爲止, 李德全也沒搞清楚胤禛對於皇位是否有什麼想法,不過, 通過這幾日的觀察,李德全倒是發現胤禛對胤禩好得有些不太尋常了,這種感覺……李德全只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來, 不過看著胤禛與胤禩毫無算計的來往, 李德全也爲玄燁感到安心不少, 畢竟兩個非一母同胞的阿哥可以相處成這個樣子, 也是鮮少的。
“爺, 八阿哥的吃食出了些問題?!碧K培盛離開了養心殿一會兒,再回來時, 便帶來了這麼一個消息,李德全這才知道了胤禛爲何每天這個時辰都會吩咐蘇培盛離開一會兒,原本還擔心胤禛有什麼不規矩的舉動的李德全,現下才放下些心來,原來蘇培盛每日是去胤禩那裡了,不過……李德全垂著頭,眼神卻變得晦暗了不少,怎麼玄燁剛走了沒幾日就又出了這等腌臢的事情?看著以往胤禛與胤禩的關係,這次的事情只怕不會善了了……李德全心中想著,只是搖搖頭,向來八阿哥小小年紀,竟也遇上了這樣的年紀,不過,十一歲的年紀,在這宮裡頭,真的還小嗎?
果真,蘇培盛的話音剛落,胤禛便“騰”地站起身來,放下手中的東西就往外頭走去,一邊走一邊還厲聲問道,“傳太醫了嗎?”
“回爺的話,已經傳了,想必太醫這個時候已經在阿哥所了?!碧K培盛回道,也隨著胤禛疾步往外頭走去。
“四阿哥稍等?!崩畹氯娯范G這樣急,忙出聲將胤禛攔了下來。
只見胤禛眉間隱隱閃過一絲不耐煩,說話的口氣自然是重了不少,“不知公公還有何事?!闭f話的時候,眼睛也不看著李德全,似乎是看著阿哥所的方向。
“不知是哪位太醫去了阿哥所?”李德全問道。
胤禛看了一眼蘇培盛,蘇培盛忙答道,“回李公公的話,是太醫院的副醫正,喬太醫。”回完話之後,飛快地瞟了一眼胤禛的臉色,然後又垂下頭去。
李德全心下了然,看來這胤禛在太醫院的人便是這副醫正了,李德全心中暗暗有些吃驚,沒想著四阿哥平日裡看著不聲不響的,居然也是個有手段的,李德全只聽說那喬太醫醫術僅在曾文安之下,又生性孤傲,加之年紀也輕,初到太醫院時,也是受盡了排擠,最終是得了曾文安的眼緣,才慢慢好了些,直到如今坐到了太醫院副醫正的位子,當真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啊,只是不知道胤禛究竟使了什麼法子,竟然這個一向眼高於頂的喬太醫成了他的人,李德全躬了躬身子說道,“四阿哥,非是奴才信不過喬太醫的醫術,只是此事事關八阿哥的安危,若是能再多一位太醫的話,也是好的?!?
“不知公公說的是哪位太醫?!必范G依舊面若冰霜。
“太醫院醫正,曾文安。”李德全笑瞇瞇地說道。
直到這時候,胤禛才終於正眼瞧了李德全一眼,“聽說曾太醫只給皇阿瑪瞧病,旁的人是一概不管的,我一個小小阿哥,又怎麼使喚得了曾太醫?”
“這點四阿哥就不必擔心了,皇上臨行前曾囑咐了曾太醫,一切聽從四阿哥的吩咐?!崩畹氯琅f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看著胤禛。
胤禛聽著李德全的話,最終點頭道,“既然如此,蘇培盛還要與我同去阿哥所照看八弟,那便勞李公公去往太醫院一趟吧。”
李德全又是一躬身子,“是?!?
胤禛最後又看了一眼李德全,眼中神色晦明晦暗,一時讓人看不清他眼睛究竟是些什麼樣的情緒,這一眼之後,胤禛便帶著蘇培盛急急地往阿哥所趕去了,右手已不知在什麼時候緊握成了拳,居然敢去害胤禩!難不成明珠的下場都沒看見嗎!胤禛心中怒火中燒,現在只恨不得把那毒害胤禩的人盡數屠戮殆盡才能一解心中的憤恨。
“八弟怎麼樣了?”一進胤禩的屋子,胤禛便急忙問道。
剛剛纔爲胤禩把完脈的喬徐謙見到胤禛進來之後,先是行了禮,接著便說道,“八阿哥這是中了毒,可究竟是什麼毒,奴才一時間竟也查不出來分毫,微臣醫術淺薄,請四阿哥降罪?!闭f著便跪在了地上,說到底,也終究是他醫術尚有待精進纔會變成這樣。喬徐謙從來不是一個會推諉責任或是空會賣弄之人,對於他來說,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也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
胤禛當下沒有說話,看來還真讓那李德全給猜中了,單憑喬徐謙一人果然是診斷不出的,胤禛眉間焦急之色愈勝,但還是對喬徐謙說道,“喬太醫哪裡的話,人必有所不及,我又怎能因爲這樣的事情降罪與你,喬太醫快快起來吧?!必范G說著,便親手將喬徐謙扶了起來。胤禛心中只是嘆息,不知何時,他竟也學會了胤禩前一世對待大臣的那一套法子,他胤禛竟會戴起這虛與委蛇的面具了。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李德全便與曾文安趕到了太醫院,兩人給胤禛行禮之後,曾文安便急忙去爲胤禩診脈了,卻正巧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喬徐謙,便點點頭,算作是打了招呼,曾文安手搭在胤禩的手腕上之後,衆人便看見曾文安瞬間變的十分難看的臉色,像是焦急,又像是憤怒,“竟給這樣小的孩子用這種藥物!當真是陰毒至極了!”
聽到曾文安這樣說,胤禛原本便懸著的一顆心,可是更是要躍出喉嚨了一般,“曾太醫!八弟究竟中了什麼毒?”
曾文安這才反應過來屋子裡還有不少人,便轉身先對胤禛行禮之後才說道,“八阿哥中的毒名爲天仙子,本是一味藥材,可若劑量掌握不好的話,便會成爲一味劇毒!這中天仙子之毒的人,中毒後有口乾、吞嚥困難、聲音嘶啞、皮膚和粘膜乾燥潮紅、頭痛、發熱、心動過速、瞳孔散大、視力模糊、排尿困難,嚴重者可致譫妄、狂躁、眩暈、共濟失調,或表現反應遲鈍、精神衰頹、昏睡等抑制癥狀,更甚者最後還會呼吸衰竭死亡,”曾文安說著,又是重重嘆了一口氣,“這天仙子乃是致幻毒物中的佼佼者啊?!?
聽著曾文安說了這樣多,原本就略微通曉些醫理的胤禛此刻更是知道胤禩當真是不好了,“可有法子解毒?”
曾文安點點頭,“既然微臣診得出來,便解得了這毒!請四阿哥安心?!?
胤禛這才終於放下心來,不過心中的怒氣是再也掩飾不聊了,“蘇培盛!”胤禛此刻的聲音當真是想從冰窟裡頭髮出的一般,頭一次見識這樣胤禛曾文安,一時間有些承受不住了。
“奴才在?!碧K培盛趕忙答道,只怕自己答得晚了被自家主子遷怒。
“給爺好好徹查一番!爺倒要好好瞧瞧!究竟是誰膽敢來害八弟!”胤禛說完,又看向了李德全,“李公公,不知李公公可否將此事盡數交予我來處理?!?
胤禛雖像是在詢問,可李德全卻聽得出來胤禛這邊已經是下了定論了,便也只能說到,“四阿哥心繫八阿哥安危,奴才自然不敢有所異議,一切但憑四阿哥決斷。”
“聽見了嗎?”胤禛瞥了蘇培盛一眼,“爺就在這裡等著,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馬上來通稟!”說完,眼神一厲,在場的幾人,饒是自以爲對胤禛的冷氣毫不在意的李德全也禁不住抖了抖身子。
蘇培盛的身子幾乎彎成了那桌子角兒一般,著了吩咐之後,就片刻不敢再留地跑了出去,李德全心中暗暗記下,看來這宮裡頭確實有不少胤禛的人了,只是不知這些人究竟是在明處的,還是如玄燁那些暗衛一般,是躲在暗處不現與人前?
胤禛隱晦地看了李德全一眼,卻見李德全一副面色如常的樣子,心中對著大內總管不覺也重視了起來,若是換了旁人,此刻聽著他這樣吩咐下頭的人做事竟然依舊泰然自若,半點不妥之處都沒有顯露出來,難道這便是跟在他皇阿瑪身邊的人嗎?果然是不容小覷的。
在曾文安開好藥方親自去抓藥、煎藥的這段時間,房間裡面便只剩了胤禛和李德全還有昏迷的胤禩,李德全自然知道這個時候胤禛是不想被旁人擾的,便轉身出了房門去後頭看曾文安了,其實李德全對胤禛的做法不是沒有疑義,只是這個時候又怎麼能顯露出來?而且上一次胤禩落水之後,他也從阿九那裡聽到了胤禛那些人的手段,自然是不敢掉以輕心的,總之,他現在要做的便是依著玄燁的話,讓胤禛信任曾文安。
又是半個時辰之後,李德全便又和端著藥的曾文安回了胤禩的屋子,“四阿哥,這藥溫度剛剛好,您看這藥……”曾文安帶著疑問看著胤禛。
胤禛淡淡地說道,“我來喂吧。”說著便將胤禩扶了起來,仍有胤禩毫無知覺地靠在自己懷裡,然後接過了曾文安遞過來的藥,小心的,一勺一勺,仔細地喂著,還不時用帕子將胤禩從嘴角溢出來的藥汁擦掉,喂完了藥,胤禛又小心翼翼地扶著胤禩躺下,放好那藥碗之後,胤禛又問道,“曾太醫,胤禩何時能醒?”
曾文安看看胤禩,說道,“所幸八阿哥中毒不深,若微臣猜測不錯的話,早則今日夜裡,晚也知道明日早上便會醒了,不過,這段時間內可是片刻都離不了人的。”
胤禛點點頭,“胤禛記下了,今日有勞曾太醫了,胤禛改日定當登門致謝?!?
曾文安卻像是有些受寵若驚一般說道,“四阿哥這話就言重了,這本就是微臣的職責,又怎當得起四阿哥這一‘謝’字?”曾文安說著又笑了笑,“四阿哥若真要謝謝微臣的話,便就好好照顧八阿哥吧,在我們這些大夫眼中,沒有比能看到自己的病人痊癒還要更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像是沒有料到曾文安會這樣說似的,胤禛微一愣神,嘴角似乎浮現了一絲笑容,“胤禛必會照料八弟直至八弟痊癒。”
“那微臣先行退下了。”曾文安說道。
“那奴才也退下了。”還未等胤禛說話,李德全便也說道。
胤禛看了李德全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繼而便說道,“好,今日有勞李公公與曾太醫了,慢走?!?
李德全與曾文安又躬了躬身子,便退出了胤禩的屋子。
“李公公怎麼同微臣一道出來了?不在四阿哥一旁伺候著?”曾文安說道,他不是個沒有心機的,今日胤禛的表現也當真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這胤禛給他的感覺,彷彿生來就是要坐上那張椅子的人一般,那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氣勢,當真是壓得人連氣都快要喘不過來了。
“四阿哥此時定是想要獨自守著八阿哥的,若奴才一直在旁邊的話,豈不是自討沒趣兒了?”李德全笑著說道。
曾文安了然的點點頭,“四阿哥與八阿哥當真是兄弟情深啊。”
李德全也附和道,“可不是嘛,當真是弟恭兄友了,在這宮裡頭也著實是少見的很啊?!崩畹氯f著,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浮了上來,但終究還是被李德全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