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大理石桌面上,一團似有似無的云翳在搖曳燭光下飄忽不定。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尸體,無一例外地都脖頸處都被割上一刀,地上殷紅的血似乎還在冒著熱氣,很顯然這些人并沒有死去多久。
暗灰燈影下一個中年男人斜靠在高大的太師椅上,頭發(fā)上滿是血污,嘴角同樣流淌著令人心悸的殷紅,身上縱橫交錯著一道道深深的刀痕。細(xì)細(xì)的牛皮繩深深勒進皮肉里,然后密密麻麻地纏繞在粗壯的靠背和椅子腿兒上。
“夏先生!說吧——寶藏藏在哪里?”一個身著藍衣、藍布蒙面的精瘦身影站在對面,昏黃燈光的映照下,手中緊握著的鋼刀閃著寒光,似乎隨時準(zhǔn)備著砍下來。他那蹩腳的中國話帶著強烈的卷舌音,很顯然這家伙不是中國人。
“——”中年人微閉雙眼沉默不語。
“大哥!少給他啰嗦,一刀砍死算了!”邊上一個同伙用同樣蹩腳的中國話惡狠狠說道。
“媽的!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看著面前這個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老人,藍衣蒙面人不由惱羞成怒。這次行動是絕密的,如果因為耽擱太久而計劃暴露,那他可吃罪不起啊。
“夏先生見多識廣,我想扶桑剝皮術(shù)你大概聽說過吧——”仿佛是靈光乍現(xiàn),蒙面人很為自己的主意得意了一番,甚至連話音兒都顯得猙獰了幾分。
中年男人渾身猛地一震,緊閉著的雙眼登時怒目圓睜,隨即便是一陣仰天大笑:“日本狗!有什么本事盡管使出來吧!大丈夫死目死耳——你們別想從老夫嘴里掏出半個字!”說完牙關(guān)一咬,隨著臉頰一陣蠕動,從嘴里“噗”地吐出一團血污,血頓時如溪流般從噴涌而出。
“巴嘎!死啦死啦的——”蒙面男人沒想到老人性情如此剛烈,隨著斷舌墜地他的一顆心也瞬間墜入谷底。惱羞成怒的他舉起修長的***照著老人便猛劈過去。
“慢著——”另一個同伙想阻攔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藤林光!你闖大禍了!這老家伙死了還怎么找到寶藏?找不到寶藏會長會放過我們嗎?”
“嘿嘿——”藍衣蒙面人一陣?yán)湫Γ骸澳銈兯懒耍邶垥痪驼也坏搅藛幔俊痹捯粑绰渌{衣蒙面人一揚手臂,兩支閃著藍光的十字鋼鏢閃電般地飛了過去,不偏不倚正中兩個同伴的咽喉。很顯然鋼鏢萃有劇毒,所以這倆家伙哼都沒哼一聲,便一陣抽搐見了閻王。
看著兩個同伴完全咽氣兒,藍衣蒙面人才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小心翼翼打開后一個四方紫檀錦盒赫然外露。蒙面人用手熟練旋開鈕機,隨著盒子打開一方田黃印章陳列在盒子中央。印石在昏黃燈光下泛出溫潤的暈澤,上面雕刻著的蟠龍印紐更是栩栩如生,一看就是非同尋常之物。
哼哼!有了這方乾隆“八征耄念之寶”田黃凍石印章,我山伏淳一下輩子還愁吃喝嗎?至于什么裕陵(清代乾隆陵墓)定東陵(清代慈禧太后陵墓),讓黑龍會那幫混蛋忙活吧!——蒙面人默想著嘴角泛起一絲獰笑,然后將錦盒包上重新放入懷中,然后抓起桌上的燭臺往帷幔上一扔,看著火苗漸漸躥起才迅速離去。
“爹!醒醒——爹!你醒醒啊——”蒙面人的身影剛一消失,隨著“吱扭”一聲輕響,中年人斜躺的太師椅后面突然出現(xiàn)一扇門洞。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半大孩子飛快沖了出來,他發(fā)瘋般地?fù)涞嚼先松砩弦贿厯u晃著一邊嚎啕大哭起來。而隨著他出來的還有一個十一二歲模樣的孩童,那應(yīng)該是這孩子的弟弟。可能是小那么一點兒這個弟弟模樣的孩子并沒有像哥哥那般悲痛欲絕,而是一雙眼睛懵懂地望著四周,甚至連地上漸漸騰起的火苗也未曾在意。
隨著孩子拼命搖晃,還未完全氣絕的中年人微微醒轉(zhuǎn)過來。他看了一眼圍在身邊的兩個孩子,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似乎在為孩子免遭厄運而開心,又似乎為遺愿有人繼承而欣慰。
似乎感覺到了爹爹的醒轉(zhuǎn),大點的孩子忽然從懷里抽出一把古色古香的短刀,然后一扔刀鞘在老人臂膀上輕輕一劃。隨著寒光閃動皮繩斷裂,老人一下子委頓下來。
“茲茲——”老人用殘存的舌根竭力喊叫著,那驚悚的聲音不禁使倆孩子猛地一愣,而小的那一個看著往昔慈祥的爹爹此刻滿嘴噴血,竟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中年人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往前一撲,隨著他高大的身形栽倒在地,他的肩頭正好重重撞到紅木案幾側(cè)旁一處不易覺察的凸起上。“卡塔”一聲案幾夾層打開,一個扁扁的木匣子彈出半拉。
趴在地上的他抓起里面一塊雕刻著飛龍的滴血玉佩,迅速塞到滿臉驚愕的大兒子手中。然后伸出手指在血泊中蘸了一下,艱難地在地上寫了起來。
“找夏——”,還未寫完老人便一頭栽倒,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兒。
其實“夏”字只寫了半拉,但聰慧的孩子已完全明白——爹爹是讓他去投靠金陵夏家。那是爹爹的至交,爹爹是在用最后一絲力氣囑托自己。
“爹——”大兒子依然不愿離去!
是啊!他又怎能離去呢?雖然遵從了父親的囑托,躲在密室里沒有出來。雖然已記住了仇人的名字,雖然看清了他的每一個細(xì)微動作,但娘親和爹爹卻再也醒不過來了!
“哇——”或許是騰起的濃煙熏疼了稍小那個孩子的眼睛,或許是毒蛇般的火焰灼燒了孩子的衣衫。弟弟的哭喊使大孩子猛然驚醒過來。他迅速將握在手中的玉佩往懷里一塞,然后抱起弟弟迅速沖出了屋子。
那個中年人叫華江海,是軍閥孫殿英的副官。
那一年是1928年,軍閥孫殿英炸開東陵,使陪葬的萬千珍寶被搶掠一空,有的甚至永久流失海外再也無法收回。
那一年,同樣有很多愛國有志之士,為了保護這些民族瑰寶四處奔走,甚至不惜搭上身家性命。
而華江海,就是這千百愛國志士中的一位。作為軍閥孫殿英的副官,他參與了東陵大盜。而作為一個有著錚錚鐵骨的炎黃子孫,即使受盡折磨幾近滅門,他也從未向豺狼餓狗屈服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