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高慎行很快就又折回到樹林里,因為他走沒多遠便發現沿著江邊追過來的那支日軍居然追岔了道,看樣子是被另一支日軍誤導了。
看到姚念慈在梳頭,高慎行明顯愣了一下,姚念慈卻只是對著高慎行嫵媚地笑了笑,又從小挎包里拿出了唇彩,不片刻,姚念慈原本看上去略顯蒼白的雙唇便變回了火熱的烈焰紅唇,望著姚念慈的紅唇,高慎行竟有著剎那的失神。
“阿初……”姚念慈望著高慎行,柔聲道,“能再抱抱我么?”
高慎行點點頭,機械地伸出雙手,姚念慈便輕輕偎入了他懷里。
高慎行低下頭,正好姚念慈抬頭,兩個人的目光便在空中對接,姚念慈從高慎行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絲憐惜,深入骨髓的憐惜,之前的誤會似乎已煙消云散,高慎行似乎已經原諒她了,可惜,一切來得太晚、也太不是時候了。
姚念慈深深地凝視著高慎行,仿佛要把他的樣子深深地銘刻在自己的腦海里,又動情地道:“真好,阿初,我終于又躺在你懷里了……”
說著話,一縷墨黑的血絲忽然從姚念慈嘴角溢出,又順著她潔白的下巴滑落到了素白色的旗袍之上,霎時綻開了一朵凄艷的血花。
高慎行頓時間臉色大變,惶惶然問道:“念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婚念慈卻只是癡癡笑著,喃喃低語著:“真好,我又躺在你懷里了,真好。”
高慎行忽然間什么都明白了,大叫道:“你是藍衣社的人,你吞了毒藥?!”
姚念慈流著淚,愧疚地說道:“藍衣社的事真不是有意要瞞你的,原諒我,好么?”
“我早原諒了,我早就原諒你了,你這個傻瓜!”高慎行用力摟緊姚念慈,眼淚早已經奪眶而出,一邊語無倫次地說道,“念慈,別離開我,千萬別拋下我,求你了,你真傻,你這個傻瓜,你為什么要服毒,為什么……”
“阿初,我要你活著,好好地活著。”姚念慈卻甜甜地笑了,她其實一點也不傻,剛才進林子前她就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城外到處都是小日冇本的巡邏隊,高慎行帶著她這個累贅根本逃不出去,只有沒了她的拖累,高慎行才有可能活著逃出去。
只要能讓高慎行活著逃出去,姚念慈做什么都愿意,哪怕讓她放棄生命。
“你這個傻瓜,你這個傻瓜,你這個傻瓜……”高慎行已經徹底癲狂了。
姚念慈的呼息開始變得急促,明顯是藥力開始發作,整個人很快進入了彌留狀態,她用盡最后的力氣握住高慎行的雙手,一字一頓地說道:“阿初,千萬別忘了我,記住我,你一定要記住我的樣子,永遠,永遠……”
姚念慈的聲線輕了下去,直至再聽不見,原本使勁握住高慎行雙手的小手也頹然松了開來,只有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依然冇睜著,無限留戀地凝視著高慎行,仿佛茌向他傾訴,向他傾訴她有多么的愛他、稀罕他,為了他,她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舍棄自己的生命!
高慎行將姚念慈的嬌軀輕輕放下,又伸手輕輕撫過她的俏臉,姚念慈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便永遠永遠閉上了,高慎行又轉身抄起了擺放在腳邊的改裝步冇槍,然后仰天發出了一陣陣類似野獸般的咆哮聲:“小日冇本,爺爺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助川靜三一度追丟了目標,不過現在已經回到準確的道路上。
一群水鳥忽然從前方樹林里驚起,又撲翅翅飛向遠方的深山,助川靜三立刻意識到前邊林子里有人,沒準就是逃跑的中冇國兵,當下老鬼子一揮手,一百多日冇本兵便分成了幾個小分隊,散開來從幾個方向同時圍了上去。
距離那片樹林還有六七百米遠時,便隱約聽到了陣陣野獸般的嚎叫。
緊接著一個憤怒的中冇國兵便從樹林里走了出來,那中冇國兵一邊直挺挺地往前走,一邊連連扣動扳機,伴隨著一聲聲爆豆般的槍聲,正搜索前進的日冇本兵便一個個倒了下來,也有不少日冇本兵舉槍還擊,卻沒能擊中那個國軍。
在日冇本兵當中,像野口隆幸那樣的特級射手畢竟還是少數。
“八嘎牙魯!”看清楚就是那個中冇國兵,助川靜三趕緊趴倒在地,一邊又怒罵道,“你們這群蠢貨,機槍,快用機槍干掉他!”
幾個機槍冇手當即便趴倒在地,架起歪把子對著中冇國兵瘋狂掃射,不過六七百米的距離對于歪把子機槍來說明顯有些遠了,它的有效射程其實也只有六百米,超過六百米其彈道散布面積就大到不像話了,基本上就屬于浪費子冇彈了。
所以,既便是六七挺歪把子機槍在那同時掃射,子冇彈就跟水一樣潑過去,卻依然沒能摞倒那個中冇國兵。
那中冇國兵直愣愣地往前走,一邊連續拉動槍栓、推彈上膛,一邊開火,竟又讓他擊斃了六七個日冇本兵,助川都看傻了,他當了一輩子的兵,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兵,前面那個中冇國兵簡直就不是人,他就是個魔鬼!
不過這更加堅定了助川殺掉這個中冇國兵的決心,絕對不能讓這個中冇國兵活著離開,他對皇軍士兵的威脅太大了!當下助川老鬼子拔出軍刀狠狠向前揮出,又扭頭對著趴在地上開槍射擊的日冇本兵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沖上去,用刺刀解決他……”
助川老鬼子倒不傻,對方一桿步兵怎么也不可能擋住上百皇軍士兵的沖鋒,只要有十幾個皇軍士兵沖到他面前,他就是真正的魔鬼也只能乖乖回地獄里去!
百十號日冇本兵便紛紛從草叢里站起身來,端著刺刀沉默著往前沖。
高慎行已經完全瘋魔了,不時有子冇彈尖嘯著從他身旁、耳畔掠過,其中一發子冇彈甚至還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血槽,可他卻毫無反應,他只是機械地往前走,一邊拉栓退殼,又推彈上膛,然后瞄準前方開火,五發子冇彈打完了,再打開槍栓壓入子冇彈,然后繼續機械地重復之前的動作,往前走,退殼,推彈上膛,開火……
若不是距離太遠,高慎行只怕早就被打成篩子了!
然而,對面的日冇本兵正在迅速逼近,只等他們迫近到兩百米以內,高慎行就是有九條命也死定了,小日冇本像野口隆幸那樣的特級射手雖不多,可是能在兩百米以內命中移動人形靶的優秀射手卻是不少,至少要比國軍多。
往前走了十幾步,再次摞倒兩個日冇本兵之后高慎行再次掛彩,一發子冇彈高速旋轉著從他的左胳膊外飛掠而過,雖然沒能直接命中卻也帶走了他一片皮肉,高慎行不為所動,接著一槍就把那個讓他掛彩的日冇本兵給摞倒了。
轉眼之間,雙方相距已經不足三百米!
眼看高慎行就要死在日冇本兵亂槍之下,一道身影忽然從樹林里飛奔而出,高慎行人雖瘋魔了可感官卻沒有喪失,聽到身后腳步聲響,他便霍然轉身,黑洞洞的槍口霎那之間便已經對準了身后來人,待看清是徐十九,高慎行不禁愣了愣
只片刻怔愣,徐十九已經飛奔過來一把將高慎行撲倒冇在地。
“你瘋了?!”徐十九將高慎行推倒在一處地洼中,憤怒地罵道,“一個人一條槍就敢跟上百號小日冇本對沖,你不要命了?!”
高慎行流著淚,哽咽著說道:“大隊長,念慈死了,念慈死了!”
“我知道。”徐十九神情一黯,剛才在樹林里他已經看到姚念慈的尸體,姚念慈明顯是不愿意拖累高慎行所以才選擇自殺,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也難怪高慎行會瘋魔了,此前因為佳兮落水身亡,他不也瘋魔了么?
若不是聽到槍聲,徐十九只怕到現在都還沒清醒。
“大隊長,我要報仇!”高慎行獰聲道,“我要殺光日冇本人!”
“對,我們是要報仇,是要殺光日冇本人。”徐十九道,“可我們不能玩愣的,我們先得活下去,只有活著,才有機會替佳兮、替念慈報仇!現在,跟我走!”說著,徐十九便將高慎行從洼地里拽起來,又強行拖著他鉆回了林子里。
眼睜睜地看著兩個中冇國兵逃進樹林子里,助川靜三自然是氣得暴跳如雷。
這時候槍聲已經驚動了附近好幾支日軍,便紛紛派人過來詢問助川靜三,是否發現了國軍潰兵?是否需要協助?助川靜三自然是一口回絕,如果讓人知道他連區區幾個中冇國兵都對付不了,往后他就別想在日冇本軍界混了。
渡邊大尉靠上來,小心翼翼地問道:“聯隊長,要不算了吧?”
前面那片樹林的背后就是一座大山,從地圖上看應該是幕府山,區區兩個中冇國兵逃進了幕府山,再想把他們逮住可就不亞于大海撈針了,何況現在正是掃蕩南京的最佳時機,卻將寶貴的兵力浪費在這里,是否有些不值?
這不僅是渡邊的想法,也是整個渡邊中隊一百多日兵本的心聲,本來就是,放著南京冇城里那么多金錢財寶不去搶,放著那么多的花姑娘不去玩,卻在荒山野嶺陪兩個中冇國大兵捉迷藏,這不是吃飽了撐的么?
“八嘎!”助川靜三聞言卻是勃然大怒。
渡邊和他手下的日冇本兵只想搶錢搶女人,可助川靜三更在乎榮譽,他現在已經是大佐軍銜,再往前一步就是將軍了,在這節骨眼上,若是讓陸軍本部那些鼻孔朝天的官僚知道曾經有一支國軍潰兵從南京突圍,并且還是從他眼皮底下突圍,他就晉升無望了。
“你的……”助川靜三手指著渡邊鼻子,厲聲下令道,“馬上派人守住各個路口,再派出搜索小隊上山,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兩個支那兵給我找出來!”
“哈依!”渡邊大尉雖滿心不愿,卻也只能老老實實鞠首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