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序這陣子很忙, 每天倒還是正常的作息,只是許欣歸覺得,他可能在外面接了什么額外的活計, 忙得焦頭爛額不可開交的樣子。
她低頭繼續打雞蛋, 心里不可抑制的涌出點愧疚來, 要不是突如其來的一個孩子, 一個她, 他也不會這么忙的。扶著肚子把雞蛋液倒進底部沾了油鍋里,在上面放上細細的小菜,等下面的蛋液定型了, 再用鍋鏟一翻,把另一面翻到底下, 等上一兩分鐘, 就可以出鍋了。
許欣歸把早飯盛起來端出去, 看了下寒序,還坐在沙發里, 膝蓋上擺著電腦,緊鎖眉頭目不轉睛的在思考著什么。她進廚房把碗筷都擺好了,才出聲叫他,“吃飯了。”
“嗯。”寒序又看了眼屏幕,滾了幾下鼠標, 把最后一點標記弄完, 才合上電腦走過來, 邊走邊問:“弄得什么?”
“雞蛋和小米粥。”許欣歸沒著急坐下, 看他的神情, 咬著嘴唇糾結了一會兒,才試探著小心翼翼開口問道:“你最近很忙嗎?”
“什么?”寒序吃的呼呼的, 停了筷子從碗里抬起頭看她。
“我看你最近在家里都看電腦,是工作什么的很忙嗎?”她摸著大大的肚子看他。
“嗯,最近幫朋友看個東西。”他擠擠眼,捏著眉心很累的模樣,“過幾天還要跟她出去辦事,累死了。”
“哦。”許欣歸知道他義氣,點點頭把想說的話咽進肚子里,拿過他的空碗又給他裝了一碗,擔心的看他,“你別太拼命了,盡力就好,別累著自己。”
他聽她這擔心的口氣,方才的疲倦態一掃而空,他就喜歡她這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的模樣,笑起來,“放心,再累也不會忘了伺候你。”
他滿嘴跑火車,什么都能扯到那種事上,許欣歸臉燒起來,“你能不能別每天都把這事掛在嘴上?”
“什么事?”
“……”她還是輸給他了,因為她沒他臉皮厚。
寒序吃完就出門了,許欣歸把碗筷都洗好放進碗櫥里,想了想,也摸著肚子出門了。今天是產檢的日子,前幾次一直都是他陪她一起去的,這次可能忙忘了,那她就自己去好了。
兩塊錢坐了公交車一路晃晃悠悠的到醫院,許欣歸就有點精疲力竭的味道了,挺著這么大的肚子,真的不方便。她撐著肚子站到掛號窗口準備掛號。周末醫院人滿當當的,她來得又不算早,一排排到大門口。
“呼……”許欣歸換著手撐著后腰,有點支撐不住的看前面龜速前進的隊列,嘆氣:“這什么時候能排到啊?”
“嘖,小姑娘,你大著個肚子怎么自己來排隊啊?趕緊的讓家里人來,你肚子這么大,排隊受不了的。”前面的阿姨聽到她嘆氣的聲音,回頭見她這幅模樣,驚訝了一下,然后就是滿臉不贊同。
許欣歸被她眼里不負責任的意味看得羞愧難當,坑著腦袋強顏歡笑,“他最近忙,平時都是他陪我來的。”
“哎呦……”前面阿姨板著臉嫌棄的搖搖頭,“再忙還能有自己孩子重要?現在的年輕人哦……”
許欣歸只能陪著笑臉,“呵呵呵呵……”
這阿姨的嗓門不得不說真的有點大,她一出聲,好多無聊的等號觀眾的目光也跟著掃過來。從來沒被這么多人注視過,許欣歸感覺渾身上下都灼熱的要燒起來,恨不得現在地下有根縫就立馬鉆進去。
但她還是堅強的支撐住了,只是站得時間久了,額頭上都冒汗,整個人也有點恍恍惚惚的虛浮,她晃晃腦袋,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哎哎哎,讓一讓讓一讓。”一位護士長樣的中年婦女走過來撥開人群,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聽到她的喊話,許欣歸撐著肚子準備往外面讓,誰知腳浮腫得有些不聽使喚,一下沒踩穩,膝蓋一軟,就要摔到地上。
“哎哎哎!”情急中有人慌忙地撐住她。
“啊,謝謝謝謝。”許欣歸自己也嚇出一身冷汗來,懷孕之后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已的,她還不當回事,誰知道剛才就差點摔到。
剛才往前走的護士長也是一陣后怕,拉著她看了看之后放開手,盯著她鬢角的汗珠,“你這么大個肚子還自己排隊?知不知道剛才多危險?你家里人呢?”
許欣歸被她噼里啪啦一連串的問題砸懵了,囁嚅著解釋,“他今天有事,沒來。”
“沒來?!”護士長有點難以接受,不過也是見慣了醫院里的冷暖世故的,當即眼里就了然的多了點同情,扯住她胳膊帶著她往前走,“我帶你往前走走取個號吧,不然你在那兒排隊,還不知道會出什么事。”
許欣歸心里對她充滿了感激,連聲道謝。
滕然進到醫院大廳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他們科的護士長扯著一位孕婦風馳電掣大步流星的往前走。那孕婦個頭小小的,被她扯著,就像老鷹手里的小雞仔,一點反抗力沒有,可憐巴巴的。
他忍不住笑起來,饒有趣味的盯著看,再然后,才發現不對勁。這可憐兮兮的小雞仔,不是許欣歸么?
肚子都這么大了?滕然看了眼許欣歸的肚子,贊許的點頭,沒想到寒序也挺厲害的啊。他興致盎然的走過去,準備和老友一家打聲招呼。
護士長直接拖著許欣歸走到掛號臺前,給正在排號的人打了個商量,“她大個個肚子,家里人也沒來,剛才排隊排著就要往地下倒,趕緊的給她掛個號上去看看,別真出什么事。”
周圍人聞聲給許欣歸讓了一個位,許欣歸給護士長說得頭都抬不起來,只能連聲向周圍人道謝,摸出證件乖乖掛號。
滕然輕快的腳步停滯下來,家里人沒來?寒序沒跟著一起來?他眼都不敢眨,心里突突直跳,寒序那人面獸心的渣不會真的當許欣歸是生育的工具了吧?要是這樣,禍害了一個好女孩,他罪過真的大了。
想到這里,滕然收回腳步,站在不起眼的地方盯著,然后掏出手機給人渣打了個電話。只一聲,電話就被接起來了。
“忙什么呢?忙著玩手機?”
寒序才接起,就聽到對面陰陽怪氣的一句,他反應了幾秒,懶洋洋的:“你這是欲|求不滿啊,打錯電話了吧?”
“我看你才是。”滕然望著許欣歸身手緩慢的動作,后悔不迭,“你還真是個人渣。”
“說什么呢你?”沒頭沒臉的被好兄弟罵上幾句,幾日積聚的煩躁也爆發出來,“找打?”
“呵……”滕然長出一口氣。“你在哪兒呢你?你他|媽讓許欣歸一個人挺著那么大個肚子來醫院是不是挺得意的啊?人小姑娘死心塌地任勞任怨的對你覺得挺長臉是吧?六個多月的肚子站在那里很容易出事你知不知道?她剛才差點摔下去……”
“滾蛋你!”他煩躁的開口,看看周圍坐著一圈等著候場的人,覺得場合不合適,站起來掩住手機,給柳蓓蓓比了個手勢,抓著電話走了出去。
柳蓓蓓笑笑,對他比了個口型,“再幾個就輪到我了,早去早回。”
他點點頭。
寒序走到應急樓道里才放開捂著話筒的手,稍稍緩口氣,“到底怎么了?”畢竟多年的兄弟,要不是真出事了不會這么對他說話。
滕然心情也緩了下來,問道:“你現在在哪兒呢?”
寒序轉頭看了眼面試完出來的人,“在‘唯’。”
“你去哪兒干嗎?”
“柳蓓蓓在這試戲。”
“柳蓓蓓在那兒試戲?”滕然氣得要昏過去,“你陪她在那兒試戲?你知不知道你老婆頂著個大肚子一個人在這掛號產檢?”
“……”媽的,過了六個月是兩周一產檢,他居然忘了。寒序低頭喘了口氣,臉色冷凝起來,“幫我看著點,我一會兒就過去。”
“你一會兒是多久啊?”滕然緊盯許欣歸的動作,見她慢吞吞的上樓了,也輕悄悄的跟上去,“你趕緊的,她臉色看著不太好,剛才排隊掛號差點摔倒地上去,幸虧旁邊有護士長扶著。”
“……”寒序沉了嗓音,“你幫我看著點,我馬上就到。”
“那你快點。”
“嗯。”
寒序掛了電話,大步往試戲室走,“我有點急事,得先走一步。”
他面上掩飾不住的慌張,柳蓓蓓站起來擔心的問他:“怎么了?學校有什么事嗎?今天周末啊。”
“不是學校。”他把外套穿起來,車鑰匙圈在指尖,“今天許欣歸應該產檢,我忘了,現在她一個人在醫院,滕然看著呢。”說著,邁步就要走。
柳蓓蓓拉住他,看了眼周圍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懇求的看著他,“寒序,還有一個就到我了,再等一下好不好,我第一次面試,有點緊張。”
“許欣歸狀態不太好。”
“就五分鐘,幫我一個忙,萬一有潛|規則什么的,你在還能幫我擋擋。”
寒序愣了下。
柳蓓蓓知道他對朋友的仗義,把他手上的鑰匙拿下來,“不是說滕然在那里看著呢么?他是醫生,肯定比你要懂的,一會兒就結束了,你放心好了。”
寒序抓抓頭發,坐下來,沒接話茬子,“到你了,進去吧。”
“嗯。”
做完了畸形排查,許欣歸摸著肚子走出來,笑意擋不住,醫生說孩子很健康呢。孩子和他健健康康,是她最大的心愿了。她晃晃悠悠的不著急,卻有人很著急。
“哎,小姐,一個人?”一個目光猥瑣的男人靠過來,長相不是很難看,臉上的表情卻讓她極度惡心。
“呃……”許欣歸知道醫院里常常會有些不正經的人,她繞開了走,貼著墻角就要溜。
“哎呀,別走啊,咱們好好聊聊……”
“我還有急事,你放開。”
“那留個微信,我們晚上好好聊聊啊……”男人扯住她,笑嘻嘻的。
“我不要……”
寒序上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你做什么?”他還沒喘勻,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冷氣,對那個男人上去就是一拳,“找死。”一下就將人揍倒在地。
那男人平日里就是專門來調戲無人陪伴行動不甚方便的孕婦的,這會兒自知理虧,也不敢反抗,爬起來還沒站穩,就踉踉蹌蹌著貼著墻角逃走了。
許欣歸躲在他身后,忍不住笑出來,“你怎么來了?”
“……”寒序深深看她一眼,自然而然拉住她的手,“突然想起來今天是你產檢的日子,六個月之后應該兩周一次了。”
“沒事的。你最近忙。”許欣歸抿唇笑,鼓著臉,“我自己一個人不也做完了么?沒事的。”
她連說了兩個沒事,寒序心里更不是滋味,“那你剛才什么情況?”
“……”
“以后不要自己來,很危險。”
“你不是忙么,我就想著不要煩你了……”她低下頭看圓滾滾的大肚子。
“……”他心里一顫,“我自己女人,有什么麻煩的。”
“嗯,我記得了……”她偷偷笑,心里滿是滿足,她剛想要再說點什么,寒序的手機想起來了。
“喂?”
“嗯。知道了,恭喜你。”
“不用。”
許欣歸聽他在那邊打電話,隱隱約約是個女聲的樣子,耳朵尖動了動,神色正派的不由自主跟了過去。寒序低頭瞧了她一眼,唇一勾,換了只耳朵繼續聽。
聽不到了,許欣歸聳聳肩,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等他打完,她才扭著身子不好意思的開口,“誰啊?是你幫忙的那個朋友嗎?”
“嗯。”寒序托著她肚子往樓下走,迎面碰上了滕然,兩人擠擠眼,心有靈犀。
許欣歸沒發現,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皺著眉頭想了會兒,“是個女的?”
“嗯,女的。”
她心里有點不舒服了,使勁想了想,又聯系到前段時間聽墻角聽到的事,咬唇就要問這個朋友是不是柳蓓蓓,掙扎再三,還是放棄了,有點郁悶的說:“你也不要太忙呀。”
“心里不舒服了?”寒序給滕然一個感謝的眼神,哄著她:“她剛到帝都,什么也不懂,力所能及就幫一下,沒什么別的事,你別多想。”
許欣歸點點頭,“嗯,我知道。”
寒序看她溫順的表情,笑笑,想到滕然剛才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心里更加軟化。
除開沒結婚的那陣子她對他的兇巴巴,她還真的是個好女人.
“寒序,許欣歸是個好女人,你別對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