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慘叫,鮮血從剎陰室的門縫間流出來,緊接著,鐵門霍然打開,一具慘白的尸體被扔了出來,四名瑟瑟發抖的死刑犯中,當頭的一位轉瞬被吸了進去。
“女王饒命,女王饒命啊!”死刑犯嚇得屁滾尿流,想要逃離,卻被獄卒嚴嚴實實地踩在地上。
又一具尸體被扔出來,剎陰室外,充斥著凄慘的,詛咒的聲音,然而,很快所有的動靜都已經平息,唯獨鮮血沿著過道流淌,腥味濃郁。
玄門打開,女帝的腳步無痕地踏過鮮血,顏容清冷地離去,仿佛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
“恭送女帝。”
獄卒們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手忙腳亂地收拾尸體。
遲止國送親的隊伍已于兩日前出發,伏遂國王親自送公主出嫁,另留了大王子和數員親王及重將鎮守王城,婚日中午,遲止國人馬準時到了燁城,再過半個時辰,便行交拜之禮。
燁城的氣氛未見得有多熱烈,九淵百姓都一致認為,藍姑娘姿容天下無雙,與太子殿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兩人繾綣情深,可是所有人都親眼見證過的,且藍姑娘又是九淵的大功臣,她才是九淵人心目中的太子妃,將來的王后。
盡管如此,畢竟是殿下大婚,且這一日上頭下旨罷市,街道兩旁站滿了看熱鬧的人,紅毯從王宮一路鋪到城門口,上面稀疏地灑了干花,珍珠和金銀碎粉,在云霾間透下來的陽光照耀下,絢麗奪目,又顯得有些清冷。
伏遂國王騎馬行在最前方,幾員高手護衛緊隨于后,接著便是錦繡公主的車隊,豪華的馬車垂下大紅的流蘇,玉珠相互碰撞出激越悅耳的清音,兩匹白馬并列而行,緩緩轉動的轱轆顯示著王室的尊嚴和不可褻瀆的華貴。
“噠噠噠。”
馬蹄聲迎面而來,一身紅衣的太子所經之處,便吸引了全部贊嘆的目光,雖然殿下瘦了許多,但模樣清俊,五官棱角更為精致鋒利,剪裁得體的婚衣穿在身上,更顯出一種魅惑人的妖冶來。
洛九歌微笑淡淡,眸子清寂如水,抱拳道,“小婿拜見岳父大王。”
“殿下不必多禮,錦繡嫁給殿下,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伏遂國王回禮道。
“岳父大王舟車勞頓,路上可還順利?”
洛九歌有禮地問道。
想到途中忽然殺出來的那一支人馬,伏遂國王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如實答道,“倒是出現了不明劫匪,妄圖霸錦繡為妻,幸而被護衛打退,除此之外,倒還順利。”
幾名護衛身上,果然都掛了不同程度的彩。
洛九歌露出一抹詫異,“竟有這等事?終究是九淵考慮不周,還請岳父大王和公主快快入宮,九淵傾力款待,以慰艱辛,以撫恐嚇。”
伏遂國王禮貌客套了兩句,正要繼續前行,一匹快馬沿著街道飛奔而來,來者在國王耳邊耳語了一陣。
伏遂臉色大變,竟然失態地驚呼,“可是真的?”
來人神色凝重,眉頭蹙到了最深,“還請國王……”
伏遂握緊韁繩,仰首望天,長長一嘆,“老天,你為什么這樣對遲止?”
他忽然下了馬背,在紅衣太子馬前跪下,“遲止遭到中州萬名精兵困城,請殿下看在錦繡的份上,救救九淵。”
洛九歌下了馬,將伏遂國王扶起,眸中隱約掠過一絲愧疚,“遲止遇到危機,九淵又怎會坐視不管?”
盡管遲止的滅亡是必然趨勢,九淵也并非真心想要幫襯,但為了那個幾乎已經不可能的人,他玩弄遲止于周折之中,也非君子之道啊!
然而,浮起的憐憫很快被暗夜般的黑壓下,那個東西依舊盤踞在腦海中,冷冷道,你必須要這樣做,她既然不將你的真心當一回事,何不狠狠地傷一次她?
可是,中州的禮已經到了,她還沒有到。
言常侍只道,女王陛下會在吉時到來,還請殿下見諒。
這一句話,讓他的心涼了大半,無論如何,他也要交拜了么……
取下太子符,交到身旁一位護衛的手中,“快馬加鞭,去霧關吩咐秦將軍,火速調一萬五千精兵去救援遲止王城。”
“是。”護衛拿著符令,飛快策馬出城。
伏遂國王忙致謝,看似平靜的神色壓抑著急切憂慮,然而,畢竟親自送公主出嫁,無論如何,也要等禮成了之后再回去。
洛九歌往城門方向看了一眼,她還不來么?進了王宮,就要祭祖拜天地了。
他的目光經過錦繡公主的豪華馬車,唇角泛起一絲諷刺,正是她通風報信,白發女妖便是鳳祭,父主才安排了這一場預謀的吧,猶記得那一日父主的催促,若他再遲鈍一點點,或許,就不是這樣的結果了。
而且,這個女人,真的很令人煩心……
他抿起唇角,緩緩策馬,向宮門而去,他有一種感覺,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包括他自己,比如從不曾遷怒,而如今一點瑣屑的,無多少牽連的事也能激起他的怒火,然而,他無法控制自己,那個人走了,他的心空了,一片凌亂,毫無頭緒,什么也不顧,不管,像一個索取卻得不到回應的小孩。
泓清殿廣場,兩條長長的宴席自紅毯兩旁擺開,酒菜飄香,每一道菜都是難得一見的美味佳肴,各國國君和貴賓早已來到,唯獨左邊第一個位置還空著,那是特地為煌離大陸有史以來最具聲望的中州領域的王準備的。
洛恒坐在寶座上,威嚴的目光逡巡下方,臉上看不透情緒,畢竟,九淵與遲止國聯姻,等于自找麻煩,但他曾經有意在先,九歌也終于愿娶錦繡公主,便只能硬著頭皮許了下來。
當落到空著的位置上,神色一沉,藍鳳祭,是不敢來還是有什么貓膩?
自從中州女帝即位,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再加上太子念念不忘,更是令他擔憂,太子娶了錦繡公主,不跟那個女魔頭有糾纏,也勉強算是好事一樁吧!
宮門外,洛九歌下了馬,看到那個位置還空著,而離吉時已經不到半刻鐘,眸子一黑,心像被什么攥緊,呼吸也似乎凝滯了下來,錦繡公主的馬車同時停下,風拂過,流蘇輕輕晃動,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動靜,那個愛慕她的異國公主,正著了紅妝在車轎內等他,與他攜手,渡過一生一世。
言嘗侍和虹莜守在第一個座位兩旁,神色盡是憂慮,女帝說過,在吉時之前,她會來到,可眼下還不見蹤影,不會是遇到了什么不測吧……
龍清無奈地垂首駝背立在一旁,心中叫苦不迭,暗暗乞求,千萬不要有人認出中州隨來的小太監就是太子身邊的紅人護衛啊!
從馬車執手,走上高臺,正好是吉時。
洛九歌帶著淡淡的微笑,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姿態優雅地掀開馬車簾,與此同時,掌中一根透明的細針無聲無息地朝轎中新娘刺去……
鳳祭將身子給了他,他怎么可能再去娶他人?他不過是想要氣氣她,然而,她卻食言不來,他成這一次親,還有什么意義?
本打算在洞房之夜再動手,讓她眼睜睜地看著他與錦繡走完所有的過程,可是,她不來,沒必要這樣了。
每走一步,都是對他矢志不渝的愛情的褻瀆。
封喉針,涂了無色無味的噬血毒,刺入心臟,可使血液呈現出死亡多時的凝暗色,而這樣的毒,除了他和鳳祭,沒有任何人能夠檢查出來。
在掀開的時候,他果然看到暗紅色的血,從紅蓋頭的遮蓋下滴落到女子的衣襟上。
女子一動不動,搭在膝上的手愈發蒼白,暗紫色的血管暴起,分外觸目驚心。
洛九歌溫聲道,“公主,吉時已至,下轎了。”伸手去握女子的手。
忽然驚呼一聲,“公主,這……”
一陣風拂來,將女子紅蓋頭掀翻到發后,洛九歌睜大了眼睛,真正的恐懼襲涌上心頭,他驚愕了一瞬,后退一步,“不,不,怎么會這樣?”
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女子,一身紅色嫁衣,一頭朱釵玉飾,靜靜地看著她,死亡般的血從嘴角流下來,臉上帶著淡然的微笑,并無一絲責備,反而透著憐憫,“你如今,相信了吧?”
本來我也是要賭一下的,本來,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鳳祭,鳳祭……”
洛九歌的唇顫抖著,伸手要將她扶出來,“快,我們去師傅那兒,也許還有救。”
“哈哈哈哈……”
一陣清冷的,諷刺的笑聲在廣場上響起,紅妝女子紅袖一揮,周身散發出凌厲的殺光,那一根肉眼難辨的針,直直沒入了空氣之中,劃破空氣,帶出一條無形的氣浪。
女子也隨即掠身而起,在上空若驚鴻過影,很快不見了蹤跡。
洛九歌心痛難抑,慘白著臉,騎上馬匹,朝她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這一變故太大,在場的諸位國君和來使都回不過神來,只有伏遂國王像想起了什么,“快,快原路返回,錦繡公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