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之迅疾,沒有人能夠及時做出反應。
包括銀面男子留下的那幾名一流高手。
不過是眨眼間,所有人,包括九淵部下和敵方,都被圍困在陣中,脫身不得。
“殿下。”龍清單膝下跪,“這些都是千辛萬苦訓練出來的精良之兵,可千萬不要……白白犧牲了啊。”
洛九歌藍袖一揮,收回力道,目光睥睨下方,迷霧重重,回環成一道道虛無的墻,倏而移動間,又換了另一副景象,不懂術法的人,看久了只怕會頭暈目眩。
對部下和敵方同時設障,考驗的是雙方的悟性,看哪一方先走出來,若九淵士兵先走出來,則直接將敵方剿殺在障中,若敵方先破了陣,他只有將障的難度加大,且會受到反噬,能否壓住“反陣”的力量沖突亦不得而知,無論如何,也要九淵士兵先破陣,然而,時限是三分鐘之內,過了三分鐘,所有人的身軀都會祭了這一方障,灰飛煙滅,不復存在。
這無疑是一場賭注。
九淵部下,被困在陣中的,還有那幾位將軍,他們在訓練軍隊時經常運用到他編撰的陣法,興許會有些悟性,然而,無論如何,還得看他們的整體協調能力和指揮能力。
“已經來不及了。”
淡淡地掃了一眼龍清,洛九歌語氣無瀾地道,“生死有命,看他們的造化。”
男子玉立半空,藍衣在風中掀動,玄發揚起又落下,一股高高在上的仙尊氣質散發出來,他看著無頭蒼蠅般亂沖撞的士兵們,眸子平靜似水,薄唇開啟,念動術語。
“乾坤兩合,蒼野八荒,南星無極,歲在東澤。”
喧囂的戰場詭異地沉寂了三秒,九淵的一名副將高喊,“各自面對乾坤符,走兩步,再找到無極星的位置,順著方向走,就可以出去了。”
由于每個人都身處于迷宮般的空間,無極星的位置與天穹的并不一致,根據人的思維慣性,要每個人都正確地走出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每個人都鎮定又刻不容緩地照做,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有些士兵的額頭上沁出了細汗。
“不,還有一步。”
龍清眉頭蹙起,恨不得立即沖進陣中去告訴將士們。
“若這樣就可以出來,豈不是便宜了那一群歹人,終究是把本殿教的陣法都忘了么。”
洛九歌桃花眸挑起,眸中霸氣卓然,鋒寒逼人。
敵方也是按照副將口授的辦法突圍,然而,一分多鐘過去了,還是沒有人出得來。
忽然一位將軍高喊,“歲在東澤,是葵向陣,快布陣。”
九淵部下每一個人都高喊著自己的名字,辨識原先身邊位置的人,有條不紊地對著無極布陣,念決穿過障壁,相互交換,人影移動間,障的虛墻也隨即轉換,卻是越收越緊,讓人窒息得幾乎透不過氣來,有士兵甚至出現了眩暈反應,卻強打精神支撐著,一分鐘后,外壁大開,已經徹底轉移到最邊緣的士兵們都獲得了重生,迷障像被剝去了外衣,層層散去,最后只剩一層淡霧,銀面男子的麾下清晰可見,都在倉促無措地打轉,有的試圖劈開障壁,有的被夾擊得口吐鮮血。
太子殿下唇角勾起,藍袖揮下,每一個障間都破開了一個口子。
“殺啊!”
九淵士兵拉弓搭箭,密集的弓箭紛紛穿過缺口,直沒入敵方的身體,慘叫聲此起彼伏,血腥味彌漫在半空,幾分鐘后,一切都平息了下來,迷障散去,只留下一地尸體,熱氣氤氳,被虛壁所阻的鮮血像得到了釋放,向八方肆流。
“吼,吼!”
將士們舉手歡呼,聲動蒼穹,洛九歌唇角彎起,眸中浮起星辰之芒,姿態優雅利落地落在馬背上,握住韁繩,側首對幾位將軍道,“銀面人的精銳已經被剿滅,你們休整半夜,便去收回那些駐扎地,解救昏迷的將士們。”
“是。”將軍們齊聲答道,躊躇滿志。
洛九歌看著無邊無際的夜,神色悵然久遠,忽然用力一甩馬鞭,馬匹沖入暗夜,太子殿下最后一抹衣角很快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諸位將士都愛戴他,尊敬他,可,他離去的身影是那樣的蕭瑟孤寂。
龍清輕輕一嘆,一策白馬,也跟了上去。
“尊主,已經救不活了。”
中州之南,是綿延不絕的疊嶂野林,云霧繚繞,峰欒直插云霄,最高一座山峰上,隱約可見玉白的宮殿矗立在云煙之中,八座較矮的山峰眾星拱月般環繞在云之彼端腳下,山上筑了大大小小的殿樓,只是不如云之彼端的華貴大氣,許是焱血教底層勢力的起居之所。
云之彼端,最高的一座殿樓中,大夫的嘆息聲輕輕響起。
白發白衣的女子靜靜地躺在床上,骯臟的白衣已經被一身新的白衣取代,凌亂的白發被侍女梳理齊整,根根蒼枯。
剎那芳華,所有的芳華,都在剎那間盡數老去。
銀面男子負手立于窗前,玄衣上有淡淡的光芒在流動,一頭墨發流瀑般披散在肩背上,大氣,凌霸絕倫,仿佛隨意翻掌間,便會傾了天下。
他望著云之彼端外的遠山,眸子遙遠而沉寂,仿佛這一生,都再不會起任何波瀾,“救不好,那便算了吧!”
語氣緩緩,卻讓人聞之膽寒,大夫微微抖了一下,當即便跪了下來,“若只是兩肩中箭,定然還有救,可這位老婆婆的心臟,確實已經破碎了啊!”
銀面男子收回目光,慢慢踱到榻前,沉默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復雜的光芒,握住白發女子的手,觸感冰涼枯老,只有功法內蘊尚未完全褪散,勉強供養著一縷似有若無的靈澤。
這個女人,該不該救呢?
一切看似終結,可又像是開始。
究竟誰欠誰的,如今已經說不清了。
“尊主,您已經許久沒有茶飲了。”
下人奉上一杯淡茶,銀面男子修指端起,細細抿了一口,放到茶托上。
門簾輕晃,茶香漸遠。
男子斟酌了一會兒,唇角揚起一抹自嘲,“本尊聽說,換心可活命,不知本尊的心,可否讓她睜開眼睛。”
大夫大吃一驚,“尊主,不可!若把心給了這位老婆婆,尊主也活不了了。”
男子睥睨地掃了他一眼,“若本尊說,本尊活得了呢?”
大夫睜大眼睛,顯然不敢相信。
面具之下,男子唇角詭異地扯起,“本尊的靈魂,可以強大到駕馭一具沒有靈魂的身體。”
五天后,藍鳳祭悠悠轉轉地蘇醒過來,確認自己沒有死,她皺了皺眉,神色有些意外,等看到一頭白發變成了青絲,心中一個激靈,匆匆下了榻,坐到梳妝臺前,不敢相信地看著鏡中已經恢復的顏容。
她伸手撫著臉,手指在顫抖,太不可思議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這個陌生的房間明顯是男子所居,梳妝臺顯得有些突兀,仿佛是特地為她準備。
“藍姑娘,你醒了。”一名侍女端著一盆洗臉水進來,目光落到她身上,臉上是驚喜的神色。
尊主真厲害呢,能讓一個已死去多時的蒼老女子恢復生命和美貌。
藍鳳祭很快斂了情緒,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著群山霧靄,“這里是云之彼端?”
云之彼端,焱血教最終的扎根地,梵容曾經向她提過。
“是呀,姑娘怎么知道?”
侍女的態度更熱情了一些。
“聽武林人士提起過。”藍鳳祭敷衍了一句,“據說,想要進入彼之云端的人,都死了。”
她拿過侍女手中的手帕,洗了一把臉。
“是呀,這個地方,誰也闖不了。”
侍女頗為自豪地道,“不過,藍姑娘進來的時候,已經是個死人了。”
藍鳳祭撫著一頭青絲,動作輕柔,清冷,“我也記得我死了,徹徹底底地死了。”
侍女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所以說,我們的尊主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男子,不但能起死回生,還能使人恢復青春。”
“你們的尊主……是誰?”藍鳳祭沉吟著,坐在鏡前,執起梳子梳垂下肩頭的一頭秀發。
侍女猶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這樣問題,一來她不知道尊主的模樣,二來她不知道尊主的名字,然而,她不愿丟了面子,撅著嘴說,“尊主就是尊主啊,還能是誰?”
門簾輕輕晃了一下,一個身影不疾不徐地踏了進來,侍女忙低下頭,“尊主,藍姑娘已經醒了。”她冷得打了個哆嗦,卻是動也不敢動。
“你先出去吧。”男子的目光落在藍鳳祭的臉上,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經歷了那么多的滄桑變幻,生生死死,如今心已如墳墓般死寂,藍鳳祭仍然怔了一下。
這是一個活死人么?
眸子沒有任何波瀾,像亙古而死寂的星空,渾體源源不斷地散發出冷氣,就連銀色面具,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冷霜,一頭銀發披散在肩背上,直垂到腰下,宛若一個活了萬年的仙尊。
從唇線和微露出的側顏,可判斷他容顏定然極其俊美,可是,他為什么要戴銀色面具,他的頭發,難道天生便是銀色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