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程回s市的日子應經定好了,就在這個星期天。杜枷辰最近幾天似乎有點忙,聽說本來回s要實行的項目,項目的負責人竟然也來到了普羅旺斯,而且似乎對兩家公司的合作提出了新的疑問。看杜枷辰最近總是眉頭緊皺的模樣,似乎這件事解決起來并不算順利。
杜枷辰說,這次派來的負責人是日本三井集團的公子,此人極為低調神秘,相對于燈紅酒綠,霓虹閃爍的上流社會,他更在乎的是私人的生活品質,并且此人不喜外界的干擾,他具體的相貌怎樣,身高幾許,連私家偵探都調查不到,明明也是個躋身世界名流的人物,卻連一張照片也找不到,這說明了什么?
杜枷辰在問她說明什么的時候,自己卻已經順口說了出來。一,這個人確實相當低調;二,這個人神秘的有些驚人。
青格卻暗暗的在心里想,也許這個人是長得太駭人了,比如說他臉上有丑陋的傷疤,他缺胳膊少腿或者他有什么傳染病,當然她也只能偷偷地在心里想想,斷然是不敢告訴杜枷辰她給那個神秘的三井少爺下了這樣的推斷:
他是個相貌奇丑且身體不健全的非正常人。
所以當青格和他相遇的時候見到他妖孽的容貌,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天啊,世上還有如此妖媚的男人,尤其是那雙勾魂的桃花眼。
青格自覺無聊,已經天黑了杜枷辰還沒回來,她白天睡了很久,暫時又沒什么睡意,披上件外套就出了房門。
普羅旺斯的夜晚,略略的涼,淡薄如水。
青格坐在別墅前的長椅上,昏黃的燈光照在她白皙的臉龐上,低垂的睫毛更是鍍上一層迷離的光暈,她的眼神安然,盯著某一個地方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么。
仔細看來,才發現在她寬大的衣袖里面,一條精致閃亮的東西被她攥在手里。
她想媽媽,想她會不會被照顧的很好,想她不在她的身邊,這么久不去看她,她會不會生自己的氣,會不會怪自己,越想越難過,越想越會觸動情思。
想起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她就像個驕傲的公主,在爸爸媽媽的疼愛中度過了自己二十歲以前的日子,一定是他們生活的太過幸福了,上帝也忍不住嫉妒了,才會在一夕之間讓她失去了所有。
她在車禍現場抱著渾身是血冷冰冰的父母的身體,眼神空洞的看著因無錢安葬而被隨意停放在走廊的父親的已經冰冷的身體,還有母親因交不上醫藥費用而被拔出的管子,她甚至想那場車禍為什么要把她留下,帶走她不是很好嗎?讓他們一家人在一起該多好!
可是她好像沒有死的權利,她到死都不會忘記車禍的那一瞬間是媽媽護在她的身上,擋住巨大的沖擊,她才活了下來,而媽媽現在還安安靜靜的躺在病房里,一動不動,安安靜靜的躺著,再不會輕拍著她的頭,寵溺的笑著跟她說,青格已經長成大姑娘了,再不會有熱氣騰騰的飯菜在她放學進門的餐桌上,再不會有了,再不會有!
那段時間她跪在醫生的面前求他們救救她媽媽,求他們不要放棄她媽媽,醫藥費她會交的,求他們先救救她媽媽。她沒辦法,辦了休學,每天做好幾份工作,洗盤子洗碗,家教,可是她辛辛苦苦賺下的錢竟然只夠她媽媽打幾針,高昂的醫藥費讓她低下了高傲的頭,她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走進了夜總會當了陪酒小姐,每天在酒水中生活,和不同的人賣笑。夜總會的老板娘知道她的情況,對她也相當的照顧,可是再怎么對她照顧也不可能每天陪著她接待那些客人,意外總是會有的。
那一天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指名要讓她陪酒,結果到了包間灌了她很多酒,然后開始對她動手動腳,她很慌張很害怕,她越掙扎那個胖子越得寸進尺,把她壓在沙發上,開始撕扯她的衣服,她不停地喊救命,不停的求救,包廂的門沒有徹底關上,她抱著一絲希望大聲的呼喊,可是沒用,這個樓層是vip貴賓專區,客人不多,恐懼中她一口咬在胖子的手上,卻被胖子一巴掌扇的幾乎暈過去,嘴角鼻子,不斷有溫熱的液體流出。
胖子嘴里罵罵咧咧的說著臟話,大手卻已經撕裂了她的衣服,她被打得已經說不出話,動彈不了,只能求救似的看著門外,希望有個好心人可以救救她。
就在她近乎絕望的閉上眼睛的時候,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接著她看到壓在她身上的胖子,血水從他的頭上流出,鮮艷血紅,然后他慢慢地倒了下去。
胖子的身影轟然倒塌,青格就看到了站在她面前,手里握著半個酒瓶的沈亞柯,酒瓶的頂端還在滴著血,另一半在胖子的腦袋上開了花。
青格到現在也不會忘記他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宛若天神般的出現,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這次事故后夜總會自然不會在讓她繼續工作下去,媽媽的費用單上不知道又加了幾個零,她苦笑,按響了爸爸的朋友沈伯伯的房門,希望看在父親和他朋友一場的份上借她一些錢。
可是商場上只有永遠的利益,那有什么朋友可言,他們只是表示惋惜了一下,至于借錢的事絕口不提,青格急得都哭了,她的媽媽今天如果在沒錢打針,就會因缺氧而停止呼吸,她爸爸還等著她安葬,可是她連安葬的費用都湊不出,只能讓他躺在太平間里,冷冰冰,孤單單的。
她小小的身體,重重的跪在明亮的大理石地面上:“沈叔叔,求求你,看在和父親的交情上就幫幫我們吧,錢我一定會想辦法還的,求求你了,我做牛做馬都會報答您的。”青格拽著沈的褲子,眼淚大滴大滴砸在大理石地面上,不一會兒,就匯聚成一彎清泉。
就在她苦苦哀求的時候,一個聲音驀然想起:“把這個簽了,錢我會給你。”二樓的扶手處站著一個青年,青格淚眼模糊,看不清來人的模樣,只是他扔過來的夾子落在青格的腳邊,她隨意的看了一眼,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管是什么條件,只要能救她媽媽,能給她錢安葬父親,都無所謂了,她都可以答應,只要能救她的家人。
她擦擦眼淚,才看清原來這個人就是那天在夜總會救她的人,她無助的眼神化作感激。
沈亞柯幫媽媽支付醫療費用,又出錢安葬了爸爸,還給她安排了學校,跟他在同一班,這哪像一個仆人的生活,而且他似乎并沒有什么壞的企圖,并且還幫她銷毀了她在夜總會工作的痕跡,埋葬了一段最不堪最骯臟的人生。
一個人怎么會沒有任何企圖的幫助另一個人呢?青格漸漸才明白,或許他只是太孤單了,單純的想找一個人陪。獨自一個人住在外面的公寓,不回家,不聊親情,餓了就叫快餐,有時候甚至一連幾頓都不吃,困了就窩在沙發上,生病了也不知道要吃藥,只是抱著被子說他好冷,好冷。
他像一個可憐的被人拋棄的小孩,一直孤孤單單的生活著,因為他父親新娶的女人很不喜歡他,每次他回家都會那個女人就會和父親吵架,吵得很兇很兇,漸漸的他就不回家了,一個人生活在父親給他買的公寓里,自生自滅,從八歲開始,今年他二十二歲!
青格開始照顧他的起居,給他做可口的熱乎乎的飯菜,不許他睡在沙發上,把他拖進臥室,生病了幫他熬姜茶,給他找藥片,上學下學跟在他的身邊。
他們的關系熟悉又陌生,明明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兩個人,親密的像是最親近的關系。卻從來沒說過“愛”。只是相互依偎著,取暖。至少青格是這樣認為的,她覺得自己照顧他是應該的。
至于那些曖昧不明的情緒,應該是習慣吧!或許還有感激!兩個人生活在一起,熟悉的用同一個杯子喝水,吃同一碗冰淇淋,共同分享一塊巧克力蛋糕。因為太過熟悉,所以就習慣了。
習慣了在一起,習慣了相依為命,習慣了一切。關于他,甚至是說的那句“我愛你”都變得不一樣。少了驚心動魄的悸動,多了份順其自然的意味。
其實和沈亞柯在一起的那一年里,她是快樂的,心里從未有過的安定,每天像一個正常的女孩那樣,憧憬著,快樂著,幸福著,期待著。
是幸福的,一直都是。在這個涼薄的夜晚,她的心被一陣陣傷痛和甜蜜交替折磨著,臉上掛著凄楚的淚滴,嘴角卻是微微上揚的,手里的東西被更加緊密的攥在手心,骨節分明,指尖泛白。
她的心里猛然一顫,想到了和杜枷辰相處的時光,記憶卻停留在昨晚他捧住她的臉,落下溫柔的吻,小心翼翼,無比憐惜。可是他明明是傷害過她的,一寸一寸的傷害過她。
她竟然沒勇氣去想,如果沈亞柯再次帶她走,拋卻媽媽的原因,她會不會義無反顧的離開。她會嗎?
青格緊緊揪住領口的衣服,在這個扉涼的夜晚,一遍一遍的問著自己,會嗎?會嗎?會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