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剛微亮,太陽還沒有升起,薄霧氤氳的龍脊山南坡被山火肆虐的一片狼藉。
余燼已被熄滅,空氣中到處是樹木植被遭遇焚燒后殘留的淡淡草木灰味,這滿地的草木灰恰巧又是山林中不可多得的植物肥料,植物的世界就是這么奇妙的輪回。
一雙大頭皮鞋正踩踏著草木灰穩步走向山林的深處,大頭皮鞋的主人約摸四十歲出頭的年紀,短寸頭國字臉,虎背熊腰,劍眉環眼,上身一件簡簡單單的黑色襯衫,下身是條洗到發白的牛仔褲,他步伐穩健眼神堅定,一看就是個精明強干的男人。
山林間有處被燒毀的木屋殘垣,四周圍早已經圍上了隔離封鎖線,一名消防員見那男人過來,立馬上前厲聲問道:“你是干什么的?”
黑衣男從背后褲兜里掏出了警官證亮了亮,聲如洪鐘道:“刑偵隊,石金山。你們王隊長呢?”
那消防員見來人是刑偵隊響當當的石金山隊長,立馬客氣了許多,拿手一掀隔離帶說道:“石隊長,快請進吧,我們王隊長就在那邊呢,等候你多時了。”
石金山一貓腰鉆進了封鎖線,順著那消防員所指的方向,一步步向著木屋殘垣走去,離得尚有約十米,視線已被木屋殘垣中那兩坨黑咕隆咚的人形殘軀吸引了過去。
消防隊的王隊長正在指揮隊員做著最后的收尾工作,見石金山來了,立馬虎著臉迎上前就是一拳頭砸向他胸口。“你個臭石頭!同學聚會約你幾次都不肯出來,今天要不是公事,我還見不到你呢是吧?!”
石金山不躲不避,硬是用硬朗的胸膛接下了這一拳,笑著說道:“老同學,見面就是這么對我的?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襲警,你還是跟我走一趟吧。”他把手往王隊長肩上一搭,說完自己都忍不住樂了起來。
“你呀你,老樣子還是沒變,怎么樣,家里都挺好的不?”王隊長摘下消防帽,蒙在臉上被煙火熏炙的黑灰還來不及擦去,濕漉漉的頭發梢上掛著滴滴汗珠。
“閑話家常咱們等會再敘,先讓我先看看尸體情況再說。”石金山果然是三句話離不開本行,扭頭就大步流星往木屋殘垣走去。
小木屋已被燒的不成樣子,僅有地面上殘存的輪廓,還依稀能看出這塊地上曾經有幢房子存在過。
地上的焦尸已被燒的烏黑,分辨不出面容,其中一具尸體前胸的心口位置突兀地插著一柄利器,利器的手柄部分已被燒熔,看來指紋肯定是沒法驗了。
王隊長來在這兩具尸體旁邊說道:“我手下隊員檢查火場時發現了這兩具尸體,要不是這具尸體上有把利器,我還不會給你打電話呢。本來以為這場火只是普通的山林火災,現在看起來似乎沒那么簡單了,你看呢?”
石金山點了點頭又去看了看另一具尸體,口中說道:“老同學,你可又給我出了道難題啊!從表面情況來看,像是兇殺后焚尸造成的這場山林大火,但尸體的具體情況我得等法醫化驗結果出來了之后才知道,媒體那邊……”
“這你放心,媒體那邊肯定不能漏風,就當作普通山林火災通報。”王隊長也知道這情況一捅給媒體肯定是炸了鍋,案子就沒法查下去了。
“得嘞,我先走一步了,檢驗科的法醫同事估計等會就到,尸體他們會運回局里檢驗。等這案子結了,我來做東,請咱們幾個老同學大呼的吃一頓。”石金山雙手拱拳示意這就要走。
“你說的我可記下了啊,到時候要再放我們鴿子,我可饒不了你!”王隊長嘴角掛著笑,奮戰了一夜的臉上充滿了疲憊。
“放心吧,不能夠!”石金山踏著大步往山下而去,絲毫不介意草木灰塵沾染在褲腿皮鞋之上。
太陽照常升了起來,耀眼的陽光給龍脊山鍍上了一層金黃色,枯木已然老去,新芽必會重生。相信用不了多久,它又會變回曾經郁郁蔥蔥的模樣。
…………
江州城是個人口已達千萬的大都市,犯罪率雖然不高,可大案小案還是接連不斷,警局唯一的一支刑偵隊人手少案子多,日常的工作多以外勤為主,隊長石金山和副隊長于德水各領一支隊伍,分別跟進不同的案件,除非大案要案,一般很少碰頭。
刑偵隊還有個政委,名叫牛家勇,他與局長是同期加入的警隊,也已經到了快退休的年齡。平時不分管案件,主要在局里開開會操持下隊里的日常工作,把好刑偵隊的大后方,讓兩位隊長不用為了這些瑣事分心。三人分工,各司其職,合作的相當融洽。
今天刑偵隊的會議室內,難得三大領導集齊開了個碰頭會,主持會議的牛家勇政委坐在桌首,會議桌兩邊分坐著石金山和于德水以及他們的得力干將。眾人屏住呼吸,凝神聆聽著桌上的錄音筆里傳出的毛翠花聲音:
(我叫毛翠花,來自好貴省永豐市臘貴鎮毛家村,本想來江州市打打工掙點錢能補貼給家里,誰知道剛剛下了火車就被一個叫鄭首銀的男人哄騙吃下了迷·藥……)她邊說邊啜泣,錄音斷斷續續,除了毛翠花的聲音,還有梁曉珺一直在旁耐心安慰的聲音。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眼睛上蒙著眼罩,手腳是被繩索捆綁著的,嘴里塞著毛巾,沒法呼救也沒法逃跑,當時除了迷暈我的那個鄭首銀,屋里另有兩個男人日夜看守著我,他們一個叫阿威,一個叫阿亮。他們兩個畜生簡直就不是人!嗚嗚嗚……)說道這里,毛翠花哭的泣不成聲,可想而知她經歷了多少人間的罪惡。
(我在那個小屋里不知道被關了到底幾天,直到昨天晚上,麻暈我的那個鄭首銀又送來了一個女人扔在我身邊!他還叮囑那兩個男人一定要看好我們,說最近幾天龍哥就要把我們送走。)
(等那個叫鄭首銀的男人一走,那兩個畜生就開始喝酒,喝的酩酊大醉還不罷休!然后他們就……他們就……只聽梁曉珺安慰道:別說了妹子,你現在安全了,忘掉那些吧,他們再也不能欺負你了!)
(他們當然不能再欺負我了,因為他們都該死!!!)毛翠花突然發狠的語氣讓聽錄音的眾人有些毛骨悚然,一個被逼到極致的女人,真的是什么都做的出來!
(那天后半夜的時候,我被身邊折騰的動靜吵醒了,眼睛被蒙上了我也知道肯定是阿威撲在我旁邊女人身上!突然我就聽到他一聲鬼嚎!叫的像殺豬一樣!他噌的一聲拔出了刀,發瘋一樣的亂刺亂砍,我拼命的往遠處躲,可還是被刺到身上好幾刀。當時我真怕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從毛翠花的顫抖聲音,可以想見當時情況有多么危急萬分。
(突然我聽到‘噗呲’一聲,像是什么東西被扎漏氣一樣,緊接著是阿亮鬼吼鬼叫的聲音。等阿亮不叫喚了,我聽到那個女人向我走來,她的腳步很輕,像貓一樣。可我被關了那么多天,耳朵早已變得異常靈敏,我知道她會救我的,她是一個好人!)說道這里,毛翠花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激動。
(她解開了我手上的繩索,卻不許我摘下眼罩,只跟我說了一句:“拿掉眼罩數一百個數再睜眼,不然眼睛會瞎的。”我乖乖的數了一百個數,等睜開眼時,那個救我的女人已經沒了蹤影,我連她長什么樣子也沒看到,屋里只剩下那兩個已經斷了氣的畜牲!我怕鄭首銀會突然再殺回來,便連夜逃離了那個小木屋,我就沒命的跑,沒命的躲,一直等到天亮!一直等到我遇見你……)
錄音播放到這里告一段落,與會的眾人也基本上摸清了事件的脈絡,老于頭率先發言道:“從傷者毛翠花的口供初步推論來看,這是一個分工明確的綁架團伙,鄭姓男子負責下藥,是綁架的主謀和執行者,另外兩人阿亮和阿威只是負責禁錮看守人質的幫兇。”
他看了眼牛政委和石隊長沒有異議接著說道:“另有一個關鍵人物是毛翠花提到的‘龍哥’,這個人說過幾天會把她和另一個女人送走,這個‘龍哥’是人質的買家還是個中間人這點我們不得而知,這背后是否有更大的犯罪集團在幕后操縱?甚至和真武路五尸大案有沒有關系?買家買這些女人質去做什么,都很值得深挖下去!”
石金山等于隊說完了,這才接著補充道:“昨天龍脊山燃起的山火今早剛剛被撲滅,早晨我去看了下,有幢森林里的木屋被燒毀,里面有兩具男性尸體,從位置和事發時間來看,和這個毛翠花提供的線索有一定吻合程度。但這個火是誰放的,人是誰殺的,一樣是要深究下去。從她的口供里推斷,這兩名男性應該是死于這名被綁架的女性之手。但一名女子想要制服兩個手持刀具的大男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毛翠花是否參與了謀殺這兩人,目前還不能排除這個嫌疑!”